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解放了,真是解放了。
大盖帽撤走了,我们可以随便出入小院了。奶奶的,我们就像囚禁多日的罪犯突然被宣布无罪释放,那种重负的心理一下子放松了。真是看天,天蓝。看水,水绿。就连日头都像洗了澡,特别光亮。
胖瓜大姐戴上黑墨镜,扭着圆圆的屁股蛋,扯开了五音不全的嗓子在小院里唱起了什么《雪地高原》,吓得小麻雀都从屋檐下飞出了窝,掉到地上吱吱喳喳地乱蹿。
传销大姐打扮得挺白领,高跟皮鞋擦得晃眼。她察看着花名册,盘算着先去谁家推销哪个险种更方便。
阿门大姐有些失望,昨天刚过完礼拜天,下次教堂聚会还得六天。
菩萨大姐不高兴了。她说食堂不送饭了,她和孩子们吃什么?她真想让公家再把小院隔离上半年。可是,两个孩子不愿意,她们说在电脑上上课没有在学校好玩。
公家来人抱走了电脑、电视,还要剪断闭路线。胖瓜大姐说这样不行,你们想隔离就送东西,不想隔离就把送的东西要走,还有没有一点公德道理了?来人笑着说,我们和你们一个样,都是受人摆治的烂工人,自己根本说的就不算。
党大姐说来人没有政治头脑。工人阶级是领导阶级,怎么能说是烂工人?得好好教育教育才是。
来人说党大姐拉鸡巴倒吧。工人阶级是领导阶级,那是马克思、列宁说的。现在都修正了,工人是个球,能领导个蛋。只要好好地听当官的话,挣碗饭吃就行了。别提什么阶级不阶级,领导不领导的好吗?
我说:“电视机抱走就抱走吧,闭路线就不要掐了吧。”
“不掐,你们谁掏钱?再说了,你们这里也没有电视机呀。”
“谁说没有?李卉芬屋里就有一台。”传销大姐抢过话说。
“那闭路线钱谁掏?”
“多少钱?”
“初装费380元,一年的收视费120元,总共500元。这钱你们谁掏?”
“这么贵?你们不是拦路抢劫吧?”我们都很吃惊。
“我看你们这些不正常的大姐们也没有什么钱,也就别给我找麻烦了,好吗?”
“你这是放狗屁,我们这些大姐谁不正常了?我们是真穷得连这点钱都掏不起了吗?也太小瞧人了吧?你等着,我给你们矿长打电话。”
胖瓜大姐气得跑进了屋里真的拨通了朱矿长的电话。
“朱矿长,隔离刚解除,你们就过河拆桥。来人抱我们的电视机、电脑不说,还要掐我们的闭路线。”
“按正常的手续办。”
“我说,闭路线你们先别掐,李卉芬家里有电视机,等她出院了再交钱,行吗?”胖瓜大姐有些恳求地商量说。
“别提她,一提她我就来气。还不是因为她的失踪,把你们隔离了。还不是因为她,老子受了多少气,带来了多少麻烦。就连生产都受到了影响。”
“你咋能这么说?”
“你说我怎么说?你们这些不正常的人,隔离期间,给你们白吃白喝不说,还得给你们站岗,安电脑、电视,每天还得给你们消毒,检查身体。现在事情过去了,还不满足……”
“你放屁,你是在放狗屁。你们怕杀死(SARS),你们怕非典,把老娘关起来受罪,你们……”胖瓜大姐不等把话说完,就听见对方啪的一声挂上了电话。
胖瓜大姐眼泪汪汪地跑出了屋,对着来人大骂:“你们拆,你们掐。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家伙,没有你们的可怜,老娘照样活。”
小院的一切都恢复了原样。我说咱们能聚在一起生生死死十五天多不容易,恐怕这辈子再也不会有了。不如咱们今天去县城照个相,留个纪念。再去看看李卉芬现在怎么样了。
胖瓜大姐说好主意,顺便再嘬上一顿,她请客,她掏钱。
传销大姐说应该上法院告他们,一定要赔偿我们的经济损失和精神伤害。
党大姐说,我们和党打官司不好吧。
菩萨大姐说,别打官司了,过去是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别进来。现在是屈死冤死,别打官司。她说她和她男人打离婚,财产没争到多少,钱都叫法院和律师挣去了。
我们谁都不说话了,只有阿门大姐在胸前不停地画着十字。
------------------------ 苦瓜虽苦,但能清热败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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