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题征文]人生何处不江湖—夜微澜 |
一
路灯微睁开睡眼,淡然看着人来人往。锦,踟躇树影里。长街漫漫,没有一件宽厚的外套呵护,没有一把温情的雨伞挡遮。心下凄清,锦还是倔强的向前走着。她不停问自己除了赶快甩脱那个耻辱的追逐,她现在还能做什么?
不知走了多久,当他的车在毫无示意下泊在身边时,锦才觉出是不是该停下来,歇在某个地方了。
雨,越下越大。暖风很足,坐在车里,锦感觉到的还是冷风冷雨扑打在头上脸上。锦忍不住寒噤起,她搂紧紫色毛衣,试图找回围绕带来的温度。只是那温度来得飘乎,无法把握。它们离得那么远,远到使劲伸出的手,抓紧的还是一把冷彻心骨。
“请问,你到哪儿去?”很标准的口音,清晰的,一字一字设定好的递过来。
你到哪儿去?锦在心里跟着他又问了一遍。她没有回头,也不准备回答。从上车开始,锦就一直这样保持。她想任性,她想不被破坏,她想在沉默的城堡,就这样无休无止的沉默下去。
他竟不再问。长长的一段安静里,锦的痛,开始奔跑。痛的起点是右脸颊。曾经,锦那么鄙视的粗野手势,在这个初冬之夜,没有安排,赐予。锦被无法相信强烈冲撞到几乎晕倒,在用愤怒烧灼了眼前那个依伴了三年的人片刻后,摔门而出。
锦的心机械地跟着雨刮摆动,她能感觉到他偶尔的一瞥,深深的探过来。他的不言不语,让锦莫名有了谢意。锦将斜侧的身子微微转了个角度。
车速很慢。在内心太多的争斗过后,锦显得疲惫。她不想再去理清些什么,之前四处横飞的唇枪舌剑或者之后必须要选定的一个目的地。她用仅有的一点力气撑住这个宁愿不属于自己的脑袋,她想让这个脑袋里的所有想法尽快死掉。
“......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是我鼻子犯的罪,不该嗅到她的美,擦掉一切陪你睡......”
他打开了音乐。多久没听这首歌了,锦忖量着。记得第一次听到这首歌,是在一个闲适的午后,先是被这个歌名吸引,然后情不自禁跟着哼唱,只是唱到这几句时,忽然就落泪了。这是她头一回听着歌流下眼泪,没有多深刻的句子,却彻底穿透她的泪腺。锦就这样对着一面落地玻璃窗一桌台明媚的阳光,泪水滂沱起来。
此刻,熟悉旋律的响起又让锦回到那个忧伤涨潮的午后,倾刻间,恍惚了身边这个陌生人。她不能掩饰的鼻头泛酸,眼泪顿时润湿面容。原是从来不缺爱的,她们总是丰盛着以她为中心,而现在情境,无有着落的零丁样子,却又是了一地残渣余孽样,是如此狼狈。
“你......还好吧?”他的语气明显是被吓住了,慌忙抽出纸巾递过来。
“谢谢。你慢慢开吧,到了地方我自然会喊停。” 为了忽略自己的失态,锦终于嗫嚅着开口,接过纸巾。
二
车窗外,树影,灯影,人影,匀速飘过锦的眼帘,当然,飘过的还有经过的时间片断,有一些正躲闪不及迎面撞来。
这是个谁都渴望温暖的季节,这是个谁都容易迷失的时间段。如果策划一场出走,或者预谋一次报复,是不是就应该在这样的时候?锦的心忽然狂乱起来,每次突如其来一些新特的想法时,她的心就会像在跳舞,它们野性的摇摆总会让心脏不受控制的加速,再加速。
其实,是锦在心里已经摸到了一串数字,那串数字背后一定有怜爱等着,只要她一一触动,就会飞奔而来,一场奇丽的办公室恋情就会由此绽放。
与平面面相对着工作已有一年多了,一些例行的应酬是锦最怕的时候,每每总有平在身边照顾,为她挡住所有轻言浮语,来自各处的觥筹交错。而那些远远不能代表一年时光的又在记忆着什么?那是每次出差,平都不忘带给她当地的特别小物件。这样无时不在的记得锦又怎么可能感觉不到?一次次,蓝蓝文件夹白白A4纸传送间平温热指间滑过的颤动,抑或锦背靠阳光看书读报,懒散样子的身后总有的默默眼神......它们是零散又是细密的占据了心灵的一隅,让锦在慢慢溜走的时间里头,没有负担的享受着,一曲轻悠相伴的感觉也不过如此吧。
