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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小房子 收藏:0 回复:2 点击:4649 发表时间: 2006.12.30 11:03:25

逆水三千


  逆水三千
  第一章 沉默的种子
  我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发现堂屋的灯还亮着。内心略一惊疑,觉得有事情要发生。好奇心迫使我屏息静听,父亲和母亲好象在商量着什么。母亲的语气里透出不断的叹息,父亲的声音也是一样的低沉。他们的声音很小,就算我按住自己的心跳,也很难听清他们的声音。
  农村的夜不比城市的繁华,夜完全是属于大自然的,没有人类的喧闹,世界在自由的呼吸。虫鸣声声响, “唧唧复唧唧”撩人心弦。静静地侧耳倾听,仿佛他们就在自己的身边。
  次日凌晨,一阵烧火的声音把我从睡梦里惊醒。透过朦胧的窗口,看见斜挂在天空的黄色月亮模摸糊糊。厨房的灯已经亮着,那边传来母亲的声音。母亲在为我和弟弟预备早饭了。弟弟还没有起来。我们几乎在学校里度过午饭时间,同学之间的竞争太激烈了,每个人都很努力的学习,谁也不愿意落后。在这样落后的乡下,大人之间的争斗也就是孩子学习间的竞争。而那时的我们也仿佛很明白大人之间的关系,都很努力的学习。不想被人冷落,只有认真学习。那时候有一种很奇怪的现象,学习好的人喜欢和学习尖子在一起;漂亮的女孩也喜欢和学习好的人在一起。所以很多人学习好的缘故不是因为在父母,而是其它。学习差的人就像童话故事里的丑小鸭,经常踽踽独行。
  我整理完自己的书包,来到厨房。母亲正忙碌的烧饭,见我进来。欣悦地说:“洗完了。”
  “完了!”
  “弟弟还没有起来,你怎么不叫醒他。”
  “哦,我去叫他。”
  突然父亲从外面进来,面容焦瘁地说:“快去准备吧!”
  “知道了”我小心翼翼的回答父亲。父亲是一个很严肃的人,他对我和弟弟的期望要比别人的高很多,所以平时对我们的要求也是非常的严格。我很怕自己的父亲,尤其是在他生气的时候,我们做事情都极小心。
  弟弟和我来到厨房,父亲和母亲在谈论着昨天我说的事情。我感到很兴奋,急切想知道他们的想法。母亲叫我和弟弟去吃饭,父亲坐在门口的凳子上,默默地吸烟,那缭绕的青烟几乎包围了父亲的面孔。内心的求知欲强烈地冲击着大脑,我怯生生地问一声父亲:“爸,我昨天说的事成吗?”
  父亲严厉的眼神中渗出几分惭愧的颜色,他慢慢的说“这是件好事情。现在你也长大了,有些事情你必须明白,做选择要付出代价的……”父亲的脸色变的铁青,他用粗糙的大手压住眉毛显的非常难过。
  我内心泛起一阵已知的酸痛。即使我多么希望父亲的回答是肯定的;可我也知道哪个结果是我早预料的。内心有一百个不愿意、不甘心,但任何举措只是徒劳。母亲被这种沉闷的气氛刺激的异常悲观,那失望的眼神是一种刺心的痛。她不停的责备自己无能,叹息自己不能做任何有帮助的事情。沉默的气氛暂时笼罩了这个空间。
  离开家,我的心情激动的复杂,纷乱的思绪缠绕在一起像理不清的乱发。今天的课程仿佛是天外之音,我再努力集中精神也不能把很简单的知识印刻在脑海里,它们像风一样飘然而过。心停顿在一幅幅灵动绘画上,它们让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那些活泼的笔触像跳跃在琴键上的音符,牵动着我的灵魂。心在无际的海洋里翱翔,仿佛要飞起来一般飘飘然的。
  突然脑袋上一阵剧烈的疼痛。数学老师狰狞的面容和自己的目光仅咫尺之距。他用手里的棍子狠狠地敲我的头,咆哮地喊:“你在做什么。是上课吗。如果不愿意的话你可以离开课堂。”然后对着整个教室怒吼,“你们谁想离开,请随便,我不在乎你们听不听。否则,请你们尝尝它的味道!”说着一扬手里的棍子。
  大家被刚才的情形吓的不敢呼吸。同桌用蚊子叫的声音撂一句:“这算是轻的!”
