记得要忘记(二)[转载] |
冰糖葫芦之后,大P忙乎着又做了个小车,圈起了棉花糖。
大P不喜欢闲着,他总是跟着自己的感觉走,心血来潮地去做每件自己喜欢的事情,从来不多作考虑。
车子因为是赶工,质量十分不好。每次放一勺子白糖进去它就象开火车一样,把周围的小贩惹得不耐烦。他踩着踏板使那些白糖化成一圈圈薄薄的糖棉线,我就在旁边用小棍子把它们卷起来。雪白雪白的绕在棍子上,象一团大棉花。
大多数来买的都是情侣,男的掏钱,女的啪嗒啪嗒地咬着,一脸幸福。有时候那些女的为了保持仪容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结果棉花糖被风吹得所剩无几。我看着直心疼。
由于大P转换职业太过频繁,街上有个摆着摊子卖中国结的老爷爷认出了他和我。老爷爷经常拉着大P说小伙子啊,太早恋爱太早结婚真的没好处的,你看你委屈了你的小媳妇跟着你忙这忙那的,我啊,就是那时候不懂事,不顾一切娶了她,结果害了她,也失去了她。大P每当这个时候就擦擦手,蹲在他旁边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也不解释,弄得一街的小贩老是用一些暧昧又怜惜的目光看我们。
结果连那些埋怨他破棉花糖车子的小贩都不再恼我们了,觉得我们这对“小夫妻”真不容易的。气得我差点没用棉花糖砸死他们。
后来大P就不再叫我小鱼了,老是挤兑着叫我小媳妇。我虽然脸上生气,心里却象被他那破车圈出来的棉花糖塞满了般的甜。
可是,那棉花糖最终还是会被风吹散的,我知道。
大P说一个人无论如何都不会饿死的,除非你自己本来就想死。
我时常觉得大P跟街上的小贩不一样。小贩们是为了糊口而文化程度又不高不得不出来做一些小买卖。大P做小贩是为了消磨这个夏天。这个早来,又早早结束的夏天。
因为大P的缘故,我跟街上的小贩们都混得很熟。
我常常明目张胆地拿大P辛辛苦苦赚来的血汗钱去买驻扎在街尾的重庆冰花,卖冰花的是一个超级帅的哥哥,每次我接过他给我的冰花他总会微微一笑,惟恐天下不乱似地又想谋杀多一个纯情的女大学生。后来发展到大P一看到我去买冰花就跑去中国结老爷爷那里说我坏话,说这小媳妇要不得,天下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之类的,把老爷爷逗得乐呵呵。
除了重庆冰花,这条街还有梧州龟龄膏,四川夫妻肺片,惠州烤地瓜,新疆牛肉串串等等等等的好吃小吃,刚来的时候我还真为这条街上云集了全国各地的美食精英骄傲过好一段时间。我跟大P说你就是每天偷师学一样,就可以养活我一辈子了。大P就说你小丫头就是胸无大志。我说那也对,要不你就把全世界的美食都学会吧,好显得我胸口那颗痣大点。大P说小媳妇想得还挺美的。
我经常看着大P会猜想他有多大,可是他的脸是属于娃娃脸,很难估计年龄。他是学生么?跟我一样,一大学生,暑假闲着无聊出来瞎溜达;又或许是一流亡贵公子,因为不满家里定下来的婚姻,逃跑了出来;又或许是一上市大公司的CEO,忙腻了就出来游山玩水……有时候我真是猜得头晕脑涨了就婉转地问他,可是他总是反问我:这些重要吗?
对,这些重要吗?
我干吗要问啊我?
要是平时换了另外一个人,跟我熟成这个模样我却只知道他的性别那我发誓我一定会疯掉的。可是跟大P在一起,我似乎真的觉得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跟他在一起的时光。
“可是,大P,你不告诉我,我会觉得你不尊重,不在乎我。”
“你怎么见得我说了就是尊重,在乎你了?”