关于爱,常常是个怪圈。你爱我,我爱他。就像平爱着锦,锦的心里已经堆满了另一个人包括他所有的坏。虽然锦也会害怕,害怕时间的堆积里会加重情感的砝码,锦原不是薄情之人,又怎会长久到无动于衷?平,想和他就像南方五六月间开着的栀子花,纯洁的白色,淡淡的飘着友情浓浓的香。锦怎么忍心利用平成为一粒报复的棋子?她不要,残忍到如此,她要他们之间如初生般的净如白纸,呼吸到最美好清新的空气。
“能把它关了吗?”忧怨的歌还在循环着播放。锦觉得这一时,只想要拒绝,只想要清静。
他的眼睛问过来。他听话的关掉了。
在这个无法面对惶惶逃开没有方向的凉夜,陌路相逢,他如此宽容她的执意,锦不得不抬起沉重的头来,开始打量他。
头发很黑,一些浅浅的细纹安静的歇在眼角,完全侧面的角度能看到他挺直的鼻子,抿紧的唇线条分明。眼睛倒是单单小细的,像极了时下流行的韩剧男主角。黑色的昵制上衣合适的贴着他有些宽的肩头,最让锦注意的,是他颈间系着的一条白色围巾,绒绒暖暖的。纹丝不乱,整整齐齐的样子,让锦一下子恍惚了他的身份。
想是感觉到了锦眼光的停住,他转过脸来。这是他们第一次正式的对视。“我叫奕风。你应该多穿点衣服,至少应该打伞。”锦赫然自己的注视。好象一切都不在情理中,这样的话,原不应该出自一个相识不过几小时的陌生人之口。而他的语气是毫无做作的,很自然流进了锦还有些微凉的心里。
他的名字和那个冷淡的人有一字同音。奕风?!锦默念。只是叫峰的人在哪里呢?锦再努力也听不到他的呼喊,更何况这样一句足可以让锦扑在怀里委曲大哭的话!锦长叹。
三
远远近近的霓虹,魅惑如眼波流转,它们想要表达什么?
也好吧,或许可以趁着此刻的混乱不定,可以跟着它们,藏进幽暗。那里有异常情调的液体滋润喉舌麻痹伤痛,在每一个深黑色的夜晚,收留一些无所凭借的游荡身躯,它们是黄绿赤橙各色,又是各有妖娆名字的琼浆玉液,又或者可以称作解药?那些闪烁的眼睛在锦的思想里被放大,然后带离。
繁华流溢的街心,车子停在叫苏荷的酒巴。只是因为这个名字,让锦有一种清晨推窗的感觉。旋转的玻璃门,会让人迷醉的微笑牵引。锦想着应该是一湖月色一首梦幻一番情调极了等在前面。不然。灯光很灰暗,空气让人窒息,音乐赤裸裸击打你的心脏,悬挂着的奇形怪异,好象穷途末路下的恐怖地带。锦端直坐着,高高的吧台放眼过去,幽深的湖面升起的不是寂寂的荷,众生喧哗着,癫狂的身体,颓废的灵魂。气氛太浓烈情绪太激烈锦感觉被焙干研碎,她推开一杯歪曲面容递过来的“热情四重天”,它血样的浓度色彩像一个表情:狞笑。她有一刻僵硬在那里。这样的场景,这样无孔不入的迷乱,这样的夜晚,这样背离初衷的主题。她拒绝。是的,这不是她要属于的地方。锦想逃开,慌乱中一脚踏空……
锦紧紧闭着眼睛。
“你不适合这样的地方,你的内心在拒绝,又不知所向。”
好象一个遥远的声音又回到耳边,锦一动不动着,还是惊诧了。这是个多么奇怪的人,他形同陌路,只是在刚才知道了他叫做奕风。而正是这个叫奕风的人,他风过留痕,正猜中她心里所想,哪怕她一时的心神游离。
“你是我的第一位乘客,也是最后一位。”奕风眼睛直视前方,语气舒缓,像一首乐曲轻轻敲响了前奏部分。锦这才觉出沉迷在自己的世界太久了,过多的关注内心,让她忽略了近旁人对她的探究。她睁开眼睛,忽然就想听完他。她不露声色的等待着,这等待无关这不堪的心情降到冰点,它可能是一个很好的转移,这样也不错,她此时不正需要这样的出离自我吗?