  ……
  我没有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任何人,我不知道有谁能帮助我。这事让我觉的很痛苦。等到吃午饭的时候,班主任差人来找我过去。顿时,我魂飞魄散,震惊不已。也许早上的事被她知道了,看来又要被责罚了。心脏像凝固在胸腔里,几乎没有了呼吸。心情忐忑不安,悔恨自己今天为什么这么倒霉。
  走进班主任的办公室,她客气地要我坐下来。她的反常表现更让我心惊胆颤。班主任是来自县城的一个女孩,她比我们大一两岁。班主任姓金,她站在我们中间,没有人可以看的出她是老师。大人开家长会的时候总会说,“哎呀,哪个姓金的老师真年轻。真了不起!”很多人露出赞赏的目光。
  金老师平心静气地说“你最近的表现很不好,很多带课的老师都有反映,你知道吗?”她睁大那对漂亮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我。
  “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极力的为自己辩护。
  “什么?你说什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她把耳朵凑近来,我都闻到她头发的味道。内心一阵恐慌。
  “我不是故意不听课的,我……!”我的声音微弱的像垂死的病人。
  老师似乎看出我的难言之隐,鼓励的说:“你又什么想法就说出来吧!不要把它放在自己的心里,说出来我听听。”她的目光变的更加慈爱,耳朵也侧向等待。
  我看不出她有生气的迹象,内心蚕食般疑虑。她明亮的眼神中闪动着信任的光芒,那是发自心底的认可。那光芒让我失去了撒谎的勇气,我很感动,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一直以来,我希望有人在乎我,知道我的存在;没有人甘愿被大家遗忘,我也是那样。很多人已经被大家几乎遗忘,我自己也是形象模糊。前排男生的光芒太耀眼了,把男人应有的荣耀完全占据完了,我甚至没有作绿叶的希望。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她,让她明白不是所有学习差的人都愿意落后。
  一丝惊喜从她的眼中闪过,她似乎很在乎我的言语。脸上的表情随着我的话语改变。然后甜美的微笑着说:“你的意思我明白!谁愿意落在大家的后面,你的感受我能理解。”她深深的呼吸一下,幽幽地说:“其实在学生时代,我也有过和你一样的困惑;很想把自己的成绩提上去,可在那些天才般学生的跟前,我始终落后。”她看起来好象很难过的样子,“可是我始终不放弃,我决定用自己的努力来改变天生的不足。你知道吗,努力是战胜所有困难的制胜武器。”金老师又显的开心起来,“我努力了,所以我有今天的好结果。你呢,也不要过早的放弃哦,大学的大门朝你开的!”说完婉尔一笑。
  我不解的看着眼前的这个人,满脸疑惑的表情。“明天把家长带来吧,我有话说。”
  “恩。”我反应过来。
  “不要在胡乱思想了,好好学习吧。去吧!”
  带着来不及庆祝的喜悦,我恨不能自己生出翅膀,马上把这个消息告诉父母。事实证明消息是个好消息,晚饭的时候父亲和母亲还在讨论着这个话题。姐姐去做作业了,我早早吃完就来到厨房帮母亲洗刷碗筷。父亲同意母亲让母亲明天去学校,于是我就把金老师的特征细细的讲给母亲,以防母亲找错了人,让同学们嘲笑。叮嘱完母亲要注意的事项后,我躺在床上久久不能成眠。
  第二天,我带着一辈子中最复杂的心情去上课,我没有心思在意早晨的太阳是什么颜色。眼前不停的闪过金老师的脸,还有母亲那兴奋的表情。我在想,我的人生是否要真的发生改变呢。和别的同学学习不一样的专业能成功吗,而这条路上只有自己一个人,没有朋友,甚至没有敌人;奇怪,我并不感到孤单或是害怕,我很明白自己的感受,我有一份自信,证明自己能够的自信。它是我十一年来从未有过的感受。它让我觉得自己有理想,有追求,有勇气去做任何没有做过的事情,也许,我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不在作大家的尾巴。想想大家的努力,我更坚定了自己的路。
  等待是一种很折磨人精神的事情。我很想知道母亲和金老师的谈话结果,我期待这时间能走的快些。想象和现实产生的矛盾在激烈的斗争着,它们像游丝一样在脑海里游走,牵动着思想上的每个脉搏,制造出源源不断的痛苦。夜已经缓缓降临,大地开始沉睡。暮蔼沉沉,山水失色,全黑漆漆的一片。我一个人在黑夜里狂奔,路和山在我身边擦过,消失在身后。自己仿佛影子一样在大地上漂移。回到家中,从母亲喜悦的表情中,我读出了结果。
  “哎呀!金老师看起来还像个孩子啊。”母亲开心地说。“她说啊,她说她观察你很久了,觉得你是个有潜力的孩子。你的文化课比较差,可你是唯一一个有专长的孩子啊。”母亲的眼中一直跳动着一种感受,是喜悦。有人认可自己的孩子,这是她最开心的。十一年来,从来没有人这么坚定地认可自己的孩子,她觉的金老师虽然年轻,给自己的却是希望、信心。母亲模仿着金老师的样子,给我们表演了一回当时的情形。父亲依然脸色铁青,没有过多的表情;吃饭的时候父亲语重心长的说:“既然老师认可你的选择,你自己努力……”父亲只一句就再也没有说什么。母亲小声叱责父亲不要那么严厉,父亲仿佛没有听见,自顾在那里吃饭了。
  父亲的话震慑了姐姐和弟弟,他们很小心地咀嚼。母亲平静的眼神中显露出黯伤,她似乎又再回忆曾经的生活。突然,母亲对我问:“你爸的话都记住了没?”