“起码让我死得瞑目啊。”
“我只是想让你记得,我是大P,跟你在一起消磨了整个暑假的大P,而不是那个以前或者以后被人们所认识的身份。那些都不是你所认识的记忆段落里的大P,告诉你了也没意义。”
“就你能说。”
我跟大P斗嘴总是我输,他总有一套一套能让我信服的道理。
其实大P他是真不知道假不知道,一个女孩如果到了介意这些的时候,到底意味着什么。
8月下旬,天气开始炎热得不近人情。
我拖着大P到海边去游泳,大P说他不谙水性,死活不肯跟我下水。我就丢下他一个人在海滩上晒太阳,自己跑去水里降温了。
海滩上人特别的多,小孩子一群群地在沙子上跑着,身材火辣的MM们大摇大摆地穿着极端暴露的泳衣出现在海滩的每个角落。我泡在水里,头顶上是毒辣辣的太阳,身体下是冰凉凉的海水,随着一波波海浪漂浮的时候,我想这时候要有个大大的西瓜摆在面前那该多好啊。
我回头看了看沙滩上的大P,却怎么也找不着。放眼看遍了整个海滩,才发现他跟一群小孩子在那里用沙子砌城堡。大P穿着一条黑色的短裤杈,戴着一顶草帽,蹲在那里十分虚心地跟小孩子们学习,还不时地抬头望一下海里的我。
他为了方便在人群里认出我来,下水前就买了一顶红黄参半的泳帽让我戴上。
有那么一次,我在海里被一个高大的男人遮住了,大P抬头的时候不见了我,顿了顿,就猛地冲到海里,不明就里地一个个拨开水里的人,使劲地喊着小鱼,小鱼。一声比一声高,我能感觉到他的紧张,可是我将错就错,就是死死地躲在那高大男人的背后不肯出来,我那时候只是想知道大P到底是不是真的不会游泳。
大P的声音开始嘶哑了,我看见他很绝望地往更深的地方挪去,他真的不会游泳,到了深海的地方,他跌了几次,吸进了好多海水。海里的人都吃惊地看着他,看着我的大P,一点一点艰辛地挪着,被海水呛得直咳嗽,他眼里几乎已经挤满了泪水。我从来没见过大P这样地失去控制,我忽然觉得这个躲藏的游戏一点也不好玩。
我用尽了一切的力气喊了一声大P,大P转过头,看见了那个红黄参半的小脑袋,泪水终于落了下来。大P紧紧地抱着我,像找回了遗失多年的珍贵的玩具一样,我说大P对不起,对不起,你应该骂我的。大P没说话。我能感觉到他的泪一滴一滴坚实地打在了我的肩上。
夕阳西下了。
海水被染成了驮红色,风温柔地吹着。海滩上的人渐渐少了,我跟大P坐在沙滩上砌着城堡。大P自始至终没说过一句话。
“大P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大P抬了抬头,看看我,头又低了下去。
我站起来,脱了戴在头上的泳帽,慢慢地在沙滩上度着。赤着脚丫子走在沙滩上的感觉真好,嘴角咸咸的味道被风干了。我弯下身子,抱着叉开的双腿,从两腿间往后看,童年时最喜欢的一个动作,颠倒着看这个世界。我大声地冲着大P喊:“大P,为什么我颠倒了脑袋,还是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每个人都有一份记忆,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可是为什么,我们总是不满足于自己的记忆,老是千方百计地想去占有自己喜欢的人的那份记忆?