“我想明天一早,我就会奇怪今晚发生的一切。从我上车开始,这一路我遇到了急匆匆回家的四十岁下班男人;背着双肩包一脸物质优越的青春学生;在北京中路的繁华路段,我犹豫了一下,一个有着蝴蝶结般优雅的白领,向我招手,可能是赴约吧。我还是开过去了。我说不太清为什么没有停下,直到后来......”
这段音乐没有太大的起伏,平缓的在流动。当他稍有停顿,锦不以为是断掉,仿若溪水遇着了几粒卵石样,流速不会因此改变多少,流淌声仍旧会继续。
“我好像是漫无目的在游荡。此时的身份只属于这一个夜晚,而这一个夜晚我给自己定的赢业额,只是体验。”
“体验?!”锦跟着吐出这两个字。
“生活无比重复后,就会陷入规定,死寂一片。如果我常常的封闭,或者叫悬空,是不是就会很缺乏地气?朋友递给我车钥匙时一脸坏笑,他说,去吧,远离酒精朋友闭门思考看看你还能遇见什么。”
四
说到这,奕风又停下来,微笑着转头看了看锦,锦还在诧异里没有回过神来,只是觉得他一笑露出的碎牙白白的并不让人讨厌。
这个世界急促和喧闹已经很多了,像这样的慢行下来心静下来,总是少之又少的。当然,这个世界也从不缺少随时可能出现的奇遇艳遇类,比如眼前这狭窄的空间,两个受困于现世的人,远远的隔着了解,却是如此近的并排而坐,又漫无目的。
“我在这个城市最主要的街道,穿行相同的人流相同的景致相同的夜色,这时看见路灯下一个紫色背影,廖落而忧伤,让人忍不住想去关照。雨越下越大的时候,我想我应该停下来了。”
一直缩紧的状态,因为冷,也因为不知所措,这一句句慢悠悠轻柔柔的,锦的神经不再绷着疼痛,她想有所表示,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与他善意的微笑对视了一下。
“忧郁笼罩的背影好像正应了我故事的开头,悠长的沉默和心思游离为我的情节主架,当然,我希望这个已没有多少时间的夜晚,能迎来一个暖和的结局,可能老套,但总是会比那些沉重的缺损的,来得气顺神怡,至少能让人感觉幸福的存在总是多些的。”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锦有些嘲弄自己的笑了:“你在体验生活吗?很荣幸成为你的故事人物,只可惜我没有长着幸福的样子,你说的暖和结局,也还不知在哪一处。”
奕风继续他含着酒窝的微笑:“这个貌似正常的世界,关于感情的事,事业的事,选择的事越来越多,越来越像一块海绵的生存法则,吸纳的多,流失的也快。困惑诱惑面前,逃遁的方向四通八达,好不容易找到了却发现早已丢了自已。心灵的无处搁置的成为一个问题纠结。当忙碌一天的晚餐后,当不能听到喧哗打扰的子夜时分,尽可以让身与心自由的升腾,只是我们一定要让纯美的灵魂接住,不偏离圣洁的轨道,才可以坦然美好着生活下去。”
如果刚才还有些不屑,而这番话之后,锦,有点震惊。从当他的不存在到他给出身份到他描摹故事的语气再到当下他的层层剖开,锦一时混乱了今夜此时的真实性。她长吁了一口气,以示自己真的是清醒着:“看不出来,你真有怎样出离世态保有真我的见识,只是我更想知道,我做为你的一个人物将去从何处,才算圆满。”
“或者是个节日或者只是个普通的日子只为尽兴,一个酒鬼搭上了的士,一路上醉话连篇,还好说清了自己的住址。停车,下车。一切都很正常,司机无意间发现后坐竟还躺着他熟睡的孩子。原路返回,再三提醒他是否丢了什么,再三不知。当司机把孩子交与酒鬼手中时,他如梦方醒,也只是轻飘一句:来,进屋喝一杯谢谢你。”
“这是真的吗,哪有这么粗心的父亲。你是想说明什么?”
