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春天总是比南方来得要晚，三月里的风还有些刺骨，远远望去，矗立在天边的山顶，依旧是白雪皑皑。我要讲的故事就发生在北方，就在这样的一个季节，就在这么小的一个山城中……
　　故事很简单，一个远方打工的父亲因工伤事故不幸去世了。只剩下了女人和一个刚刚懂事的孩子。
　　女人是个不懂得说话更听不见声音的残疾人，当然，这不是天生的，那是女人在3岁时的一次医疗事故中造成的。正因为这样，家境贫寒的女人永远失去了上学的资格。或者是命中注定吧！女人拥有了一双精巧的手，在女人的手中，再粗糙的布料、线头都能被缝制出美丽的图案。简简单单的几张彩纸不需一会儿的时间就被女人变成了各式各样的动物、植物。于是，心灵手巧的女人成了远近闻名的能人，但，女人仍是不会认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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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岁的女人终于在一天，嫁给了一个男人，一个老实本分的男人。他没有嫌弃女人家境的穷困，因为他也是个穷光蛋。一门心思的爱着他的女人。在他的呵护下，女人终于感受到了什么是幸福。尽管女人不会说话，更听不见东西，尽管女人不懂读书，更不会写字，尽管生活的枷锁还如此沉重，三餐的温饱还依旧困难，但阳光般的笑容让女人告诉了所有人，那是她一生当中最幸福的时刻！
　　又过了几个冷风萧飒的三月，孩子诞生了。一个活泼、健康的男孩，这无疑给这个家庭带来了欢乐和希望，同时也更加重了生活的负担，越发的拮据。
　　为了让孩子不至于挨饿，男人毅然地离开了穷困的家，把希望寄托给了远方的城市。
　　“回吧，风大！”
　　男人临别时，双手重重的按了按女人肩膀，回过身走了。只剩下冷风中怀抱孩子的女人……
　　日子依旧一天天的过着，每个月的第一个星期天男人的汇款总是会准时的寄到女人的手中。握着那红红绿绿的纸，女人的心一次接着一次的惦念着，惦念着远方自己的男人，那个顾家的男人，那个远方城镇里的男人。这可是他的血汗呐！想着男人，抱着熟睡的孩子，泪水会顺着面夹直趟，女人多想给男人捎去封信，哪怕是几个字啊！问问他是不是饿着了，是不是冻着了，有没有生病。可她说不出话，听不见声音，更不懂得认字！
　　初春的三月，好冷，冰冻的土还是固执着自己的坚硬。可已经依稀听见了溪水的流淌，又该有希望了吧！女人这么的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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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说上天总是不太喜欢眷顾可怜的人，那么这验证在女人身上可谓真的是淋漓尽致了。
　　噩耗还是选择了三月，远方打工的男人因为一次事故不幸去世了，乡亲们不敢把这个消息告诉女人，或者说他们不知道该如何去告诉这个命苦的女人！偷偷地，把男人的尸体运回了家。
　　该知道的，终究会知道的，乡邻们一反常态的做法怎么能不被聪慧的女人发觉呢！
　　女人疯一样地奔到临时搭建的灵堂前，一把掀开了裹着男人的那块白布，男人安详地闭着眼睛，仿佛在沉沉地睡着，就好象平时在家里时一样。
　　女人轻轻地抚摩着男人的脸，手颤抖着，眼泪如细雨般滴落，在嗓子中发着痛苦的声音，然而，越痛苦越无声。所有的邻居都不知道该如何去宽慰。天呐。连哭都不允许，该是种什么样的惩罚？
　　刚刚学会走路的孩子被这样的场面惊呆了，哭嚎着寻找着自己的母亲，却发现母亲木纳地抚摩着一个“熟睡”的人。于是哭的更大声了，直盖过了三月里冷风呼啸的声音，向着天空漂去……
　　因为乡邻们都在为女人难过，所以几乎整个村子里认识和不认识女人的人都来了，男人的葬礼很简单却又隆重，
　　夜深了，人也散了。只剩下熟睡的孩子和女人。突然女人象疯了一样奔出了家门，向着村外的小河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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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河已经开始渐渐融化，寂静的夜里只听见脚步踏碎薄冰的声音，那是女人的脚步，就这样，女人在刺骨的溪水中来回地跺着步，似乎只是为了感受那冰被踏碎的声音！不经意间，女人被一块石头绊倒了，女人心中的那份郁闷、凄凉和痛苦就这样随着跌倒一下子爆发出来，她拼命地拍打着那块可恶的石头，好象正是它夺走了自己的男人，手掌已经变得红肿，指甲也在渗着鲜血。可女人全然不顾，只是一味地拍打着，直到用尽了最后的一丝力气，瘫坐在石头旁！