  我拼命的点头,肚皮底下的话语怎么也找不到一种完美的方式表达出来。母亲知道我很高兴、很激动。微微一笑,对我们说“赶快吃饭,明天要上学。”
  
  七月的夜空,繁星点点。你闪我烁把个天空装扮的色彩缤纷。仰视星空,偶尔会看见有几颗孤单的星星在独自眨眼。它用那点点光芒把夜撕开一个小孔,它把我的思绪拉的很远很远,我甚至弄不清自己是从那点切入的。
  在我们有意识的那时起,每个人都有梦想。以前涂鸦,只是一种托印,练习的时间久了,慢慢可以看着模仿了;现在要进行正规的训练,我觉得很兴奋,没有什么比亲身体验的感觉更好了。虽然教我们美术学习的老师曾严肃的告诉我学习这门技能要付出很多代价,必须对自己要有严格的要求,这就意味着你和别人是有区别的,不论在学习还是生活。
  回到学校的当天,金老师交给我一张新的课程表:上午听课,下午学习绘画。同学们看到这样的“优待”,羡慕不已。改变的新方式不用浪费时间,可以不用学习与考试无关的课程。很自由、很快乐,没有上下课的约束;可是从今以后,就很少有时间和她在一起学习了,多少也是个遗憾。豆蔻年华,分不清那种存在于友情和爱情之间的微妙关系,是甜蜜的、美好的、令人难忘和回忆的,不能用语言表达的。当她知道这个消息时,她和别人一样,表现出羡慕的表情;没有惊讶,没有鼓励。只轻轻地问一句“你那样做,不怕影响学习吗?何况你现在……”
  我很想把自己的感受告诉她,可我不能这么做。把感受深深的埋在自己的心地,让它慢慢的融化、消失。那些被羡慕带来的优越感烟消云散,我用感激的目光朝她看,她似乎感觉到我的眼睛不觉莞尔。
  一切事物都会有美丽的外表,而外表后面总隐藏些不为人知的丑陋。它像梦想一样纯真,对它充满幻想。捧到手里,近距离观察时,才发现是痛苦。也许是我的幼稚,也许是自己的执着,我总在内心祈祷,我会努力,我一定要成功。我在不停的告诉自己,我要证明给大家看,我是能够做好的,更重要的是给父亲证明。父亲那冷酷的眼神让我很失望,难道父亲不希望我成功;或是他的希望在姐姐身上。也对,每次考试回来,她的成绩都让父亲感到自豪,就算自己拼命的努力,成绩总是在及格的水平线上徘徊。我的努力得不到证明。我真的怀疑自己,我很笨。我的选择,父亲没有任何态度;他只有一句冰冷的话,结束了对我的关注。
  贫穷不是可怕的事,可精神上的贫穷才可怕。它麻痹人的思想,忽悠人的眼睛,也因为有了科学,大家的思想变的精明起来。上学回来的人都进了地方的单位,过上了幸福的生活。看到知识的力量,邻居们相信知识能带来财富,于是孩子们上学的事成了大家饭后谈论的闲资了。
  ……
  “在中国,要做个女人,只能做这样的女人,愚昧、麻木、自贱、自辱,持家的奴仆,生育的工具,男人的附庸,哪里还谈得上什么爱的权利?这里不承认爱;只承认婚姻—形式的、畸型的婚姻!更可怜的是,男人这样看女人,那也这样看女人!”所以人们诅咒那些做坏事的女人去接受“塞拉特”桥的惩罚。在乡下的人们,尤其是妇女没有什么权利的,他们都听从自己的男人或是自己的父母。小孩也没有什么权利,只有年长的爷爷或是父亲才有决定权。当年爷爷决定把母亲嫁给父亲的时候,他让父亲完成了两件事情。一件是给母亲买一双绣花的鞋子,另一件是修一间房子。在乡下,有房子就意味着有着落。父亲当时很贫穷,他努力地在母亲家里干活。用他的真诚感动了爷爷。那时有人悄悄地对爷爷说,母亲嫁给父亲不会幸福。当时爷爷就火了,他愤怒的骂起来。母亲的婚姻是没有爱情的,可是母亲却觉得自己是幸福的。
