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君在旅馆房间狭隘的空间里,踱着方步,反复来回。
直播节目刚刚结束,而他的情绪的波动,正风起云涌。
如果特邀节目嘉宾杨先生的所说无误,那么自己患有“季度男人综合症”,便也就可以确认无误。
君不由自己的想起一些已很古老的,老到平时不复记忆的事。是那么个善良可爱的女人,曾先后的走进自己的生命,然而等到爱情水到渠成的时候,又都先后发生意外,以至郁郁收场、黯然魂销。
那些意外,无一不出于人为的制造,而其制造者,便是君自己。在事后的懊悔之中,每每以‘放弃一种成全’之类的听来冠冕堂皇的理由为自己开脱,却从不记事。
现在想来,那些意外的制造,其实都源自于“季度男人综合症”的病态心理。
君一念至此,掏出手机,拨过一个电话,那是高三同班女同学的,也君最初爱恋的女孩。
自分手后,号码一直保存着,却一直没有拨打过。是六年了,而那个号码也还都保留着。
这是否意味着机主在等待曾熟悉那个号码的故人来呼叫呢?
(十三)
‘嘟’的通线声后,一个温柔的女声自扬声器里传来:“喂,你好?”
君干咳了一声,心情顿时五味俱生,但隔着六年悠悠岁月,再品尝,却那还分辨得出酸甜苦辣。
“熠,是我,君。”
对方一愣再愣,呼吸声陡然粗重起来,许久方幽幽道:“是你,君,这......这么些年,都过得还好吧!”
从电波的那端,隐隐传来小孩的哭闹声,依稀喊着“妈妈” 。
君眼眶一酸,泪水忍不住,簌的掉了下来。支吾道:“好,都好。你呢?也都还好?孩.....孩子也都乖?哦,不好意思!熠,我现在有点事,等忙完了再打电话给你,自己保重!”
君挂了电话,更不迟疑,立即收拾简单的行囊,退了房,出得旅馆门,挥手拦了辆计程车。
计程车在宽敞的马路上,奔驰如飞,但在君的眼中看来,就像是在爬一样。
直恨不得一秒钟,便抵达目的地。
(十四)
虽非轻而易举,但也没费什么周折。
君找到娟的住处,门没关,也没反锁,敞开着,仿佛正在等待着他的光临。
君毫不犹豫的踏过门槛,走进去,未及招呼,一个背对门口的男人忽然回首。
只一眼,君的表情便僵在脸上,眼前仿佛有无数聚光灯同时亮开,照得一片耀眼的白。
风从繁树之间吹来,穿过窗口,夹带着木叶的清香,呼吸竟有些艰难。
短暂的彻底的静默后,君与堂兄几乎同时开口,堂兄道:“和红来办点事,有时间多,又顺路,就来看看。”
君说:“流浪到特区,左右无事,便来叨扰一下。”
他们似是解释给彼此明白,又似是说给娟听,就是白痴也都知道他们在撒着弥天大谎。
但娟却仿佛信以为真,敞着泪水,竟转身要去倒水招待。
(十五)
门口突然有人叹息了一声,用一种无比失望的口吻与语气,说:“早知道戏是这样的收场,我就不来了!”
最后一个字堪堪说完,人也已到了屋里,莲步款款,无比悠闲。
君闪过娟柔情万千的目光,低垂着头,涩着嗓子喊了声:“堂嫂.....”
下面的话,堵在喉咙,竟是吐不出来。
红用骨瘦如材的手,掠了掠鬓发,淡淡道:“以后堂嫂两个字再也不用叫了。”
话虽是答复君的,目光却盯着娟。
娟听得这句话,脸色果然一变再变,最后苍白如纸,更无血色。
谢婷复又将他拥,在黄昏渐暗的屋里,在两个大男人和一个无比冷静的女人眼前,彼此相互依偎,反而愈更显得单薄无依。
红向前迈了一步,解释道:“还不知音吧?我和明今天上午刚离的婚。”
他顿了顿了,末了叹息着说:“明一离婚,便立马飞来找你,足见余情未了。”
谢婷突然插口,冷冷道:“那你又来做什么?”
红慢理条斯的道:“做一个证明了!”
