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 |
我一直很想给旭宝打电话,我想告诉她,我现在在雨巷里或者我现在在小石桥旁或者我现在在乌篷舟上亦或者我现在在廊檐中,总之一句话,我身在“青石小弄台门深,乌瓦粉檐廊蓬长”的江南,我在这里想你。
没有十里荷塘,没有深秋桂子,没有声色犬马,没有贩夫走卒。在初夏惆怅的细雨里,一切的繁华不过是烟云过眼,一切的绮丽不过是风花雪夜,一切的诗意和绵长都不过是白驹过隙般的成为往事前尘。
老街
乌篷舟摇摇晃晃的停在了码头,我随着赶集的人流踏上了这个不知名的江南小镇。低矮的屋檐,乌黑的瓦片,藏青的石板路,还有屋檐下滴水石穿街沿,这一切都是我梦想中的天堂。站在街口向来路望去,刚刚停靠的小舟又启航了,竹蒿点水引起的一圈圈涟漪轻轻的拍在磨光的石阶上,石阶旁是几名浣女,她们背后一棵榕树顶着宽大的树冠伸向河中,榕树的荫蔽下一株小小的垂柳舞着柳丝一晃一晃的荡漾在水面。
已经临近夜幕,我舟车劳顿一整天,手机和刚买的相机放在腰包里,不知何时被盗,幸好银行卡和电脑没事。我懊恼的踢着路上的树叶,刚下过一场雨,道路湿漉漉的,树叶粘在路面,用脚一踢就糅成一团,就像我出门时的心情。本来这次出行妈妈说是要陪我一起散心的,临行时公司打来电话说什么也不准她走,其实这样落得更好,我现在已经习惯了个人思考和想问题,我已经不向任何人表露内心的真是想法,我想避免有人说的小题大做,我想这样可能会表现得更加的成熟,这样面对任何人都需要带上面具,包括我的父母和你。
老街的房屋有的单层,有的分上下两层,一楼是大厅,做主人家的起居,二楼是出租的单间小屋,双人单人的都有,价格便宜,二三十块钱一个晚上。在老街,这样的房屋鳞次栉比,也不需要什么营业执照,家中有一间多余的屋子便可以出租,门口挂一小牌,一面写“有房”,翻过来就写着“客满”。这让我想起了远在漓江的阳朔西街,也叫爱情西街,想起了那里的“将来”酒吧,还有老板将来。
这次是不打算来这里的,原本决定去敦煌和新疆,爷爷打来电话说,新疆现在正处在全年最热的时节,平均气温已经有三十七八度。于是在机场我选择了南下,来到了这座武夷山余脉的小镇来到了这条老街。老街的道路清一色的用石板铺就,几百年或是上千年来,人们走路磨损,雨水侵蚀,石板被磨掉了好几层,却丝毫没有损其风貌,反而愈发的显得古朴多姿,人走在上面感到踏实稳重和自信。街边有一层台阶,一直延伸到街的尽头,叫屋沿,屋檐上滴落的屋檐水就打在屋沿上,已经砸出了一个个的小窝。房屋是统一的木质串架,偶尔有一两家颜色不一的门脸,可细细一瞧,立刻就明白这是主人家刚换了或者重新补上的木料。这和重庆的瓷器口有很大的差异,那儿的墙面形式各异,木质砖墙抑或还有牛毛毡的,有的家人还换上了钢铁的卷帘门和防盗门,甚至有人在墙上雕上龙头,颇有狗尾续貂之嫌。而在这里,你几乎看不到穿着现代服饰的人,来到这里仿佛穿越了时空,回到了那个“耕而食,凿而饮,帝力何有于我哉”的时代。
