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殇 |
一
寂静无声,偌大的办公室空空旷旷。员工们已下班离去,我埋头整理明天的工作计划。一阵湿暖的气息从颈后袭来。一双有力的臂膀从后面将我环住。不用回头,我也知是谁。
酒店的包房里,灯光昏暗,杯盘狼藉。尽管是红酒,口感颇好,多了也醉,而且后劲凶猛。就象是感情,清清浅浅便刚刚好,浓了就会伤人,伤别人也伤自己。
男人嘴里含混着,小妖精,你可想死我了。一双肥厚的手在我的肩上游移。我的口齿已不清了,齐总,不要,不要。男人把唇滑向了我的脖颈。我将头扭向一边,恰到好处的扭捏更加激发了彼此的欲望,一只肉感的手滑进我的内衣。我欲擒故纵,在男人怀里一个闪身,男人趔趄着倒向一边。
我是性前调情的高手,无数个对手,无数次演练,让我风情万种无坚不摧,任凭那个对手男人钢铸铁打,也难逃出我的魅力攻势,何况现世根本就没了那样的男人。但是我仍坚守着最后的防线,从没有过真正的性爱史,我隐忍着感情上和身体上的双重欲望,无论对手如何痴情与强大,我总能如愿逃脱。我激情的爆发与终止,一切尽在操控中。
我的初夜将是一朵剧毒的罂粟,怒放之时必会带来另一个人的灭顶之灾。今夜我是准备好要怒放了的,放出我所有的怨与毒。我贴上了他的面颊,咬上了他的耳廓,我吐气如兰呼吸渐重,我递过如花双唇,一只手抚向男人的胸膛,另一只手滑向他的敏感地带。男人燃烧了沸腾了,我的衣装在他手中零落成羽……耳边一个声音腾然响起,“如果我爱的人恰好你也爱上了,我便会自动出局成全你”。我正喷薄而出的激情猛地嘎然而止,对男人说去下洗手间,然后衣冠不整地夺路而逃。这一次,我计划外逃脱了。空留一室的激情,和一具被欲火焚烧的男兽。
二
总经理办公室,我穿职业装,将长发高高地盘在头顶,高雅干练,有条不紊。门开处,男人忿然而入:罗琼,你什么意思?眼睛不离我的前后左右,满眼都是欲望和疑惑。我迎着目光不卑不亢,齐总,贺总在里面等,说有事跟齐总商量。男人盯了我一会儿,怏怏地进了里面。公司里的两位总经理其实是恋人,正筹办着婚事。
人人都说职场难,我却有着另一番体验。我潜心钻研,我如鱼得水,我青云直上。
没有背景没在根基,工作两年,我做到了公司的总经办主任,每个人看我的眼光,全是不解。其实对作风上踏实肯干,头脑又不失聪明的雇员,每个企业都会赏识和提拔的。
最初,我只是公司一个部门的小文员,按上司的意图起草一些文件什么的,原本挺轻松的,我却做出了不一样的感觉。
到各部门取送资料是件让人头疼的事,如果资料不对,或者时间迟了些,对方就会对传送资料的人大发雷霆,出力不讨好的事,没人愿意做。别人不愿做的事我都承担下来,为了出人头地,我必须出类拔萃。面对喝斥我不急不恼,还笑脸相陪,几次之后弄得对方都不好意思发火了。而我每次都要在其它部门多停留几分钟,留意人家的工作内容和方法,时日久了,对公司各部门的工作流程便有了大致的了解。哪个部门缺了人,负责人会打电话给我们头儿,把你们部门的罗琼借我们几天吧,改天请你吃饭。借来借去的便借到了总经办。贺总,那个美丽的女子,见我勤快机灵,便把我留在了她身边,先是秘书、主管、直至总经办主任。看来即使是物质社会,老实肯干的人也不吃亏。但我除外,因为我并不老实,只是肯干,从进入公司之日起,我便另有图谋。受某种信念的驱使,我竟然无往不胜。