“什么证明?”谢婷脱口问出,省及自己落入人家抛砖引玉的局,顿时懊恼不已。
红嘴角泛过一丝得意的笑,这原本就是他预料的效果,目光却看也不看谢婷一眼,|“证明我和明确实已经离婚,证明明确实对娟余情未了。”
他用一种严肃的表情郑重其事的说着,一边拉开手提包,从里面掏出一个绿色封皮的离婚证书和几十页撕扯下来写着密密麻麻字迹的日记纸,一并递向娟,接着说:“自结婚至离婚六个月零三天来,每时每刻无不记载着对你思念。哈,哈哈,真是: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十六)
堂兄铁青着脸,一把抢过,一手将离婚证甩在地上,一手将日记揉作一团,掷向窗外,寒声道:“方红,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红转过头,脸上全无惧色,表情一改郑重严肃而大义凛然:“倒是你想怎样才对?年前你漠然无视娟的万般哀求,毅然分手,绝情寡义;现在又在他和君之间横插一脚棒惊鸳鸯。哼,我纵然和你离异后非亲非故,但也无法坐视你一而再的昧着良心去坑害人家一生幸福。”
他一副大义凛然的表情,又说得义正严词,娟纵然曾经对其横刀夺爱恨之入骨,一时之间,也不由信了三分。
堂兄既不能承认,也不能否认,想起半载同床,自己对其的了解,居然不及十之二三,不由又惊又怒。这明摆着是一种欺骗!一念至此,顿时将拳头握得格格作响。
但等他接着意识到自己当初忍痛割爱的放弃娟,而选择和他结婚,原也不过是意欲借其工商局副局长的父亲的权力与人脉,作为实现自己飞黄腾达的一个平台,而为一种更为阴险的欺骗时,握紧的拳头头,终又徐徐松了开来。
再仔细分析红的话中所有可能潜藏的意思,稍微平静的心,猛地一紧,“你的意思是说君现在正在和娟相好?”
这话自然是问红的,但红却没有回答。谢婷不屑回答。娟心绪万千,波澜起伏,更无心回答。
君抬过头,讷讷着,要否认的话,终是不忍说出口。
屋子里顿时静了下来。
而在静寂的屋子里仔细聆听,每一个人的心跳声居然都很剧烈,每一个的呼吸声居然都很急促。
(尾声)
天色不知什么时候暗了下来,仿佛就在突然之间,天色便暗了下来。
暮色深浓,投在众人脸上,竟都有些黯淡。
红环目四顾,心里忽然有点惆怅,并夹杂着空虚与萧索。
故事一旦开始,再曲折婉长,终得结局。
但那结局是否尽在他的意料之中呢?
当天色再暗,暮色再浓,浓如泼墨时,他便走了。
红走后,在娟的出租屋里会继续什么样的情节呢?
任我再三哀求,作为当事人之一的谢婷,在许许多年过后,仍是钳口不语。
不得以,我只有换个一个话题,并以假设开头,尽可能的打动他的谈兴,“假设娟或君有一个人离开特区,他们当中的另一个去送行,想起此去天涯,相逢无期,他们会说些什么呢?”
谢婷那原本空洞着虚无颜色的眼睛,在突然之间,顿时泛过一阵异彩,仿佛他所遭遇的青春的全部的精彩与苍白。而无论是那一种情感,都足以使人柔肠百转。
他幽幽的叹息了一声,叹息声温柔如远山的春云,令人浮想联翩。
“也许滔滔不绝,也许相顾无言。但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君一定没有对娟说出‘我爱你’那三过字!”
“如果说了呢?”
“那将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结局。”
“完全不同的,那又是一种什么样的结局呢?”
谢婷端过台面上的香茗,浅浅的呷了一口,微笑,笑容惨淡而苍白。
“结局?其实在通常的时候,没有结局的结局,也许方是最后的结局!”
这话完全超出我所能理解的范畴。虽然我也知道,再问下去也是枉然,但仍是忍不住的好奇,及至整个故事的人物的归宿。
谢婷却突然探了探表,歉然道:“不好意思,我还约了人,有时间再聊了。”
说完,完全无视我的迷醉,群裙飘飘,在眨眼间,就消失在我的视线内,消失在触手不及的红尘的熙熙攘攘中。
我欠身端过谢婷残留饮半的茶,凑上嘴唇,学着他刚才的样,也浅浅的呷了一口。
特区的一流餐厅,茶当然是好茶,但饮起来,却仍感觉淡淡的苦涩。
忽然手机铃声响起,打断我的杂乱无章的冥思,按开一看,是女朋友娟子发过来的信息,如是写道:亲爱的,如果有一天你对我说‘你爱我’,那你一定要娶我。如果你不娶我,那我可就要嫁给你了。
我看完,飞快的按下五个字回复:宝贝,我爱你
其时夜已阑珊,透过落地玻璃窗,从三十六楼的旋转餐厅俯视特区的夜景,繁华艳丽,无比真实,又无比虚幻。
------------------------ 夕阳斜照惟君笑
林下逍遥自散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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