  在母亲九岁的时候,爷爷得了重病,在床上躺了半年之后离开了这个世界。爷爷的离开对奶奶是个沉重的打击,她的心情一天天的变坏,精神也慢慢的跨了。无论母亲用什么样的方式劝慰,总是徒劳。每当黄昏近晚,村口有一位老人的身影伫立在那里,她眼望着远处的天,期待着,永远的期待着……
  过度的思念,奶奶也离开了母亲,去了另一个世界。
  ……
  男人是为责任而生的,没有责任心的男人是没有资格得到爱情的。在现今的乡间,还流传着媒婆这种职业。而在乡下,很多夫妻的婚姻都是靠媒婆这个红娘完成的;父母亲的婚姻也不例外。然而最重要的还是父亲的真诚、勤劳打动了母亲的心。当爷爷离开的时候,母亲即伤心又悲痛,甚至很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奶奶像丧失了灵魂一样没有精神。家庭几乎陷入了瘫痪,仿佛天真的要塌下来。这时候还是父亲让大家鼓起了奋斗的勇气。他请求母亲相信他,父亲告诉母亲他有能力让这个家庭好起来,虽然眼前的情况很让人担心。母亲渐渐从伤痛中清醒,她认为自己应该给丈夫十足的鼓励,相信他们的未来。这时,苦难的生活刚刚开始。
  一年后,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了,是个女孩。孩子一出生,并没有给这个家庭带来欢乐,相反她给父母招来了不断的灾难。小女孩三天后就有了轻微的感冒症状,小脸蛋因为高烧而显得滚烫,眼睛紧紧的闭着,眼角的眼屎粘住了她长长的睫毛;小家伙的嘴唇看起来很干燥,她在母亲的怀里不停的哭喊,四肢也不能裹在小棉被中。她一刻不能安静,母亲也显得有点不耐烦。看到孩子受到的折磨,她怕失去孩子,她的心情总不能平静。她总在自己的丈夫面前流泪,忏悔似的说:“这都是我的过错,为什么老天总让我的孩子受折磨啊。为什么啊……,”说完,她又发出撕心裂肺般的啜泣。
  父亲的外表看起来很坚强,可在自己的妻子面前,在这样的灾难面前,他还是忍不住流泪。孩子的哭声打碎了妻子的心也打碎了他的心,他都不忍心看妻子的脸,母亲为了照顾好孩子不停的熬夜;这时候她的脸色憔悴不堪,整个人几乎要失去样子了。父亲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他觉的自己快要失去那孩子了,她的呼吸已经很微弱,脸色也是惨白惨白的。他的心在痛的流血,他更心疼操劳中的妻子,过度的劳累让她变的异常虚弱。
  父亲焦虑的思考着眼前的这些事,急匆匆地朝医生家走去。乡下的医生没有很高的医术,这里的人大多还是相信对菩萨的祈求。所以每年到了三月份,人们就开始为菩萨举办祭祀的活动,唱大戏、跳神、祭神。开始有几户人家没有钱财做法事,只好花小钱找医生。结果孩子的病好了,所以他们开始相信医生了,但那些富裕的人家还是经常搞活动,为家人祈求祝福。
  村子里的医生孙玉田是一个有知识的人,他曾在县城里上学学习医术。这里没有科学,所以大家都不敢冒险请他治病。父亲知道,只有他才能够救自己的孩子。父亲不了解他的医术,但也没有别的办法能够挽救孩子的生命了,他不太相信富贵人家的祈禳。父亲觉得孙医生能够挽救自己的孩子,这是他的感觉,一种不太确定的感觉。可这让他感到欣慰。孙医生家的灯亮着,他知道他还在学习,因为他很刻苦。
  医生正在整理自己的笔记,看见有人进来。急忙放下手中的书本迎出来。父亲恐慌的表情让他大吃一惊,他焦急地问:“孩子怎么样了?好些了没?”
  父亲失声痛泣:“孙大夫,求求你!去看看我的孩子吧,她可能熬不过今晚了!”