我在街尾的一条小弄停了下来。小弄的门口挂着“有房”的牌子,我大胆的走了进去,堂屋里的八仙桌上,四个人正笑笑闹闹的吃晚饭。两个老人和两个年轻的外国姑娘。
唐诗和雪梨
唐诗是一个人,确切的说是一个混血的外国姑娘,雪梨同她一样,也是一个人,一个实实在在外国姑娘。两人在澳大利亚是邻居,唐诗的妈妈是中国人,爸爸是新西兰人,家安在墨尔本,妈妈姓唐,所以她自己个自己取了个颇具匠心的中国名字——唐诗。而“雪梨”这个名字是我在和她们交谈时玩笑间取的,那姑娘却欣喜接受,似乎还很喜欢,雪梨的真名叫Shirley,我试图叫她“宋词”,和唐诗齐名,转念一想和“宋慈”同音,笑笑作罢,而她们视乎对宋词和宋慈都挺感兴趣,成天缠着我给她们讲关于宋词和宋慈的事。两个姑娘比我早来3天,都21岁,正值豆蔻。
进门后,两位老人殷切的替我取下背包,又打来洗脸水给我洗脸,老奶奶颤颤巍巍的去了厨房为我烧水洗澡,爷爷则拿来碗筷叫我入席同坐。他们的热情甚至让我感到了一丝的拘谨,唐诗走下桌,向我点头说,嗨。我回敬了一个笑容。两位美女吃吃的笑了起来。唐诗说,我叫唐诗,这是Shirley,我们也是来玩的。我对Shirley报以友善的微笑,而Shirley则向我眨眨眼睛,唐诗有着好看的眼睛,大而深邃,让人目不转睛的想看。而Shirley有一头金色的长发,高高的扎个马尾在后脑勺,显得格外的调皮。两人似乎不惧生人,极为热情,好似这就是她们的家。
老爷爷盛了米粥,说,小伙子来吃饭,吃了饭我再带你去看房间,还有两间空房,随你挑。
桌上有一碟酱酥小鱼,一盘贴玉米饼,一盘苦瓜,还有一小碗榨菜。主人家自称姓杨,我叫他杨爷爷。这时,杨奶奶也从厨房里面出来了,换了座位和杨爷爷坐一起。饭间,我给杨爷爷说了手机和相机被盗的事情,他们都显得很惋惜和懊恼,毕竟奥运会马上就要来了。
饭后,唐诗两姐妹帮着杨奶奶收拾桌子,而杨爷爷则带我上了二楼,楼梯也是木质结构的,走在上面直晃悠。杨爷爷说,这里有两间房,一件面朝街道,一间窗口正对后山的竹林。我选择了后者,因为这间安静。杨爷爷笑着说,那两个小姑娘就在你隔壁。我这里的房租比别人便宜,十块钱一天,如果想吃饭,我们还管饭,不用再给钱。我很吃惊,觉得自己遇上了贵人。杨爷爷说,我们这样只想有人和我老两口说说话,收点电费钱就够了。我问及他家里的情况,杨爷爷说,他有两个女儿,老大嫁在河对岸的临镇,是镇上的机关干部,二女儿在大学教化学,属副教授职称。我说,杨爷爷的普通话说得好,不像我遇见的其他人,满口的闽南话,细细的吴侬软语听起来十分费劲。杨爷爷乐呵呵的说,人见得多了,自认就会,我以前是中学老师,杨奶奶也是。我对这家的老人另眼相看。
这时,唐诗和Shirley上楼来了,唐诗说,杨奶奶叫你准备洗澡呢。
我笑着谢谢说,你的汉语说得不错嘛。
唐诗骄傲的说,我五岁以前都在中国度过的,还在这里上过幼稚园。
我说,难怪,你对中国的习俗很在行啊。
Shirley呆呆的看着我们你一句我一句,终于让她逮着机会,生硬的不带语调的插上一句,“在行”是什么东西,是行船吗?