罗琼,作我的妹妹吧!贺总张着她那双美妙的大眼,温情地看向我,知道吗?我第一眼看见你就有似曾相识的感觉。我说,我们有缘,我把贺总当成偶像了呢!贺总说,叫我姐姐。
贺姐说,她从前有个小妹妹,是她妈妈同事的女儿,每逢周末两个人就在一起玩儿,一家人一样。后来离开了家乡就再没见过。她说我的出现让她找到了儿时作姐姐的感觉,她要呵护我。她说:“即使是我爱的人,如果恰好你也爱上了,我都会自动出局成全你。”为了这句话,我放过了那个到手的猎物,那个身份特殊的男人,其实我放弃的是一件复仇的工具。
三
都说父亲与女儿是前世的情人,不知确切与否,反正我与父亲的感情要好过与母亲。父亲是个乐天派,我与父亲在一起时无忧无虑,而母亲是个不喜欢孩子的女人,连自己的孩子也不喜欢,她生命时光基本都是在麻将桌上度过的,所以大部分时间我是与父亲在一起的。偶尔母亲也会流露出些许爱意,但稍纵即逝,未即捕捉,似乎她更爱她的麻将。
那时,逢到星期礼拜的,爸爸总会叫上我,四眼儿,走,跟爸爸串门去。“四眼儿”,原是对近视眼的贬称,但爸爸叫我,却是昵称,爱意无比。
爸爸有很多同事、朋友,他偏偏喜欢带我去兰姨家串门,天使样的兰姨,雍容典雅,冰雕玉彻。其实她还长爸爸两岁,爸爸叫她兰姐,却一点也不象,她是个永远也不会老的女人。朦胧之中,我便想长成兰姨那样的女人,她一定是人间至爱,才会引得爸爸流连忘返。爸与兰姨说着大人间的事,我与珊姐玩着孩子的游戏。珊姐是兰姨的女儿,高挑、白皙,一双单凤眼时而清纯、时而妩媚,美丽得一塌糊涂。珊姐大我四岁,只隔着四年的距离,她已婷婷玉立,而我还是一根小豆芽,头发枯黄,还戴着一副小眼镜,十足的丑小鸭。我喜欢跟着爸爸去兰姨家,与两个如此曼妙的女子相处,悦目,也赏心。爱美是人的天性与共性,即便是性别年龄如我。在我十岁的人生预想里,兰姨是我的终极偶象,珊姐是我近期的成长目标,我将经历珊姐,成为兰姨。
兰姨会沏上两壶茶,一壶清淡的,里面还放了糖,那是我与珊姐喝的,甘美异常,以至于我成年后最喜欢的饮料就是糖茶水。另一壶是兰姨和爸爸喝的,我尝过,浓烈至苦,但他们喝得津津有味。能说会道的爸爸更加妙语连珠起来,兰姨常被他逗得花枝乱颤。小小的空间里充满着我和珊姐的嬉闹,还有爸爸与兰姨的笑语,有一种家里无法达到的氛围。
四
贺总带我去见董事长,一个仪态万方的美丽妇人,我永生难忘的贺若兰。她眼神诧异,上下打量我一番,这孩子好面善,哪里人啊?声音中竟是无限慈爱。我告诉她,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出了国,我住寄宿学校,一个人长大,将来我也许会出国也许会留下。给她的感觉,我在这个国度,没有历史,没有未来。
成长真的是一个奇妙的过程,可以掩盖一些原初的迹象。当我重新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那个我曾顶礼膜拜过的女人竟然毫无察觉。这个曾经创造了不老神话的女人,终于也没能逃过时光的劫数,凋零了。而我,完成了从丑小鸭到白天鹅的蜕变,出落成了婷婷的女子。我染栗色头发,高雅又不张扬;我戴隐形眼镜,却因为近视的关系,更加媚眼迷离了。
