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简直不可思议!”李嘉年走出经理办公室的时候大声地说道。
他愤愤而怒的咒骂声引起了办公室所有人的注意,每当这个时候大家就明白,嘉年又遇到麻烦了。他没有在意大家的面面相觑,径直走到自己的位子上,闷闷的发呆。
……
《天才》杂志社的美术编辑,李嘉年做完最后一张客户要求的样稿后,他把僵直的脊背斜靠在柔软、平滑的椅子上。忙碌了一天,紧张的思绪使两鬓的太阳穴神经不停乱跳。视线模糊,眼睛也酸痛的流出泪水来。他很舒缓的伸出僵硬的手臂,想活动一下筋骨,舒展一下血脉。接着,他打个哈欠,露出满意的微笑。
关掉机器,就在他打算离开的时候,沈强突然推门进来。嘉年诧异的问“吚!这么晚来,要加班吗?”
沈强风尘仆仆,脸色焦虑,急切地说“啊不,回来取些材料,明天要见客户用。”
“哦”。
他大步走近那边的桌子,拿起桌面上一个超大的袋子。这时,嘉年才发现桌面上还有个特别大的袋子,那是不同于公司用的那种。沈强打开袋子,仔细浏览一遍。
嘉年呆呆地站在远处,看着沈强奇怪的举动。
“老天保佑,资料全在。”说完像个基督徒似的双眼微闭双手合十,“你真让人担心!”他还顽皮地对袋子说话。
李嘉年觉得好笑,劝他收好袋子免得再出什么差错。沈强尴尬的微笑一下,盛情邀请嘉年去他家吃饭。嘉年推辞不去,于是沈强抓小偷似的把他拽出门去。
李嘉年来这座城市时间不久,这座城市送给客人的第一份礼物居然是那无尽的寂寞。那种折磨人的空虚让客人难以入睡。眼前这个人虽然不熟悉,但认识。即使对他没有什么好感,也不存在任何敌意。他第一次见到沈强的时候是七月中旬,他留给嘉年的深刻印象是热情。那时百年不遇的热情。沈强长着一张平常人的脸面,他并不愚蠢,但他也没有天赋;他喜爱金钱和享受,喜欢穿得好,并且像大部分人一样很懦弱。他体格瘦弱,脸庞尤其消瘦,像用斧头砍就而成。静谧的眼睛里射出狡黠的微光。因为职业的关系,他的话比别人的要多,说话的速度也是一般人不能相比的。
夏末的夜已经有点凉意。他们走出几条街巷,路上的出租车呼啸着擦肩而过,不时的鸣笛声清脆响亮,划破头顶的夜空渐渐远去。他们走了一段步行街,来到一庄郊区的庭院门前,沈强使劲敲门,院子内传来一个女人娇嫩的声音。
“马上就来。”沈强快活地说。
“是嫂子在家吗?”
“嗯”
门被拉开了,一张肥胖的圆脸出现在门里。她半叱半娇地对沈强说“你也不打个电话,害人家等你半天。”
“吵什么。你不知道我忙啊。”他微怒地大喊。
“哟,看来就你忙啊,别人都闲着似的。”女人嘲讽般的喊起来。
“你少废话。”然后转过来对嘉年说“进来吧。”
嘉年跨进门,那女人发现还有人,更加娇气的嬉笑起来,尖着喉咙说“唷,有稀客啊。”
嘉年客气地问好,那女人热情地招呼他进去。“萍儿,快去做饭。我都饿死了。”沈强超妻子吩咐道。
那女人仍嬉笑着,把胸前的围裙撩在手里。高声地说“你们来的正是时候,晚饭马上就好。”说完还在嬉笑着。
嘉年被领进客厅,沈强说去换衣服。客厅顿时只剩下他一个人。他开始打量这个狭隘的房间。客厅的中间一张陈旧的茶几,这茶几全身烂疮,宛如害病的皮肤,褐色的木质从破口处显现出来。靠近茶几摆放着两张沙发。沙发也退色变得发黄。还有几件简单的家具和一些女人用的化妆品。沈强穿件灰色的衬衣出来,房间的温度还是夏天般的热。
“你不知道,听说南街芙蓉彩票店里有人中五百万了。”
“哦”。
“这个世界太奇怪,以前那个店也有人中奖过。真邪乎,大奖居然出在他们手里。”
“据说彩票的中奖率不高,很难的;否则那些成天在店铺里研究的人早成了富翁!”
“买彩票我也是有研究的,我的电脑里还保留着选股的资料呢。”
“真的,......”