杨爷爷乐得直不起腰,放下手中的床单,对我说,小伙子,你没来之前,这丫头可没少闹笑话,家里的小家什她都快拿完了,什么都很好奇什么都觉得新鲜好玩。
我用半生不熟的英语同Shirley交谈,这一下她可来劲了,双唇翻飞,我听着很吃力,不过我向来自负自己的听力和口语,同她交谈也并不十分吃力。Shirley有着厚厚的嘴唇,她今天穿着低胸小T恤,酥胸半露,很性感。
迟暮
第二天我早早的起床了。下了楼,洗漱完想出门吃早餐。杨奶奶听见动静,从外面走了进来。我问,奶奶,这哪儿可以吃早餐呐?杨奶奶故作神秘的说,你等等。然后转身慢慢的进了厨房,又走了出来,手里变戏法似的拿出一袋牛奶和一个鸡蛋。
我手足无措,不知道接还是不接为好。杨奶奶说,小唐唐和小雪也是吃的这个,家里喂着鸡,一天好几个,我们也吃不了。
我不好意思的接过手说,那我给你钱。
杨奶奶立刻打断了我的话,谁要你给钱了,要钱我就拿去街上卖。而后又稳不住的笑了。我很吃惊这两位老人,看年纪杨奶奶比杨爷爷要大上10岁,可家里的事似乎都是杨爷爷做主。
我坐在杨奶奶旁边,一边吃鸡蛋一边看她搙麻。问及她和杨爷爷,杨奶奶断断续续的告诉了我他们的情况。
你杨爷爷和我都是本地市中的中学教师,我教物理他教地理。我58年参加工作,59年去了老杨学校,那时他已经在那里工作了两年。59年时我24他26岁,我们不教同一个班,但却在同一个办公室同一栋宿舍。有时候下班回家,他就帮我抱作业本回去,我住在顶楼,他在二楼,每次他都要上到七楼再下来。60年开春时,教导主任介绍我们恋爱,其实我们早就私下里来往了,我们那时候可不像你们现在,需要组织同意才能公开,后来结婚时候他才给我介绍,原来教导主任的妻子是他的大姨,老杨说现在上了贼船想下去是不可能的了。
杨奶奶说一会儿又停下,清捡一下麻绳,她右手的大拇指戴着一只铁质的圆筒,大概7厘米长,前面弯成月牙,一面磨成刀锋状,其余四指戴着手套,手套表面将笋壳用线绑上,手就放在大腿上。工作时,用手夹着黄麻,左手慢慢的拉出来,这样黄麻的肉质结构就留在圆筒的月牙弧里,木质纤维就被抽出来,经过这样的反复,一根小指粗的黄麻杆不久就变成了几缕麻丝。杨奶奶清理完后,又继续给我将他们的故事。
到了71年,文化大革命愈演愈烈,我的父亲就是在那一年被划成右派,我也跟着一起被划成右派分子,你看我这腿就是当年住牛棚是落下的病,到现在走路越来越困难。那两年里我吃了不少苦,老杨在家带着俩孩子也挺不容易。直到75年我才被放回来,78年恢复工作,老杨那时才45岁,可头发都白了一大多。大女儿受我的牵连,没能考大学,下乡当了知青,还好二女儿年纪小,留在了家里。
说到这里,杨奶奶满脸的伤感,停下手中的活,望着对面的群山重重的叹了口气。我赶紧岔开话题。
杨爷爷和唐诗他们去哪了?我问杨奶奶。
哦,他们呀!一早两姐妹就吵着要到对面的山上去玩,你杨爷爷不放心,就陪她们一起出去了。
正说着话,就看见雪梨的金发从对面的竹林了闪了出来。杨爷爷背着竹篓走在中间,唐诗跟在最后扛着锄头。待走进后,我帮杨爷爷放下竹篓,里面是几根大的竹笋。雪梨一直很吃惊,接连的问我们为什么要吃竹子。直到饭桌上见到了竹笋炒肉,看我们每人都夹上一筷子,才敢动手。期间雪梨的憨样别提多可爱了。
秉烛
天气变得很快,原本明朗的天空突然间乌云翻涌,接着狂风四起,屋前的梧桐树被吹得东倒西歪,潇潇落木四下翻飞,屋前的水榭起了阵阵波纹,继而一层层的细浪开始撞击石阶。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天气,呆呆的站在窗前发愣。杨爷爷在楼下大声的叫我,快下来,今天晚上可能要停电,台风快来了。这就是台风吗,我可从来没有经历过啊!