回家的时候,我跟在大P后面,提着大P的草帽,屁颠颠地走。
大P沉默了很久终于蹦出了一句:小鱼,咱们以后也别来游泳了。
我重重地点了一下头说,好,大P。
然后今天在海里那一幕又慢慢地飘进了脑瓜子。我想,大P抱人的力气可真大啊。
大P的棉花糖也有滞销的时候。一天下来,没几个人问津,大P跟隔壁的小贩打扑克。我闲着没事就把大P兜里的钞票全翻了出来,挑出了两枚五毛钱的硬币,暗铜黄色的。用锥子在他们上面各自穿了一个小洞,然后用绳子串过去。一条绳子上一枚。一条挂在大P的脖子上,一条挂在我的脖子上。
在硬币的保佑下,大P那天赢了2元4角。
我们收了摊子到另一条小吃街上去吃萝卜牛腩,5毛钱一碗,我们用2元4角吃了5碗。
吃完后我们站在家电商场外面看超级家庭影院播放的《勇敢的心》。梅尔吉布森在临死前喊的那句“FREEDOM”着实把在场的民工都吓坏了。我扯了扯大P的衣角说,大P,咱们走吧,我还是比较喜欢看《泰坦尼克号》。
我们逛荡在街上,我踩着路边小孩子留下的跳飞机方格,一辆大卡车飞快地擦过我身边,大P灵敏地伸手拉了我回来,我站不稳一把跌在他的怀里,大P敲着我的脑袋说你啥时候才能不让我担心?
我说我什么时候让你担心了呀?然后我发现自己溜了嘴,大P和我都不约而同地想起那天在海里的事。
“大P,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大P看着我,不说话,很快地转过了头,不敢迎接我热烈的眼神。
我们继续不吭声地在路上走着,我第一次发现大P其实也蛮高的,1米75左右吧,风把他干净的白色衬衣吹得鼓鼓的,像极了《熏衣草》里那个呆呆的有着一双很大的翅膀的金城武,他们的背影里都有一种让人疼惜的落寞。大P他到底在怕什么呢?
我们不知不觉地走到了那片麦田,田里的麦子都已经微微透露着点金黄了。在那些麦子的中间站着一个稻草人,稻草人的头顶上戴着大P戴过的那顶草帽。大P说小鱼你知道吗,我就象那个稻草人,而你,就是我一直守护着的麦子,可是,我们永远都生活在两个世界里,当有一天你成熟了,你就应该离开,离开那个曾经守护你的稻草人。我说大P,为什么我们不能是传说中的两只萤火虫?大P敲着我的脑袋说小鱼,你有时候真的固执得让人不知所措,我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人,为了生活营营役役,过了今天不知道还会不会有明天,永远不知道自己会在哪个地方停留下来。
我使劲地捶了大P一拳,跑了,我害怕被大P看见我的眼泪。害怕被大P知道,我已经无可救药地深陷了。
我记起大P跟我说过,不可能的事永远也别让它发生,就算发生了,也不能让它有结果。大P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在跟他说中国结老爷爷的爱情故事。
大P,你为什么可以这样冷静?
那之后我依旧装做若无其事地继续跟着大P卖棉花糖。大P也没提起过那天发生的事。在这个夏天里,我们早已经形成了一种默契。我们都怕,怕一切象棉花糖一样随风飘散,不堪一击。
有一天大P在圈棉花糖,我坐在他身后的一块大石头上掰着老爷爷买给我的烤地瓜。
大P在棉花糖破车的响声下对我说他后天要离开这个城市了,在我毫无准备的情况下。
“要去哪里?”我嘴里含着一口尚未吞下去的地瓜。
“谁知道呢,随缘吧。”
然后我的眼泪就一滴一滴地打在了地瓜上。
大P以为我被地瓜咽着了,边抢过地瓜边用手给我抹眼泪。可是我的眼睛,在他的手离开的那一刻,眼泪更加澎湃地往外涌,想努力地赶走一切有关于那个温度的记忆。
“都让你平时吃东西别吃得那么急。”大P把我咬了几口的地瓜扔了,直咒骂那地瓜不是。
“真的要走吗?”
大P看着我,忽然明白了我的眼泪并不是因为那地瓜,于是显得有点手足无措。
良久,大P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你好狠心!”