　　好想睡啊！疲惫的女人终于开始支撑不住柔弱的身体，眼皮变得沉沉的，真想就这样慢慢地睡过去，或许就能和男人团聚吧！女人想着，想着进入了梦乡。
　　梦中，男人真的出现了，笑着跟她挥着手，而女人也在笑着，笑着向男人跑去！
　　为什么，男人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女人焦急地奔跑着，可越是卖力越是看不清脚下的路……
　　“妈……”
　　是感觉吗？女人竟然听到了孩子的哭喊。回身却什么都没有看见，等再回头，男人已经消失了，女人还想再追，又被孩子的哭喊吓止住了脚步。
　　噢，是梦，凭着那仅有的一点力气，女人从梦中回复过来，蹒跚着爬出了小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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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阴似箭，故事仿佛就发生在昨天，然而耐不住寂寞的时间却随着初春的小溪潺潺的流淌……
　　女人的家，那还算是个家吧！残破的瓦房，几只空碗，只剩下窗楞上美丽的剪纸还是那么的鲜艳。在女人的操持下，依旧苦苦地维持着，然而家破却干净，陈设简单而规矩，一尘不染的庭院，似乎也在准备着开始迎来新的春天。
　　乡里人都知道女人过的辛苦，又养活着一个孩子，尽管女人勤劳手巧，尽管孩子聪灵，可生活是残酷的，日子的煎熬让女人再没有了曾经脸上的微笑。于是张家今天求张剪纸，李家明天要块绣花布，勉强的，让女人继续的生活下去！但没有人知道，每年初春三月的某个深夜，女人会来到那条小溪。或者只有小溪知道，泪水是咸的，直陪着小溪流到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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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浩瀚的星空里找不到一片白云，夜路被月光照亮了，然而，这美景却丝毫打动不了一个男人的脚步！他匆匆的走着，沿着小溪，向着那间残破的瓦房走去！
　　是谁呢？是黑子，一个和女人的男人一样朴实、憨厚的黑子。每个月的这一天，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不管是什么样的天气，他都会这么坚定的走着，而方向却又是如此的唯一。因为这一天很重要，这是发奖金的日子。
　　黑子比男人小2岁，尽管他们不是同乡，彼此却因为义气相投成为了兄弟，都是实实称称的人，平时话也不多，可有时酒后就不免会交心、交谊。黑子知道大哥的女人是个好女人，心灵手巧，能吃苦更能操持家，虽说耳朵不好使、嘴巴又说不出话，更不认识字，可这年月即使各项功能都健全的人，又有几个称得上贤良淑德呢！所以黑子羡慕大哥。
　　一次喝酒，有点高了的男人一把搂过黑子
　　“兄弟，大哥信谁？”
　　“大哥信黑子”黑子也多了。
　　“大哥有话，听不听？”
　　“听”
　　“黑子，大哥的女人是个好女人！”
　　“大哥”
　　“听我把话说完，黑子，大哥的女人是个好女人！可大哥不是个有能耐的男人！大哥没有让你嫂子过上好日子，但我敢保证，我是实心实意地对你嫂子！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大哥我要是突然有事不在了，兄弟，替我照顾你大嫂，行不行？”
　　“大哥，没啥说的！我……”黑子并没有往心里去，只是以为大哥真的喝多了！
　　“行”可男人却打断了他的话。
　　“有你这话，就成，大哥信你！来喝酒”
　　那一夜酒喝的精光，话也谈到深夜，男人醉了，黑子也醉了，在三月里的一天，直听到两个男人的鼾声打扰着夜的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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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工地上的人都知道，女人的男人是为了救黑子死的。那天黑子刚处不长时间的对象黄了，因为她看不上黑子那穷困的家。黑子满脑子里的不快，干起活来没了精神，迷迷糊糊。竟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到了升降机的下面，结果，男人推走了黑子，自己却被砸成重伤，没到医院就咽了气！死前男人的手紧紧地握着黑子，眼神中充满着期待，他要的是一个承诺，一个忠实的承诺！
　　从此，黑子成了女人家的常客，即使自己再苦、再累，每个月发工资的那天，黑子都会来到女人家。