吃晚饭的时候,杨爷爷对我们说,这次不算什么,只是碰见了台风的尾巴,可能就是雨大吧。
我说雨大好啊,时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我还没见过这样的天气呢。
唐诗咬着筷子,神色很平常,她说,这样的天气她已经见怪不怪了。而雪梨依旧在玩弄着筷子,这么久以来她已然没能熟练的使用,每次吃饭还是要给她准备调羹。唐诗看了看雪梨,手把手的教了一下。
入夜后,我开着灯躺在床上,拿出《华严经》看了起来。不知什么何时竟然睡着了。有人敲响了门,我睁开眼,原来停电了,只有写字台上电脑屏幕还在一闪一闪。我开门后,见是杨爷爷就赶忙将他让进屋里。杨爷爷说,不用了,这里是两只蜡烛,你拿好了,我还要给那两姐妹送过去。
我点燃后放在专门的烛台上,躺在床上看着跳动的火焰开始胡思乱想,想得最多的还是旭宝,想她现在在家干嘛,是不是已经睡觉了,或者还在电脑前熬夜,或者正在和某人在一起开心的过着。
头顶上是暴风骤雨,劈劈啪啪的砸在青灰色的瓦片上,透过亮瓦可以看见天空,一条条的闪电把黑乎乎的天幕点燃,像将天拉出一条巨大的红色口子,突兀的带着丝丝血腥,跟着轰轰的雷声震得地板不住的颤抖。睡不着,我起身后咱在窗口向后山望去,阵阵的风把我的衣服吹得猎猎猎作响,尽管是深夜,但是夜色并不凝重,依稀的可以望见延绵起伏的群山洗礼在暴雨里,山脚的竹林一直发出哗哗的声音,左右摇摆在雨中欢快的舞蹈着欢笑着,真正的“任尔东南西北风”。背后烛光摇曳,把我的身影长长的拉在木板做的墙壁上,摇摇晃晃的好似过独木桥。
我转身想去拿浴袍披在身上,门外响起一阵拖物的声响,一会儿门被打开,唐诗伸头进来问,我,可以进来吗?
我吃了一惊,啊!可以,我还不准备睡觉,你有事吗?
没呢,我也是睡不着,天上太吵了。唐诗一边回过头一边答。
我呵呵的笑。她和雪梨把身后的一张大大的躺椅拖了进来,椅子很低,使用一块块的竹片做成,可以调节背部仰卧的高低,腿部下有一块隐藏的木栅,拉出来可以把脚放上去,人躺在上面很惬意。雪梨没来前,这是杨爷爷午休的椅子,雪梨来后,这张椅子就被她独占了。一有空就躺在上面,抱着可乐可劲的喝,杨奶奶说她是懒猫。
现在,雪梨又大模大样的抱着可乐躺在上面,唐诗耸耸肩,接过我递过的藤椅,也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斜躺。我见没地可坐,又只得躺回床上。唐诗显得很兴奋,一双蓝眼睛闪着猫样的光芒,她问我,你似乎每晚都睡得很晚?
我说,没办法,我睡不着,没有睡意。
唐诗说,可是我见你总是很阴暗,几乎不怎么说话,也总是发呆啊。
我摇摇头不愿意说。雪梨坐不住了,出去一会儿又回来,递给我一瓶可乐。唐诗又说,我不觉得你是内向的人,怎么会这样的压抑。
我很惊讶,我说我们见面也不过才两天,你能看出来?
雪梨插嘴说,我都看出来啦。你的朋友呢?你们中国人不识最喜欢和朋友一起出来的吗?