  医生顿时一惊,觉得脑子里几乎没有了意识。他迅速的整理一下医药箱,对疲惫的父亲说:“走,快去看孩子。”
  他们穿行在村庄的道路上,风在他们的耳边呼啸。
  妻子坐在凳子上,怀里紧紧抱着孩子。轻轻地吟唱着儿歌,她希望用自己的歌声减轻孩子的痛苦。柜台上的蜡烛已经燃烧了一半,昏黄的火苗像妩媚的女妖扭动着腰在跳舞;光把蜡烛的影子摇曳不定。父亲走进来,对凳子上的妻子说“快把孩子抱过来,让孙大夫瞧瞧!” 紧跟着父亲进来的医生快步走到母亲的身边,他把手伸到姐姐的额头,抚摸了一会。对父亲说:“孩子发烧的厉害!”又从医药箱里拿出一块像表一样的仪器,只是它多出了两带胶管个听筒。他把它从姐姐的胸口塞进去,然后自己的听听,再左右挪动,再听听。给姐姐检查完之后。他站起来长长的抒口气。
  “怎么样?她还好吧?”父亲焦急的等待着。孙医生微微一笑,轻松的说“孩子没什么大病,是一般的肺炎症。我给你开点特效药,吃了让孩子好好睡一觉,明天就完全好了。”沉浸在失望中的妻子听到后,忍存疑虑的问 “是真的吗,她真的可以活着?我以为自己的孩子要死掉了,她真的会好起来吗?”
  “当然喽!”医生坚定的说。
  “你没有骗我吧,我真的怕失去这个孩子啊!”母亲伤心的问道。
  “请相信我,请你们相信我,吃了药孩子一定会完全康复的。”医生继续说。
  “孩子会好起来的,啊,真太感谢你了。来先坐着歇息会吧。”父亲插进一句,把孙医生让到桌边。医生很快开出一个方子,对父亲说“你和我去抓药吧。”
  辞别了母亲,他们又穿过村庄的房舍。去了孙医生的药铺。
  六月的气候已经很干燥了,烦闷的燥热使人难以入睡。母亲还是很精心的照料姐姐;姐姐的病已经恢复了,但她看起来还很脆弱,脸庞消瘦,面色微黄,没有一点血色;嘴唇也是白色的。她静静地做在大门的门槛上,用迷蒙的眼看着院子里正做游戏的孩子。母亲在后面的院子里忙活。这时,从门外来了一个人,他脸色乌黑,面颊干瘦显得颧骨特别的清晰。他戴了一顶灰色的草帽,肩上扛着个鼓鼓的旅行袋。他走近坐在门口的姐姐,问她道:“小孩儿,你知道吴泉家吗,他在那里?”
  姐姐瑟缩地收拢紧身子,怯生生的看着来人,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几个做游戏的孩子看见了,都跑过来围观。他们好奇的看着这个眼前的陌生人。来人又问一遍姐姐,姐姐告诉他这里就是,然后飞快地跑到后院去找母亲了。一会,母亲来到前院。陌生人看到母亲兴奋的喊:“嫂子,嫂子!是我,我,吴海啊!”
  母亲也看清楚了,开心的笑起来,说:“来,快点进来吧。”然后对姐姐说“快去把你爸爸找回来。”说完把客人迎进客房。母亲合客人在聊天,姐姐去找父亲了。当父亲回来的时候,母亲已经开始给客人准备晚饭了。
  父亲很高兴,客人是父亲堂叔的儿子。论辈分他们是兄弟。父亲高兴的问弟弟老家的情况。
  弟弟感叹似的说“家乡还是老样子,这几年天旱了,没有收多少粮食。我也出来闯了一年多。”“哎呀,这几年的庄稼真难种喽!”
  父亲同情的说:“老家的黄土结构太松散了,不容易长成庄稼;这里还行,没有什么天灾基本能吃饱。”
  弟弟说“出来闯荡了这一年,我算明白了些道理。靠种庄稼生活没什么希望,能学到一门技术挣钱就是容易的多。”
  父亲不屑的笑一声“没那么容易,当年我出来的时候不知道吃尽了多少苦头。每天都在不停的奔波,到了晚上甚至没有个落脚的地方;经常饿着肚子睡觉,真是受罪的生活啊!”
