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枣完全红了,一些枣仍然绿着,一些枣红绿相间——秋天的枣乡,是一幅流光溢彩的画卷。
枣乡最著名的,是一片明清时期栽植的古枣林。这片经历过数百年风霜雪雨仍丰盈饱满的古枣林凸起于灵宝市大王镇的黄河的岸边。远远望去,在浑黄的山浑黄的水的背景下,这片迷人的翠绿沿着渐渐抬升的黄河阶地缓缓升腾,渐渐与被秋阳灼烤得湛蓝的天空雪白的云团碰撞成奇妙的风景。枣林里,枝桠相接的棵棵枣树在洇润着荷香菊气的秋风中膨胀着,用红如玛瑙绿赛翡翠的累累果实,点燃了枣乡的丰收圣火。
这片黄河阶地,是灵宝大枣的原产地,也曾是古桃林县及灵宝县的县治所在地。在这样的背景里,树龄高达四五百年的古枣树们才不显得孤独——树下沙化的田地里,或密或疏地散落的瓦砾瓷片散发着古旧的气息,让人一走进这片古枣林,就会产生一种走进一部厚重线装书的感觉——跨越千年的旅行,一不留神就可能踩到悠远的典故。
我来的时候,新秋和煦而热情的阳光正斜照在也许是世间仅存的近万亩古枣林上。这些古树因了明代阳光的抚摸清朝风雨的梳洗,个个虬枝铁干瘦骨嶙峋。然而让称奇的是,这些古树虽然皮裂骨枯,结出的枣子却依然丰盈饱满个大色正,给人以饱经风霜的豁达和老当益壮的感动。
“顽猴探头树枝间,蟠桃哪有灵枣鲜。”这是著名翻译家曹靖华先生赞扬灵宝大枣的诗句。灵宝大枣香甜无比的品质,源于这片古风依稀的厚重土地。这片土地,源于中华民族的母亲河——滞重而粘稠的黄河水,把它从黄土高原挟裹的泥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抛撒在这里,最终形成了这片肥田沃壤。在农业专家眼里,这种疏松的黄色沙土犹如吸水性极强的海绵,其高孔隙性和强毛细管吸收力,能够使蕴藏在土壤深层的各种养份升到顶层,从而为枣树发达的根系所摄取,并同时掠走枣树中多余的水分。驰名天下的灵宝大枣,就这样成为旷世绝品。
倘佯在这片古枣林中,审视着一株株枝干炸裂苔藓敷翠的高大枣树,我猜想这片沃土在高达百万计的年龄段中,一定产生和延续过许多物种。然而,在天威的狂风骤雨面前,大枣不仅奇崛地挺了过来,还站立成为一种旷世绝品。
一个物种延续下来是不容易的,延续成旷世绝品更不容易。这让我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出生和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枣乡人。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有什么样的物产便会养育出什么性格的子民。
枣树抗干旱耐瘠薄,这是枣乡人吃苦耐劳的精神。
枣木材质细密坚硬,这是枣乡人倔强不屈的性格。
枣实个大肉厚味甜,这是枣乡人热情敦厚的品质。
由枣乡走出去的人,无论他走到哪里,骨骼上都深深铭刻着枣树所孕生的文化符号;无论他在外乡漂泊多少年,血脉中都恒久弥漫着大枣的馨香。
由枣乡走出去的人,无论他走出多远,都能嗅到故乡枣林弥漫的气息;无论他在外乡繁衍多少代,他的子民都能循着枣香,找到积聚在血脉深处的顽强的乡土记忆。
这是因为他们的根,始终深深扎在枣乡的沃野。灵宝大枣,是他们飘扬着生命标志的图腾。
在枣乡,最朴素平凡的是大枣,最靓丽伟岸的也是大枣。这里的每一粒大枣都听过九曲黄河的波涛浴过长河落日的霞蔚,每一株枣树都汲取过秦川晋水的滋养接受过唐风宋韵的吟唱。简单的大枣有了这样不简单的经历,那圆若珠润如玉的果实,便有了一缕沧桑,一派厚重。
天降大美于斯,枣乡人便有了一种让外人妒忌的恒久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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