我呆呆的楞住了,我的朋友,我的朋友,我的朋友。我还有朋友吗?
我说,我给你们讲一个故事吧。
于是,我把我的故事,我和旭宝间的故事说给她们听。我告诉她们我和你怎么相识,我告诉她们我和你在六中的故事,我告诉她们我和你大一时候的分离,我告诉她们我和你寒假的重逢,我告诉她们我和你分手的原因,我告诉她们我在南充的日日夜夜,我告诉她们我去重庆探望你的历程,我告诉她们我和你历经的种种坎坷,我告诉她们我和你之间的林林阻隔,我还告诉她们你说我虚荣说我的缺点,我告诉她们你给我的希望和勇气,我告诉她们你消磨我的自信和锐气,我告诉她们我很爱你却不是用你希望的方式用你喜欢的方法,我告诉她们为了和你在一起我放弃了很多却给你带来压力。我还告诉她们,我不想再回那座城市了,那里承载着我的凄凉无奈和伤感,那座城市有我太多的记忆,那里住着我最爱的人儿萦绕着我的思念,我怕我回去后再也想不起你的微笑想不起你的眼泪想不起你撅嘴的可爱想不起你发怒的语言。我说,周围的一切都变了,或者是我太执着,懂不了随行就市。我只记得那些美好的过去,却看不清眼前的事实,更预知不了浩渺的未来,我对我和她之间的问题看得太简单。我说,思念不重,仿佛整个秋天的落叶。
唐诗傻傻的看着我发呆,因为她不知道这句话怎么翻译给雪梨听。我说的故事,唐诗每句都翻译给了雪梨,雪梨听得很认真,第一次没有打断我的话。
我说得眼前一片模糊,我站了起来,怔怔的站在窗前看窗外的雨,这雨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耳旁现在只有呼呼的风声轰轰的雷声和哗哗的雨声,这些声音掩盖了唐诗和雪梨的呼吸声,我还以为她们悄然的离开了。当我转过身时,就看见雪梨闪闪的眼睛。
Are you ok?
Yeah,I’m ok.我背着她说。
过了好一会儿,我回躺在床上,而唐诗和雪梨好似是受了我的感染,睡意全无神采奕奕的望着我,想从我这里听得更多的故事,我岔开话题,问她们,别听我一个人说,你们也说说你们的故事。
雪梨似乎不愿开口提及往事,倒是唐诗显得很大方说,我被人甩了两次,甩了别人一次。我说,哇,你还没有够本哦。唐诗调皮的向我吐吐舌头。
我又从她们那里知道,唐诗刚到澳大利亚时,雪梨也刚搬家到墨尔本,那时唐诗和雪梨都是出来乍到,又在一起上学,她俩就成了好友,过了两年,雪梨的爸爸去了一次中国,雪梨收到爸爸从中国带回来的礼物,对中国产生了十分浓厚的兴趣。这样就更加深了两个姑娘的感情,有空雪梨就到唐诗家学习中文,雪梨最喜欢的中国菜是东坡肘子,她说红红的肉肉的感觉很舒服。就像我爱旭的小拇指一样。后来她们上了同一所中学,又上同一所大学。雪梨学信息数学,倒是和我现在的专业很相似。今年唐诗的妈妈回中国,雪梨就跟了过来,她们又说服唐妈妈,放了她们出来。
我问她们会乐器吗,我想叫她们帮我谱一首曲,曲风低沉而压抑,让人听上去欲哭无泪:
这个城市变得越来越潮湿
好像空气里都藏满泪水
我试图不让自己继续伤感
于是我选择了流浪