  弟弟好象没有理会父亲的话,自顾言语,说老家的人们都传承木匠这一行当,在老家是比较吃香的职业。有点本事的人没有不愿学习这项技术的,所以家乡的中青年们个个是“木匠”。那里竞争太大,他打算出来谋生计,于是他途径天水一直南下,来到陇南地区。又来到了父亲居住的宛县。沿途做了几件家具赚了一笔不小的费用,而且还有很多的顾主邀请他去家里参加他们的家庭聚会。弟弟感慨的说“闯荡的这一年,吃到了在家乡一背子也吃不到的好饭,还是很享福的。”弟弟的眼神里流露出极幸福的光芒。
  哥哥似乎感觉到了弟弟所说的那种幸福,也显的开心起来。正在他们聊的开心的时候,母亲把做好的晚饭端上了餐桌。
  吃饭的时候,父亲对母亲说“你看,我当年出来闯荡的时候海儿还是个吃奶的孩子,现在已经长成这么大了。”
  母亲笑了笑,说“岁月不饶人啊,我们都老了!”坐在父亲对面的客人大笑起来,他忍不住说“嫂子,看你说那里的话。美好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啊;对了,嫂子多大年龄了?”
  “24”
   父亲乐呵呵地说:“我比你嫂子大三岁,当时我真怕失去你嫂子呢。记得我刚到你嫂子家的时候,邻居们就不停的给她爸做思想工作,就是我的岳父。说我是外地人,不了解我的情况,这么仓促的做决定有失常理。怕把她拐骗了,为此岳父还考验了我。”丈夫朝妻子看一眼,发现她脸上泛着红晕。他感到很幸福,他继续说道:“呃,那时候你父亲要我做些什么条件,我全忘记了,你看我这脑子!”丈夫对妻子说。然后拍拍脑门。
  母亲且羞且怒的说“我怎么知道他给你讲什么条件!他又没给我说!”母亲涨红了脸去了厨房。
  两个人坐在客厅里聊天,姐姐依偎在父亲的腿边,奇怪地看着对面的亲戚。吴海发现她不停的看自己,不觉心慌就忍不住问父亲,“看样子孩子的病很严重啊,她的样子很虚弱。”
  听到弟弟把话头转向孩子,父亲心疼地说:“这孩子受苦了,那病把她折磨的利害,你看她瘦骨如材的样子,我想我差点就失去她了。”
  姐姐把瘦小的身体又缩紧些,整个人看起来只有球那么大。客人听父亲这么说,说话的语气也变的严肃起来“真是可怜的孩子,看样子哥哥也吃了不少苦。这些年我出来闯荡总算明白了一个道理,……”弟弟又不顾及哥哥的感受,开心的说起来。“其实啊一个人不管多么有钱有权势,都没有健康重要。身体好了,比什么都好、都强!哥哥,你迷恋这个地方,外面的世界你是不知道,外面的变化可大了。”
  父亲不耐烦的说:“我知道外面的变化大,总不至于我什么都不知道了。我也是见过世面的人,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弟弟还要说什么,见嫂子把晚饭端上来,就把话停住不说。母亲招呼客人和父亲“吃饭吧。”
  饭桌上,父亲又提起了自己当年离开家的闯荡经历。母亲温和地笑说“你那些成年旧事已经说了几百遍了,真是个爱唠叨的人。”接着给客人说“他的事情说起来就没有个完,恐怕你听的要烦了。”
  客人放荡的大笑起来。父亲也跟着笑起来,说“那说明我的经历丰富,不比有的人,一辈就呆在一个地方,一点历史都没有。”
  客人急忙说“哥哥说的是,人活一辈子就要有点经历才好,一辈子生活在一个地方真觉的可怜。”
  母亲觉的他们像在说自己,不愉快地低下头吃饭。
  在客人停留的时间里,父亲和母亲总忙碌在客人的周围。对姐姐的照顾减少了很多。年纪尚幼的姐姐就和邻居的小孩整天玩在一起,直到母亲把她抱回家吃饭。
  在客人要离开的前一天,父亲对弟弟说家里经常发生一些奇怪的事情。有时候姐姐会半夜哭着醒来,说有人在追她;家里的家具有时也会发出奇怪的叫声。妻子也有时莫名其妙的腰疼,……。客人听完,警觉性的检查起家里的家具。(在当地流传着一种不好的习俗,如果顾主怠慢了木匠或是对木匠有什么不敬,他们会在制作家具的时候做上他们特有的、代表一种晦气的图案,使主人家遭受惩罚。)当他检查到客厅去卧室的门时,禁不住兴奋起来。他大喊着告诉父亲他找到毛病所在了。原来所有的晦气都由于哪个门引起的,门的尺寸不和常规,那是木匠们用来害人的一种尺寸。家人的不幸遭遇都和这个门有关,他提出要父亲修改一下门的尺寸。
  父亲感到很高兴,兴忡忡的决定拆墙改门。这时孙医生又来到家中,看到父亲在拆墙。不解的问:“老哥啊,你这是在做什么呢,好好的墙怎么给拆掉了呢?”
