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旅游　
　　
　　　
　　我的第一次旅游是三十八年前的事。　
　　
　　那年，我刚上高中。学校离家五、六公里，平时在学校住宿，星期天回家一趟，看看母亲，做点家事。母亲心疼我走路太累，尽管家境拮据，还是给我买了一辆旧自行车。从此，我第一次有了交通工具。
　　
　　春天来了，这是一个迷人的季节，充满幻想、充满活力的季节。几乎所有的人都盘算着抽点时间到郊外去踏青。虽然学校组织了春游，我却觉得极不过瘾。一天，我突发奇想，何不骑车去南山？
　　
　　小时候，在院子纳凉，夕阳斜照，蔚蓝的天空洁净明亮，远远望去，南山披着霞光，罩着白云，美极了。在我幼小的心里，那是一个神秘的地方，当时就暗下决心，长大了一定要去看个究竟。
　　　
　　我把想法告诉了几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约他们同去。他们都赞赏这主意，而且被我的情绪激动起来，七嘴八舌地说起各自的设想。我们商定，对外保密，先做准备，星期天一大早动身，当天赶回学校。
　　
　　我们各自筹办起来。挎包、水壶、气筒、修车工具、绳索、匕首，可能需要的一应物品，全都找齐了。万事俱备，只等出发。星期六放学，我们凑到一块儿，又检查了一遍准备情况，约定了出发时间和集合地点。
　　
　　早晨，我们六点准时出发。一辆辆自行车“嗖、嗖、嗖”地像离了弦的箭一样飞驰上路。天气像我们的心情一样好，朗朗的天、白白的云、清清的风。我们哼着快乐的小曲，　吹着清脆的口哨，时而嬉笑、时而狂喊，时而你追我赶地风一样疾速向前。道路两旁的树绿绿的、高高的，一棵棵迎面扑来，又一棵棵向我们招招手、点点头向后跑去。像是在为年青的英雄挥手致敬，又像是在为远征的勇士摇旗壮行。
　　
　　我们向着那神秘的、令人向往的目的地前进。一路都是上坡，越骑越累。“看！前面有一条小溪。咱们歇会儿吧！”“好嘞！歇歇吧。”一辆辆自行车停放在路边，我们兴高采烈地跑到小溪旁。溪水清澈透亮，捧起来喝几口，甜甜的、沁人心肺。水底的鹅卵石大小不一，各色各样，拣几块到手里，感觉光光的、滑溜溜的。太迷人了，我们不由自主地脱了鞋袜，争先恐后地跳到水里嬉戏起来。
　　
　　　“哇！快瞧。”我们抬头望去，只见蓝天白云之下，南山的轮廓十分清晰，山顶似有雾气冉冉腾升，与白云缭绕在一起，被阳光照耀着，透出红润来。真是从未见过的景象，难怪我们呆愣得似在梦里。
　　
　　“这不是书上说的紫气祥云吗？”　
　　
　　“可不是，‘紫气东来’，这南山一定有圣人吧。”
　　
　　“哪有什么圣人，肯定是有奇珍异宝。”
　　　
　　“咱们快走吧！到那儿就知道了。”　
　　
　　说话间，我们已经骑车上路了。虽然都是上坡路，速度却似乎更加快了。一个个脸上增添了几分“寻宝探秘”的庄重，不再说笑，只是拼命往前赶。
　　
　　终于到了。我们到了南山跟前，也走到了路的尽头。最后的一段路是离开最后一个村庄的崎岖不平的土路，现在，什么路都没有了。四周望去，一个人影也不见。从哪里上山呢？这时候，我们才发觉自己有多冒失，竟然连路都不知道问问清楚。“车到山前必有路！咱们先进峡谷，不愁找不到路。”“路是人走出来的！既然到了山跟儿，还能上不去？”　
　　
　　是啊，不管有没有路，我们上山的决心是不会动摇的。
　　
　　我们磕磕绊绊地推着车走进峡谷。在一方巨石下，放好车，吃点干粮，喝口水。稍事休息，我们便背起背包向峡谷深处寻觅上山之路。我们分散开，在两侧峭壁上下前后仔细寻找，一段一段向纵深寻过去。“功夫不负有心人”，果然被我们找到了一条小路——一条狭窄崎岖、杂草滋生、看上去很久没人走过的小路。这一发现着实令人兴奋不已，不啻于找到了深藏的珍宝。
　　
　　我们雀跃着沿小路上山。抬头仰望，这山又高又陡，而这路其实算不上什么路，只不过是极少的人也许就是上山采药的人留下的痕迹。好不容易到了山腰，我们都已气喘吁吁了。再往上走，是一段峭壁，陡得几乎是直上直下。峭壁上一个个显然是人工凿开的小坑，就是这条上山小路的延续。绳索和匕首派上了用处。我左手抠在上面的小坑，右手用匕首扎进岩壁的缝隙，脚尖踩紧下面的小坑，缓缓地攀援而上。累了，就贴在山壁上喘口气。三十多米的峭壁，大概花了个把钟头，我总算安全地爬了上去。上面竟然找不到一棵树，我试试旁边一块凸出的岩石，看来够牢靠，就把绳索拴紧后甩了下去。他们几个仿效我的动作，由于有绳索拴在腰上，心里踏实，攀援的速度快了许多。
　　
　　“嗨！咱们这才叫真正的‘爬’山呀。”　
　　
　　“太玄了，太过瘾了！”
　　
　　大伙儿谈论起刚才的感受，几分得意、几分惊叹。的确，从小在城市长大，这样的经历是从未有过的。
　　
　　离山顶不远了。虽然明显地没了路，好在坡度不陡，我们像是要占据制高点的勇士一般，竞相往山顶冲去。
　　
　　不多会儿，我们欢呼着张开双臂，庆祝我们胜利到达山顶。唱啊！跳啊！有的把帽子甩向天空，有的打起了侧滚翻。这时的喜悦，胜过以往任何一次、任何一种。
　　
　　可是，失望紧随着喜悦而来。欢乐之中我们突然清醒过来，发现这山顶居然什么也没有。不要说什么奇珍异宝、什么圣人或庙宇之类，就连树也未见一棵。只有杂乱地生长着一些青青的野草，在微风吹拂下摇摆着身躯，不知是欢迎我们的到来，还是嘲弄我们的沮丧。
　　
　　站在山顶向远处一望，山峦绵延，山峰一座高过一座，我们所在的实在渺小得自惭形秽。原来，我们以为到达的“南山”，只不过是整个山脉的一个小山头。那高耸入云的群山，云雾缭绕、蓝天映衬，巍峨壮观，令我们肃然起敬。在此之前，何曾亲眼目睹这等景观？　
　　
　　我们被它深深地吸引着，忘记了刚才的沮丧，一心想扑入它的怀抱，继续我们的“探秘”旅程。可惜，天色已晚，当天必须赶回学校。我们不得不带着遗憾踏上了归途。
　　……
　　
　　“三十八年过去，弹指一挥间。”后来，我游览过西岳华山、以挺秀著称的峨眉山、新疆的天山和广西的漓山，曾经登上八达岭、踏进紫禁城，也游遍了杭州的西湖、武汉的东湖以及许多名胜古迹。相比之下，那次南山之行也许算不上真正的旅游，然而我却永远难以忘怀。
　　　
　　（写于2000年8月29日-9月5日）
　　　
　　
　　注：此文系6年前习作，文中所说“三十八年前”，至今已是四十四年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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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攒人生六十年，黄金时代写华章。
蜡炬纵有泪干时，不肯空耗三寸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