我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
开始寻找牛羊成群的地方
你问我的心
何时才能返回故乡
我说我的心就像我的脚步一样
一旦上路就没有归航
水泊
暴雨一直下了整整一夜,直到中午才有停下来的迹象。
早上我们都起得很晚,昨天晚上一直疯到三点多才睡觉,雪梨裹着被子就躺在躺椅上睡着了,唐诗也拉来了席子席地而卧,我则抽着烟,看着窗外的白练,听着风吹竹林雨打芭蕉的声音,久久的不能入眠。这让我回到了老家,看见了对面群山上的松海竹涛,我喜欢那里,喜欢那里春的新绿,夏的蝉鸣,秋的落英,冬的静寂。
傍晚时分,雨终于停了下来,空气清新的让人怀疑,这时的能见度很高,对面山上的信号塔、电桩清晰可辨,有飞鸟急急的从山巅掠过,又惊艳的消失隐匿在绿里,满山遍野色彩斑斓流光溢彩。下午我和杨爷爷下棋打发时间,而雪梨和唐诗则抱着我的电脑玩。
杨奶奶颤巍巍的走进来说,老头子,看天气应该没雨了,你带伢们去荡子里瞧瞧吧。
我们一听都很兴奋,尤其是坐不住的雪梨更是跑前跑后的张罗。杨爷爷本是不打算带我们去的,可耐不住我们仨软磨硬泡。还是穿上蓑衣带我们去了。
走了十分钟,转过一座山,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很大的自然水泊突然展现在我的眼前,这让我自然的想起了梁山和芦苇荡,其实这和那些又差的了多少呢,只不过是大小无法比较罢了。我现在才明白《发微论》里面说“孤阳不生独阴不存,天下之物莫不要相配对”的意思了。
正惊叹间,杨爷爷已经将小船撑了过来,这样的小船和我在家乡见的渔船是差不多的,但是又有点像是蚱蜢舟。我跳上船,自吟了一声: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杨爷爷说,其实人世间哪有那么的愁苦,你们年轻人是为赋新词强说愁啊。这话说出后吧我们都惊住了,那两位是不懂,而我是问自己是不是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承诺把自己困住了。
傍晚的水面极其的寂静,有时能听见蛙鸣和鸥啼,此外就是橹搅动水的哗哗声。刚下了雨,水面暴涨,以前水面上的草也已沉底,正随着我们的行船一漾一漾的在水中招摇,水面上雾气弥漫,似乎弥散着仲夏的好梦,又或许是袅袅的炊烟,氤氲的水汽里,深深的芦苇和亭亭的荷花时隐时现,偶尔会惊起几只水鸟,发出一两声怪叫或是轻啸,整个水泊是那样的祥和与安宁。我们都不说话,静静的听着这份难得的安静。
还是杨爷爷打破了沉静,我带你们去荷花荡吧,看看那里的莲蓬是不是可以采了,另外再弄两条鱼回去。
说着慢慢的调转船头,向来时的路摇去。穿过两层芦苇,来到了杨爷爷口中说得荷花荡。荡子里还有人在划船,只是荷叶太大了,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倒是里面的人和杨爷爷打招呼。
杨爷爷问我,这可是孙莉笔下的荷花淀?