“吃饭嘞!”沈妻嬉笑着端出晚饭来。沈强又对妻子说“萍儿,芙蓉店今天又有人中五百万了,回来的时候看到的。”
妻子皱起眉头,喃喃地说“天下事情可奇怪了,好人不见有好报。她妈的那些富人已经很有钱了却还能中大奖,上天真不公平。可怜我们倒背运,买彩票还舍本。”
丈夫自嘲地说“横财都是命中注定的,不能强求。不过现在的社会好人行善没有好报,坏人行恶也未必有报应。”然后幻想似的说“预卜一下,说不定下期就有惊喜。”
妻子接着丈夫的想象,继续延伸。嘟囔着嘴“假如我们真的中个五百万的话!啊不!就二等两百万就行。那么先我们要添置的是去市中心买一套两百平米的复式楼,还要向阳的,附近有超市、医院、学校,交通也要方便些。最好在三层,太高了不行,‘高处不胜寒’吗。也不能太低,太低了不卫生,出门就是垃圾。哦,老公我们买辆汽车吧,出行方便,……”
嘉年诧异她能说出诗词,佩服她完美的想象力。幻想家也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无休止的乱说。丈夫因为饥饿,暴怒地喊“不想吃饭啦。”
妻子怯生生地说“人家说说都不行吗。”
这时,嘉年才看清楚这幻想家的真面貌。她身体壮实,皮肤惨白,一张粗燥的胖脸占据了脑袋的大部分面积。正面看来,那脸仿佛从她滚圆的肩上顶出来,骇人不已。
桌上的平常菜没有吸引嘉年的胃口,他淡淡的尝了几口就不再动筷子了。两位主人却牙好胃口也好,吃什么什么香。狼吞虎咽。沈强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萍儿,孙经理又给我打电话了。”
“什么?”妻子惊奇地一愣,停住咀嚼的嘴,“他又想怎么样?”
丈夫满嘴食物,凸起的嘴像个四川龙眼包子。咽喉从脖子下面消失一下,等他吸气的时候再凸现出来。他艰难地说“他打电话要求我再与他合作,否则说要见血。你也知道,孙玉那种流氓,看见就倒霉,怎敢与他合作。真要与他合作,不是自掘坟墓?这不我拒绝他了。”
妻子黯然地说“可是谁都知道,流氓是不能得罪的,碰到就叫人头疼了!他去年害的你还不够吗,今年还来”。
“就是啊!” 丈夫像泄气的气球一样坐在沙发上。
“天啦!”妻子尖叫起来。“这个社会败类,现在是和谐社会,他还能说出那种大言不惭的话来,真可笑!他凭什么理由要求我们再与他合作。太可笑了”。妻子转娇为怒,怦怦不平的说。
丈夫继续说“我有朋友在局子里,这事不用担心。不管发生什么,一个电话解决问题,不用担心。”
妻子仍然顾虑地说“就怕.....”
......
嘉年回去的时候,外面的街道已经深深的沉睡了。
......
嘉年发现,沈强夫妇也像其他人一样,认为自己和自己的生活是世界的中心。他们完全不会怀疑,而当事实与他们的意见矛盾时,他就不以为然的闭起眼睛。然而,沈强夫妇对嘉年似乎是格外热诚。因此,不论别人诋毁、辱骂甚至制造谣言,他一概不放在心上。一切恶毒始于善良,恶毒的人都是天才的外装家,他们是隐蔽高手;面对发生的一切情况,都会把自己藏在“善良”的面具后面,把自己归类在“善人”的行列。沈强在这条路上已经努力多年,“演戏”的技能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对付小小的角色,那套技能总顺手拈来,很轻易的解决。
像嘉年这种小角色一般他们是不放在眼里的。然而在没有猎到合适的“食物”时,那双闪烁着会说话的眼睛就变得贪婪起来,泛出荧荧的绿光。
“要做的事情就是这些,你们仔细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提供的,我们尽力配合”,伦敦印刷厂厂长热情地说。
“这些小活你放心。”沈强一边仔细地查看着桌上的资料,一边说。“我们的设计师是从省城邀请来的高手,专门从事这个行业的精英。效果方面您就放心!”沈强狡黠地朝嘉年一挤眉弄眼。
嘉年听到自己被吹捧的面目全非,不觉脸色泛红。心虚的说“尽胡说,我没那么厉害。但是我答应了,一定尽自己的努力做好。”
厂长老成的说“小伙子不要太谦虚,我们都是小地方的人,没有见过世面。我们也是实在人,我相信你的实力,你一定会做的很好。”
厂长的话倒让嘉年有了几分自慰的理由。沈强性急地说“放心了,省城的人会比我们下乡人苯吗。他们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您不用担心。”
厂长眉飞色舞的说“拜托了!”