  医生疑惑的眼神迫使他停止了手里的活,父亲说:“家里不顺畅,家人经常受灾难,又鬼魅作祟。这不改改晦气嘛!”
  “老哥啊,你怎么这么迷信哟!如今要相信科学,那些歪理邪说不能相信的。”医生觉的好笑。
  父亲生气的说:“迷信迷信,不能不信,但也不能全信。我也是希望家人都平安嘛。”
  医生诚恳地说:“老哥说的也是,不管科学也好,迷信也好,只要家人平平安安的,我们就感到欣慰了。”
  父亲不好意思的说:“你说的对,我应该考虑考虑后代学习知识的事情。让孩子多读读书,将来能走出这鬼地方。”
  医生开心地说:“老哥能这样想就在好不过了,……”
  
  一九六三年,奇特的年代才有的奇特的事。村庄的房舍墙壁上、道路边、岩壁上写满了这样的标语:“大办钢铁,大办粮食”、“反右倾、反保守”、“共产主义是天堂,人民公社是桥梁”、“三面红旗万万岁”(引自《芙蓉镇》)等;到了一九六六年,震撼世界的大悲剧——‘文革’开始了,急风骤雨般的斗争浪潮席卷全国。在那个年代里,一个人的失踪,一个人突然的死去,以及一个家庭未知的命运,都是和党的要求党的事业这些永远冠冕堂皇的辞令连在一起。这场震惊全国、磅礴全世界的历史悲剧愈演愈烈,愈演愈劣。(引自《文革死亡档案》)
  一九六八年,白色恐怖笼罩着阳光明媚的祖国,而它的每一角落都充满了血雨腥风。“横扫一切”开始了,社会上掀起一股黑风。打、砸、抢,像瘟疫一样蔓延全国。(引自《文革死亡档案》)凶恶的红卫兵造反派们以破“四旧”的名义,经常抄家。邻居们煌煌不可终日,父亲未能幸免,在那个人人自危的年代,全家都被撵到一间阴暗潮湿的草棚里。造反派拿走了家里的一切物品,包括衣服、用具、粮票、布票,甚至是洗脚的盆子,拿不走或不愿意要的则全部砸烂。
  他们诬陷父亲是“漏划的地主分子”,参加了“反革命组织”。父亲反驳,他们就给父亲的脖子上挂一个大黑牌子,上面写着他的种种“罪行”。那时母亲也被他们关押起来,夫妻二人不能见面。父亲被他们帮到大队批斗,严刑拷打。逼迫父亲交待自己的“罪行”。民兵们抡起皮鞭不停地抽打父亲的身体。父亲浑身上下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疯狂的他们一边抽打父亲一边骂道:“叫你们尝尝无产阶级专政的厉害!” (引自《文革死亡档案》)同时,围观的人们振臂高呼:“打倒右派分子”。
  父亲忍受着造反派的百般凌辱。与此同时,医生孙玉田遭遇着和父亲同样的恶运。父亲被带走的当天晚上,红卫兵召集全村社员开批斗大会,孙医生也被抓到大队饲养房。诬说他“破坏集体生产”,不等医生辩说,链条做成的皮鞭雨点般落在他的身上。孙医生惨叫着,在地上乱滚。一个造反派冲上去,照准他的腰一阵乱踢,同时,还有几个人也冲上去一通拳打脚踢。
  孙医生的身体像充气的气球一样肿胀起来,身上、脸上都是血痕,一块头皮连着头发被揪下来,鲜血滴滴嗒嗒地掉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医生只剩下呻吟的力气了。
  ……
  过了几天,传来了孙医生的死讯。据说是畏罪自杀,但父亲不相信那是真实的死因。后来有人告诉父亲,就在孙医生被抓的第二天,造反派押着他沿街批斗,前后折腾了三天,孙医生手脚残废了,颈部已经开始化脓腐烂,面目全非血乎乎一片。终于,在造反派打累了休息的时候,他忍住周身的剧痛,爬到食堂边的一口井边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
  在那个荒唐的年代里,个人的悲剧与整个社会的浩劫相比是微小的,但正是无数个微小的悲剧成了整个社会的大悲剧,并因而造成大动荡,大浩劫。 (引自《文革死亡档案》)
  ……
  一九六九年,标语的内容翻了新花样。改成:“兴无灭资”、“农业学大寨”、“保卫‘四清’成果”、“革民加拼命,拼命干革命”。每家门口,都贴着同一种规格、同一号字体的对联:“走大寨道路”、“举大寨红旗”,做到了家家户户整齐划一。(引自《芙蓉镇》)
  ……
  一九七五年十月八日,“四人帮”被党中央一举粉碎,全国人民一片欢腾。(引自《文革死亡档案》)
  ……
  一场恶梦!终于尘埃落定!