我说,那时当然的,这岂止是荷花淀,这还是我心中的《采莲曲》呢。我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色,这里太美了。
雪梨终于按捺不住了,兴奋的高声尖叫,一直在和唐诗交流着。我也无暇他顾,船头船尾来回奔走,不想错过一丝美景。
有人划着船过来了,船山是他的旅客。船家和杨爷爷打招呼说,昨晚的雨太大了,荷花几乎都打没了,我看你老也别带他们进去,进去也是白搭。
杨爷爷转身问我们还去不,我想想说,还是不去了吧,天色太晚了,在外面就挺好的。唐诗和雪梨也表示赞同,于是我们下了蒿,任船在水面上上下摇晃。
夜色在我的期盼中姗姗来迟,此时正是月初,一轮上弦残月挂上了天幕,弯弯的好似精雕的美玉细细的又如美女的峨眉,天上还有淡淡的微云,一丝一缕的轻裹着这勾新月,不知道是月儿勾住了云儿,还是云儿恋上了月儿,她们之间仿佛有着千言万语,而现在四目相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索性就缄口吧,品味这遥远的相逢,将两颗心儿贴在一起,感受这难得的相聚。
也不知过了多久,谁也没有提出回去。我乐得逍遥,唐诗和雪梨乐得清净,杨爷爷乐得安宁。有人划船来,叫住我们说,杨奶奶带话叫我们回去了,她已经做好饭等着了。我们这才恋恋不舍的帮着杨爷爷起蒿,路上我们又几度停下来,杨爷爷摘了几张大的荷叶,说回去熬粥,雪梨摘了一朵刚开的荷花,在路口我买了两条鱼,我说这是我请他们的。
华发
我从梦中惊醒了过来,全身都是汗水。梦里我掉在了河里,一直挣扎着,岸上有很多的人看着我,他们都目无表情冷眼相向。仿佛是在三桥下,又像是在家乡的小溪里。我甚至看见了那个熟悉的声影和面庞,她也混在人群中,我刚想叫,就醒了。
我掏出时间看了看,凌晨四点半过一点。我躺在床上回想刚才梦中的情景,翻来翻去辗转难眠。也不知过了多久,听见几声鸡鸣,我起身走向窗前,一边抽烟一边四下张望。对面的群山依稀可辨,竹林也时时传来哗哗的轻响,夜虫很兴奋,一直在窸窸窣窣的鸣着。我披上衣服,下楼出了门。
尽管是夏季,可是刚下过一场暴雨,清晨的天气还是微微的有些凉意。我抱着胳膊坐在水榭的围栏上,远处的山间有几户人家,此刻亮起了几盏灯,在微明的夜色里影影绰绰。虫鸣和蛙鸣遥相呼应,有时还可以听见一阵阵轰隆隆的声响,好像是火车过山洞又好像是飞机的轰鸣。我的脚下是一条窄窄的水道,悠悠的水流带着无限的思念,不生不息的流向远方。此时的天空还可以看见几颗散落的星星,月亮早已经不知去向,留下孤零零的云儿。
又一次迷失在这个纷纷扰扰的世界里。许久以来,我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感情,努力的克制自己的思念,所以我选择了逃离,离开那座让我伤心的城市,踏上一种新的生涯,带着忧伤的羁旅,徘徊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可即便我再怎么的压抑,始终还是逃避不了自己的内心世界。有人说一个人是否开心,就看他每天早上睁开眼睛后的心情。这句话很毒,重重堡垒如同虚构。我一直问自己每天如此的思念,思念的是什么,每每问自己,觉得这一切好远。有时你晚上和我电话时,听着你和她们快乐的笑,你说你在吃饼干你说你在玩游戏你说你在聊Q你说你在洗漱还让我听你刷牙的声音你说你上床要睡觉了,那一刻我觉得你和我是如此的近,仿佛我一挽手,就能把你拥入怀里。可现在,我在这里——一个我连名字都叫不出的江南小镇里,我觉得你和我如此的遥远,以至于我记不清你的一颦一笑记不起你回目的样子。
离开南充的前两天,整理行李时,无意间翻出了旭宝以前给我写的书信,我慢慢慢慢的一张一张的仔细的阅读,两年前的笔迹丝丝缕缕的从指尖流出,那是怎样的一种怀念是怎样的感情才汇集了这样的甜言蜜语。记得刚刚到学校的那两天,旭宝没有电话,不知道她的情况怎么样,我经历了从来没有感受到的思念的痛苦,国庆回去后,一心想着有说不完的话,但是见面后,除了吻你,还是吻你。叹如今,一切都变了,有联系方式却不能联系,一心为你却没有答案。有一段时间,我为专业的事操心,你安慰说,我等你。可现在,我放弃转专业,我一步步为自己的誓言奋斗努力,眼看就快到达时,却发现你已经不再那里,你走了,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我说也许你会找到一个和我一样爱你的人,甚至可以找到一个和你有同样价值观的人,但是却找不到一个像我一样为你放弃这么多的人。你立刻打断我,你说你信,你相信。我沉默。我喜欢《雨巷》,我喜欢里面的诗句,尤爱“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你说你吃醋,你为此嗔怒。每次我想及这些就暗暗的微笑,我怀念高中时偷偷的相恋,那种既痛苦又幸福的感觉。“爱情”比一块绸布还经不起岁月的熏染,新时挂出来是面旗帜,旧时挂出来就是块抹布。
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锦瑟年华谁与度?月桥花院,琐窗朱户,只有春知处。
碧云冉冉蘅皋暮,彩笔新题断肠句。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高三时,每天晚上放学后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和黄越、康猪、山鸡、嘴哥还有体尖一起逛街,那时候路上几乎没有什么人了,我们恣意的在道路上乱跑乱跳,大声的呼喊,疯狂的发泄。有时候停电了,我们就偷偷的上重龙山去;有时候呆康猪山鸡回家后,我就和黄越慢慢的在街上溜达,每天晚上都是11点的样子才到家。那时我和黄越住同一个院子,回家的时候就常听黄越说他和韩同学的事,每次他讲得很认真我听得也很仔细,我一直不明白的是喜欢一个人怎么就这么的困难,忘记另一个人也怎么会这样的困难,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从黄越的种种表现上可以看出,他很喜欢她,想尽种种的办法,为这事没少受猪和鸡的嘲弄,、从初中到高中再到大学这么多年,黄越始终没有放弃。我以为这样的事只有别人才能做出来,我永远都不会像他那样,可是现在呢?!我却比谁都陷得深陷得久。