　　劈柴、挑水、买米、送面。时不时地修修屋顶，给上学的娃娃买几样学习用品。连每次的家长会都是黑子去的。这一切，女人都知道，可她说不出话，更写不了字，只能默默地把这份情记在心里。
　　好几次，有人要给黑子做媒，可黑子总是傻乎乎地一笑：“嘿嘿，不急，他们孤儿寡妇地不容易，等等吧！”
　　乡里人都说男人交了黑子这样的兄弟真是上辈子休来的福气，也是女人的幸运。可又有谁知道，每年男人的忌日里，不光女人会偷偷的哭，还有一个男人会醉地一塌糊涂呢。那人就是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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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子一天天在长大。越来越懂事的他对黑子有种说不出的依恋。毕竟黑子叔是自己可以用语言交流，可以安慰母亲，可以帮助家的亲人。没有黑子叔，也许这家早就垮掉了。
　　“记恨你黑子叔不？”
　　“当然不，黑子叔，我知道你对我好！”
　　想想小时候的经历，孩子就想笑。
　　那时，孩子已经开始上小学。然而自小没了父亲，母亲又是个不能说话，听不见声音，看不懂生字的残疾人。让孩子有了严重的自弊症。那段日子他恨母亲，恨父亲，不愿意学习，经常逃课，整日在村子里面混，成了十足的野孩子，而越是如此越让村里人生气，越让女人伤心，而他越是放肆。
　　黑子终于崩不住了，他不忍心看着这么贤惠的女人受这么大的挫折，不忍心看着自己大哥的孩子如此的堕落下去。
　　第一次，黑子举起了大手，那曾紧握过大哥的手，狠狠地抽了孩子一个嘴巴。哭了……
　　孩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嘴巴震惊了！呆呆的楚在那里，似乎忘记了疼。过了好一阵子，哭声爆发了出来……
　　其实孩子懂，什么都懂，只不过他太需要有人对自己的关心，哪怕是打骂，孩子扑在黑子的怀里痛快地哭着。这感觉好象是在父亲的怀中，好幸福。
　　那一年，孩子8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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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经不住人的过活，转眼又是28年。
　　当年那个年富力强的黑子老了，苍白的头发下面一张饱经风霜的脸，皱纹满布。而女人呢！被岁月摧残地只剩下了一副皮囊。两个人就这样相互依偎、扶持地共同度过了整整36年。
　　36年里黑子没有讨过女人。一心一意地照顾着这对母子。他在为当年的一个承诺负责，为自己还债。
　　孩子早就长成人，更出息了、发达了，几年前已经移居海外，现在，他发来了电报，说已经找到了可以医治母亲聋哑的方法，更能治愈他黑子叔多年的那条老寒腿。出国手续已经办好。飞机是第二天早上的。黑子知道，孩子孝顺，要把女人和自己接过去享轻富，可这轻富本是自己大哥应该享用的。
　　36年前欠下的债总算该有个了结了。黑子这么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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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三月的那个季节里，飞机准时起飞。黑子没有去送行。老寒腿又发作了。他一个人躺在床上，痛苦地哼哼着，眼泪却不由自主地划落下来。
　　他气自己，怎么人越老就越窝囊，竟然掉下泪来了。难道这点疼就忍不住了？
　　可想着女人，想着这36年来共同走过来的日子。眼泪真的是止不住……
　　突然，他发现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女人和孩子，还有女人的儿媳、孙子一大堆人站在那笑看着他！
　　是自己眼花了吗？黑子使劲揉了揉眼睛！再看，还是一样的景象。
　　女人的笑容好美，和当年大哥给他看的那张照片里面的笑容一模一样。只不过手中多了一样东西，是女人亲手剪成的大红“喜喜”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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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里，第一次有了绿意，第一次见到花开，
　　也许许多奇迹就是在三月里孕育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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