  经过了时代的洗礼,人们从苦难中走过来。稳定后的生活异常艰难,饥饿像传染病一样缠绕着村庄的每个人。进入八十年代,社会发展趋于平稳上升的趋势,村庄人的生活开始有了新的转机,他们看到新社会主义的希望之光。
  ……
  当姐姐可以帮助母亲可以做简单的家务的时候,他们的第二个孩子出生了。那就是我,父亲很喜欢我,我的出生几乎夺走了父亲对姐姐的爱,他把所有的精力几乎全放在照顾我了;母亲尽管全力保持对子女爱的平衡,可总觉的一个人的能力很匮乏,她照顾不过来两个孩子。所以,她总觉得对姐姐有种愧疚。
  农闲的秋季,父母亲在家陪邻居说话。突然有人匆匆的跑进来,神色慌张的喊:“出事了,出事了!”
  邻居们被刚才的话吓了一条。父亲迅速从椅子上站起来,仔细观看来人,他脸庞消瘦,头发枯黄,脸色青白样子很难看。父亲知道他是吴婧的同学。
  “吴、吴、吴婧出、出事啦,她、她、她被人打伤了!”来人急喘吁吁的喊着。
  父亲像弹簧一样跳离了椅子,抓住那人的手臂,急切地问:“什么?她怎么受伤了?是谁打的?”
  母亲也从椅子上站起来,眼睛里充满了紧张、悲伤和无限的恐慌。她用颤栗的声音说:“快去看看孩子。”
  来人被父亲的神情吓的一时哽咽了。他说不出话来。父亲很快冲出门去。母亲也紧跟着出了院子,邻居们纷纷聚集在院子里,七嘴八舌的猜测、争论。母亲走进院子的时候,显得惶恐不安。她看起来很脆弱,过分的担忧使她的脸色苍白。大家都在静静地等候父亲的消息,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门前的路口。一会,父亲背着姐姐回来了,姐姐头上缠绕着一条白色的绷带。母亲看到姐姐,忍不住哭泣起来:“这孩子命苦啊,自小受了不少罪……,老天要责罚就责罚我吧!”父亲用湿透的袖子使劲揩额头,他喘的利害。过度劳累使他耗费了不少体力。母亲把姐姐平放在床上,仔细的检查她的身体。红色的血从绷带中渗出来,她左边额头肿胀的很大,眼睛几乎看不见了。姐姐不停的喊疼,她的脸不时的抽搐一下。母亲把冰凉的毛巾折叠起来,覆在姐姐的脸上来减少她的痛苦。
  父亲坐在椅子上休息了一会,恢复了体力,他支撑着走近母亲。他想安慰母亲,母亲伤心地说:“孩子真可怜,这都受了些什么罪啊!”父亲在母亲身边呆了一会,便和屋子里的邻居们商议起来。父亲说:“有几个男孩子放学在路上玩飞石,他们胡乱对扔。结果有一个孩子在扔对方的时候把石头砸向了婧婧,所幸那只是一颗枣核大的石头。”父亲的话让大家倒吸一口凉气。邻居中有人气愤的说:“现在的孩子真是野的利害,不知道他们的老师到底是怎么教育的,没一点教养,…..”他的话得到了大家的认同,纷纷要求父亲去算帐。父亲感到很痛苦,他不想把事情闹大,进而影响了邻里之间的关系。父亲感谢大家的关心,他并没有真的去找若是非的孩子。
  母亲几乎投注了全部的精力来照看姐姐,她的伤很快就痊愈了。平安、稳定的日子又从头开始了。冬去春来,岁月如歌。父亲带着全家从母亲出生的地方搬迁到邻近的县城——河池县。从哪里开始,全家人都期待着新的希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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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球整,整出个灿烂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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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帖


回复人: 小房子 Re:逆水三千 回复时间: 2006.12.30 11:06

    未完,已经完成了第三部分,但第二章还没有完成,所以只好吧一先传上来,希望大家指正我的不足.因为有太多的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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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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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人: 漫步长天 Re:逆水三千 回复时间: 2006.12.30 16:24

    故事有点乱,语言也太白!
  心里的构思太多,但一篇文章里不可能全部容纳进去,把最重要最难忘的先写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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