从4月初的分开到现在已经4个月了,我常常翻出在重庆时照的像,想起在重庆的那两天,来回一共12个钟头的车程,我兴奋不已,丝毫不觉得困乏,如今的我却疲惫不堪。在这三年里,我的世界和生命里除了你还是你。黄越说得对,这些根本不应该拿出来说,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必须做的,因为我爱你。我从来不勉强你做你不想的事,任何你不喜欢你不愿意做的事,你说不要给你打电话不要给你发短信,我听你的,我怕控制不了我自己,于是每天晚上睡觉时我绑着双手,为的就是不能去碰手机;后来你说你不想见我,我顺着你,于是我每天独自一人去我们以前呆过的地方,去缅怀那些快乐的往事;再到后来,你说不要给你留言,我依然迁就着你,于是我独自一人上路,我把自己放逐到一个我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可笑的是,我曾经幻想着将来要牵着你的手走过这绵绵青山走过这汩汩小溪。而如今我在,你不在。
天边泛起了白肚,我已经在这里坐了一个多小时,此时霞骤漫天,东方流光溢彩,太阳快出来了吧,希望是个好天气。
我在街上逛到快8点才会去,又只睡了3个多小时,我很疲乏。进得天井时,唐诗在刷牙,雪梨一头金色的长发湿漉漉的散开,身上披了一条浴巾,看样子刚洗了澡下楼。我和唐诗招呼了一声,从雪梨身边走过时,雪梨皱着眉问我,you have smoked, have not you?
我说,yeah ,I cannot fell asleep, so I went out and have a walk.
雪梨说,you look like gloomily. Are you all right?
我说,Fine,thanks,I’m tired I want to go to sleep.
唐诗说,我们准备走了。
我很吃惊,我问,走?什么时候?今天吗?那我和你们一起上路吧。
唐诗也很吃惊,问我,你准备去哪?
我说,不知道,也许是敦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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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风 |
Re: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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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9.24 17: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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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色与诗配合得很好,但最后的回忆可另成一文。喜欢文中优美的景致描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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弯弯心仪 |
Re: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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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9.27 12: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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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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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月凌 |
Re: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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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9.28 14: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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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该说什么。爱为何?为何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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