在大P要离开的前一天晚上,我带大P到我家的天台去看了我最喜欢的日落。我想把我觉得美好的东西都让他知道。
“大P你知道吗?我最大的梦想是到达小王子所说的那个星球去,在一天里看上42次的日落。”
“日落意味着终结,你喜欢终结。”
“我只是希望花开了就会结果。”
“你将来会明白,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如你想的那样会有一个结果的。”
“就如我们的故事?”
大P不再说话。是的,一个暑假的时间里,我甚至连大P的真名都不知道,有关于他的过去,他的将来,他的年龄,他的梦想--我全部都不知道!他是一个在地球任何一个角落流浪着的人,他的停留很快会成为过去,他的离开无法预知。卖翻版CD的时候,他曾经告诉我,所有的人都行色匆匆,这是个充满过客的都市,没有谁一定要留在谁身边。而他,也注定了只能是我生命里的一个过客,所有关于他的事情都无关紧要。
宿命安排我们遇上了,然后在暗地里又早早地预言了我们的分开。
假作真时真亦假
无为有处有还无
“大P,能不能再叫我一次小媳妇?”
“傻孩子。”大P把我搂进了他怀里,我好想这个拥抱永远不会消失,我好想好想把他的体温永远铭记在心里。
大P,为什么我们要对自己心底的声音置若罔闻?为什么我们要生活在宿命中?为什么我们不能控制我们的日落?是不是,所有的爱,都是这样,在真真实实发生过以后却如梦幻般被否定?你知不知道,我还有一个梦想是请你吃冰糖葫芦?
你为什么要选择离开?
大P大P大P大P!!!
大P就这样走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道他从城市的哪个缺口走的。
他甚至连背影都不留给我。
圣经说:都是虚空,都是捕风。
或许,对我们来说,没结果才是最好的结果。
可是,大P他,会不会在吃着拉面的时候,突然想起那个傻傻地吃辣然后眼泪鼻涕一起流的小鱼?会不会在吃着别的女孩递给他的冰糖葫芦时,突然想起那个呆呆地陪他走过了整个夏天的小媳妇?
我回珠海前还是骑着单车拐过九条大街去看了那些和我和大P在一起开心过的小贩们。
重庆冰花的帅哥哥请我喝了一杯他新炮制的五彩冰花,并且告诉我,他今年10月回去结婚了,跟一个可爱的女孩。我说祝你们快乐啊,有了小孩我一定要做他干妈妈。帅哥哥笑着说好呀好呀,你做孩子的干妈妈,大P就做他的干爸爸。然后我们一起站在街尾哈哈大笑,笑着笑着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流了下来。
我买了两条热带鱼送给老爷爷。
“老爷爷,以后你见不着我跟大P你就看看它们吧。我明天得走了。”
“小鱼,大P。你们都是无辜的孩子,你们应该得到幸福的。”老爷爷望着水里游着的鱼儿,浑浊的眼睛里隐约地闪过了一丝泪光。
老爷爷,你知不知道,我跟大P,再也,再也无法回去了?
我要走的时候,老爷爷从兜子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个小盒子递给我,说是大P让他交给我的。
我背着行李,捧着那缸见证了我和大P在一起快乐过的热带鱼上了火车。
大P没来。
大P再也不会出现。
梦醒了,一切成空。
可是,可是,大P,我该怎么抹去,你真实地落在我心里的影子?
火车徐徐地开动了。我坐在火车上,看着不断后退的景物,看着这个城市的荒凉,渐渐地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
一只发光的萤火虫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窗外飞了进来,落在了鱼缸的边上,不断地绕着缸子飞。
萤火虫,你为什么发光?你是在寻找着你丢失的另一半吗?
你,找到了吗?
我打开了大P给我的盒子。里面是那时候大P捏的我的样子的娃娃,捧着一缸鱼,只是这次娃娃的脖子上多了一个中国结——那是老爷爷唯一会做的一种中国结。
我永远记得这种中国结的名字:永失吾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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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月 |
Re:记得要忘记(二)[转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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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6.09 22:4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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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 爱如捕风 。可能有时候,一份爱,只有被忘记,才是更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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