把目光投向她身后的秃顶老男人,他的对外身份是公司的顾问,但我心里知道,这个商界要员,他才是这个公司真正的董事长。成功女人的背后怎会没有男人作靠山?他也正看向我,我适时地露出满脸的仰慕与崇拜,而在他浑浊的老眼里,比起那个日呈老态的贺若兰,我正青春无边。
五
那段儿时的经历曾是我少年的温暖,在我或深或浅的记忆中,年代愈久愈是迷离。
直到有一次,我和珊姐玩着她的娃娃,她有好多漂亮的娃娃,足以令我们忘却环境。我却一下发觉不见了爸爸和兰姨的踪迹。珊姐还在给娃娃梳头发,我溜出了房间,悄无声息。
渐渐地,一种奇怪的声音吸引了我,一种呢喃,一种梦呓,仿佛从生命深处的梦中传来,引起了我的眩晕,引得我十岁的躯体燥热起来。我随着声音寻到厨房,却看见爸爸与兰姨紧紧拥在一起,神情焦渴呼吸浓重,似在进行一场千年的纠缠。我惊呆了,人世间的平和男女竟可以变成这样一种样子?成长是一瞬间的事,却伴随着空前的震惊、恐惧和愤怒。
我一路狂奔一路狂想,我知道母亲有很多缺点,甚至错处,但她是我的妈妈,不容欺辱。终于在迈进家门的那一刻下了决心,把母亲从麻将桌上拉了下来,把刚才所见的一幕告诉了她,尽管我声音颤抖语不成句,但母亲还是听懂了,她呼喊着向着随后赶来的父亲冲了过去,对着他又撕又打,嘴里发出听不清的咆哮,父亲任由母亲对他的施暴,不反抗也不出声。我傻傻地呆立了半天,看见了父亲脸上身上的血迹,我大叫着扑过去救父亲,母亲看看父亲看看我,突然长吼一声夺门而出。
六
两位总经理出国度蜜月了,公司的事交给了我这个总经办主任全权处理。
有些工作我还不是很明确,于是我找到顾问的办公室请教,然后作为酬谢,我请老男人吃饭,然后他顺理成章地酒后乱性,而我不胜酒力无力抵挡,随着我的一声历史性的大叫,我知道某个复仇的时刻到了。老男人看到那朵殷红的血花时,竟然激动到颤栗。
贺总和齐总怒气冲冲地闯进总经理办公室,质问我为何改变了公司的经营方向?齐总瞪圆了那双一直色迷迷的眼睛要与我刀兵相见。贺珊压抑着愤怒,疑惑地看着我,我知道她在幻想着我能给她一个圆满的解释,说明这一切只是一场误会。我端坐在老板椅上不动声色,听完了质问,我优雅地从抽屉里夹出一纸任命书,上面白纸黑字地任命罗琼为公司的总经理,同时撤消贺、齐二人的总经理职务。我缓缓但有力地说,现在公司的一切,已与你们无关。我看见了贺珊的眼里全是绝望,继而,她软软地瘫在了我的面前。
七
那个致命的夜晚,我的母亲狂奔出去,撞上了迎面而来的汽车,在送去医院的路上就去世了。父亲遭受如此突变,突发中风,两年后病故。而那一对母女,大概受了良心的谴责,从家乡彻底消失了。
我小小年纪就家破人亡了,在亲属的帮助下读完高中,然后我考上了不错的大学,却不得不接受好心人的资助才能完成学业。
大学毕业后我改名换姓,我的身份证是假的,学历是假的,所有的世间美好,在我眼里都是假的。
当我终于找到了她们时,却早已是物是人非。一对美貌无敌的母女花,一旦进了商海,当然所向披靡。
这家公司是她们母女俩的立身之本,她们靠着它生存,享乐,和富贵。如果经营不善败落了,她或许还有信心从头再来,但是如今被我以复仇的方式攫取了,她会作何感受?