嘉年怀着不安和不快悻悻的离开印刷厂,沈强的做法他感到强烈的不满。
“明天就可以大功告成了!”,坐在电脑前面的嘉年对自己说。他把整个僵直的脊背躺在舒服的皮椅子上。伸直僵硬的双臂,以便几乎停滞的血液继续在血管里游走。他很爽快的打个哈欠,然后站起来,走到饮水机跟前为自己泡杯咖啡。又回到机器面前,仍坐在柔软的沙发里。他感到大脑里的思维还在活跃,准备好的材料充满了脑子,每隔几分钟就有一种想法产生,并且感觉不错,很有创意。而灵感的突现比上一次的完美。虽然小地方的人没有过高的要求,但在他的眼里,他不原意草率的下结论。他总忧郁徘徊,拿不定哪种方案最适合。麻烦的是,他觉得还有更加完美的方案仍在脑海里浮现,说不定在此后的几秒或几分钟里,他还能拿出更精彩的方案来。
虽然很想把最后的想法实现,可这样太浪费时间。他认为与其和自己的想法纠缠,还不如安静下来认真选择一种方案。打定主意后,他又对自己说“就是现在,还努力了!”
……
东方的天际泛起鱼肚白,灰蒙蒙的天笼罩着城市。那些拔地而起的建筑模糊不清,只能看到隐隐约约的线条。学校的起床号第一次打响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6:30分。
嘉年再次检查一下完成的作品,觉得没有问题。报以满意的微笑,然后轻松的对自己说“休息一下吧,下午还有新的工作呢。”他关闭了房间里的灯,顿时室内陷入了透明的黑暗中。他摸索着移动脚步,径直朝门口走去。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午饭时候了。做起来,突然脑袋一阵眩晕,眼前发黑。胸口恶心的要命,干呕几次。剧烈的痉挛使血液直冲脑门,脸皮涨的通红。头顶上像压着一块石头,阵阵灼痛。太阳穴也不安分的乱跳。他手心冒汗,用潮湿的大拇指抵住太阳穴,其余四指岔开朝上,轻轻的揉着穴位 ,使那些狂跳的肌肉恢复了平静。按摩减轻了疼痛,他觉的脑子里有了清醒的意识。
吃完午饭他就匆匆的赶往公司了。踏进公司,同事们警惕到眼神让他觉得很不舒服。回到自己的位置,他感到今天的空气不同寻常。有人第一时间把看到他的消息报告给总经理。很快就有人来告诉他经理在找。
从同事们的眼中,他读出一种危险的信号。“有件事想和你谈谈,已经很久了。”经理一团和气的说。
“哦。”嘉年不知该做何表情。大胆试探“不知道您找我所谓何事。”
经理满意的微笑,说“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总觉的好久没有和你在一起聊天了,不免有些愧疚与你,…..”
嘉年感动的几乎要哭泣,羞赧地说“请您不要这么说,您付给我劳务费,我理应为您工作。”
经理仍微笑着说“我找你来是有件小事,”经理的眼神闪烁不定,似乎有难言之隐。嘉年呆呆地望着经理。“你也知道,在一个公司,团队合作是一个公司的中心了。我不原意看到公司里有人惹出什么争端,或者是在公司规定的范围之类去完成自己私人的事情。不论是公司内部的员工甚至是我的亲人、朋友;我决不容许有人这么做”,嘉年觉得经理在含沙射影着什么,内心不敢有任何表示,尴尬的表情僵在脸上。“听说你在这次的印刷品上,也就是吃伦敦印刷厂的回扣。当然,你的为人我是知道的。我只是听说,不相信有些人的说法。”
一直沉默的嘉年再也忍耐不住,愤怒的情绪刺激着他的每条神经。起初以为自己听觉出错没有弄明白,等经理再次强调时,他终于确定了。他相信经理说的话是真的,并不是自己的听觉误差。他发挥着自己超常的水平为自己辩解,却发现越辩越糟,甚至感觉自己真的做过坏事一样。此时,那个得到稿子的人正春风得意的朝印刷厂赶去,他为自己庆祝。并不担心稿子会有问题,一切成功只是时间而已。
李嘉年被狠狠的批评一番,然后背着“伪君子”的恶名赶出了公司。回去的路上,有个好心的同事告诉他这一切都是沈强玩的一个小把戏而已,不幸嘉年成了其中的一个棋子。
2006 年11 4日 文叶 于临洮
------------------------ 胡球整,整出个灿烂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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