“这个故事一直记得,也不觉得多么可笑。只是存了告诫心,不能随便找个理由就醉,哪怕困苦不济迷惑无依。醉得轻易,往往会丢失很重要,有些找得回有些怕是就永远的遗失了。酒醉时如此,清醒时也应如此,不要因为一时的受挫丢掉一世的坚守,放任到一片污浊与浮躁之中。其实坚守和放手之间不过是一个瞬间而已。”
这一夜亦真亦幻,锦始终记得奕风的微笑,那样的微笑无疑有着铭刻的意味。当锦拖着一个长长的问号,向最初离开的地方走去,在最高楼层的平台上,依然能看到朦胧灯下的青色车影,犹如星子,闪着思索的光茫。
五
两星期后,锦收到一封电子邮件:
这个故事,断断续续进行一段日子了。故事的结局一度陷入我思维的死寂,曾想锦始终如一守着一厢情愿,烟灭在爱人峰的灯火里;曾想她和平彻底俗落下去遭逢又一场意乱情迷。最终,它们都不能成全我的心有不甘。所以,最后的结局,我会让这辆车子没有任何偏离的停下来,停在一湖清澄明亮面前。拔开黎明前的雾气沉沉,有温和又安详的光,正洒在经过回忆泪水的柔美脸上,洒在摆脱现世迷乱的坦荡臂弯。这个温润如玉的夜,正停在锦和奕风安然入睡的嘴角......我想,锦的情归何处,不再重要。只要她能懂得她正在渐渐接住:让所有长大的人都避让的纯真的光,让所有蒙尘的自由都奢望的纯美的守候,这样就够了。
最后我想告诉锦,那样的夜晚很静很美很暖......
------------------------ 喧嚣里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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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寒箫声冷 |
Re:[命题征文]人生何处不江湖—夜微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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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1.23 12:2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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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微澜,江湖不冷心归暖,细微处,自堪怜.
很纯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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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楠 |
Re:[命题征文]人生何处不江湖—夜微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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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1.23 13:4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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坚守和放手之间不过是一个瞬间而已.
往往这样的瞬间却耗费半生的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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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看浮云 |
Re:[命题征文]人生何处不江湖—夜微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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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1.23 18:4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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絮,我心有不甘,为什么我们都要选择坚守?
我喜欢电子邮件安排的唯美结局,但是还是不甘心,絮,我们是不是快要沦陷啦..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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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看浮云 |
Re:[命题征文]人生何处不江湖—夜微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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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1.23 18:4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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絮,我心有不甘,为什么我们都要选择坚守?
我喜欢电子邮件安排的唯美结局,但是还是不甘心,絮,我们是不是快要沦陷啦..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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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uchen |
Re:[命题征文]人生何处不江湖—夜微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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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1.23 20:4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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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这样的夜,喜欢这样的故事,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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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博达 |
Re:[命题征文]人生何处不江湖—夜微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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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1.25 11: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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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都还是适合爱情的年龄,笔下自有淡淡的清愁流泻。
雨中黄叶树,灯下白头人。那时已是历尽情爱,知道何者才是最爱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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层层弥漫 |
Re:[命题征文]人生何处不江湖—夜微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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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1.29 20: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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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怎样的 过去 无论是怎样的 爱情
他们朝我们这边瞧瞧 好像有点不安 继续走
他们麻木不仁 无法辨认 行走在他们自己从前的故事中
絮这是杜拉斯在恒河女子中一些断续的 描述 我在读你的文字时突然很想把它们复述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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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央 |
Re:[命题征文]人生何处不江湖—夜微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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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2.06 11: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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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的美洋溢着情感的静谧。
另,祝贺文集上了首页,理应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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