我是恩怨分明的人,报了仇,还要报恩。那个资助我上大学的人,当初他采取了保密的方式,我只知道资助者并不定富裕,资助我的钱来自于街头摆摊的蝇头小利,其他一概不知,下一步,我将施展我的报恩计划。
八
山幽,水静,乳白的楼体,欧式风格,若大一座宅坻却几近人去楼空,只空留了往日的繁华。
在那样的结局之后,贺若兰却约我到她的家里来喝茶。而面对着我,从她的眼中看不出丁点儿恨意,依然和善慈祥。我不住地打量她,想摸清她的用意。
茶,她一杯我一杯,我的颜色清淡,她的浓到黑褐。我小啜一口,果然甘甜可口。一声“兰姨”险些脱口而出,却终是忍住了,只还以一笑。贺若兰欣慰:果然还是小时候的喜好。我惊愕。她神态自若,第一眼我就认出了你,虽然跟小时候不一样了,却活脱脱跟你爸爸一个模子。我疑惑,那你当初为何不赶我走?贺若兰神情淡定,该来的总会来。
恨我吗?我竟有些心虚。
不!我虽然没有亲手害死你母亲,但她的死确实与我有关。贺若兰告诉我,我的父母婚后一直不睦,本来要离婚的,却意外地有了我,才不得不维持下去……并非我轻信她的话,而是我对父母的婚姻是了解一些的,她说的属实,并且没有回避自己的责任。我竟有些许谅解。她一口一口地品味着浓茶,一如当年与父亲闲聊。
一只档案袋推至我的面前。她语气平静柔和,打开看看吧,里面是公司的转让协议,我签了字的,具有法律效力。
我困惑,公司不是顾问的吗?
她笑得灿烂,他只不过是我商界的一个伙伴,我只是选了个珊珊不在的时机,让他以顾问的身份,任命你为总经理,让你接受得坦然。这公司是我一分一毛地赚来的!她笑着将茶一饮而尽。
我如遭五雷轰顶,原来老男人只是傀儡,他只是在执行她的思想,但是,他却顺手拿走了我的初夜。不,确切是说,应该是我拱手相送的。天呐!
一抹黑血顺着她的嘴角悄然而下, 她的茶里有毒。我扑过去大叫兰姨,档案袋里的资料散落一地,一份助学自愿书飘落眼前,上面的资助人是贺若兰,被资助人叫汪晓悦,那是个我几乎忘了的名字,那才是我的真实身份。
------------------------ ~远远的海面飘来一叶小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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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文坛.爱的传说收录 原创[文.爱的传说] 收 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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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郁 |
Re:情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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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1.18 16:5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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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残酷的故事
------------------------ 是否只有经历极度的黑,才能看的见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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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落的紫丁香 |
Re:情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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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1.18 18:2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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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这篇小说,心情竟久久不能平静.在纷繁复杂的世界中,每个人都在扮演着各自的角色.有人善良如天使,有人恐怖如魔鬼,而因了外界环境的变化又会相互转化.只是这样做,最终能得到想得到的吗?
我想,能求得内心真正的平安那才是永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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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鹃 |
Re:情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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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1.19 19: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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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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棉花糖ONE |
Re:情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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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1.20 00: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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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一生最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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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笑人生 |
Re:情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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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1.20 23: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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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的确很残酷,我在刚刚加入这会的行列,的确感觉的到很多的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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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中漫步 |
Re:情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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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1.21 11: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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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不能以德报怨,但以怨报怨看来自己也没有好结果.好一篇小说让人发人深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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盼风思雨忆曾经 |
Re:情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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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1.29 10:5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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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酷的让人心碎,让人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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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feel |
Re:情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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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2.10 02:5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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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大后的汪小悦是否知道,当年父母的双亡,罪魁祸首其实是她自己。处理问题的方式其实有很多种,一个小孩子,怎能参与大人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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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高云淡lhx |
Re:情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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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2.19 23:4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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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悲哀。为什么人都会有这么重的报复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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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子矜 |
Re:情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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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3.17 16:5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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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楼主的资料,佩服你的功力,作为一个男人,把女性心理刻画的如此透彻,你的小说很打动人,欣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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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情万种不是我 |
Re:情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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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4.16 11:5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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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该如何说这个故事,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是一篇好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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