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不知道喝了第几杯茶后，意识突然变得异常清醒。
　　这是我没有预料的。
　　许久未饮的咖啡终于购备以后，因为想控制摄入的量而依然搁置。而后，许多需要长精神的时间里，强打着精神支撑起残存的意识，依然难免瞌瞌睡睡地处于一种模糊的状态。
　　是的，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清醒过了，就如同失离了一种惯有的常态。而现在，几杯清茶，让我清晰的分辨出自己意识上分明的界线。始终觉得，清醒的时分才是能够感受到身处生活的真实时刻。于是，我亦庆幸，能用这短暂匆促的片刻记录下某个思想的片与点。
　　近几年很少失眠。这是因为常常拖着疲惫的身体与意识入睡。能够对眠神报以充足安分的最佳安顿，我是幸运的。自从读过那篇关于垂钓睡眠的文章以后，我便知道，相对于深夜里无法安睡的众多他人，自己的很多时候还算幸福。不需要千呼万唤而出的困意常常紧随于我，让我几乎每夜都有时断时续的梦境和不很清晰的幻觉。当然，我也时常用足量的咖啡或是极度的精神紧张来恶意的驱逐它们，这通常是为了连夜赶制没有完成的作业或是诸多必须即时交付的工作。如此的经历颇多以后，我便也领教过熬夜给次日带来的恶劣后遗，有过的几次，痛苦屡试不爽。
　　当然，夜间清醒的感觉，真的通透，它有魔力，能让深夜变得生动而神秘。
　　记得有一段时间，曾多次在差不多凌晨三点的片刻醒来。而后总能在一段还没有及时入睡的时间里听到偶尔途经窗外的车辆清晰的声响。次数多了以后我突然意识到，也许每天这个时分经过窗前的应该是同一个人。他的摩托会突突作响，并且在短暂的远而近近而远的出现而后消失的过程里，那些声响里夹杂着音乐。原以为，那是摩托车上带着的音响，后来我想，也许那只是会唱歌的手机罢了。孤独的夜行者，常常需要某些特殊的陪伴，例如音乐。也或许正是这些声响在每天的这个时候定时的吵醒我。无论如何，这个如同梦语般的音乐声曾在一段不短的时间里引起了我无数的感触和好奇，也导致了一段时间里我泛滥了的梦醒情节，让随后再次入睡的时间拖延至长，以至接下来的好几个清晨怎么也起不了床。
　　还有一次，梦魇。醒来后，一度恐慌。摸到手机看清时间，还处在夜半。于是又花了好长时间入睡，接着又做了几个其他悲伤的梦。再度醒来的时候竟然与以往不同，依然清晰记忆着的只有前一个梦境。梦里，因为嫉妒又一次杀了他。于是不得不起床。站在卫生间洗漱的时候清晰的回想这个十年前认识的人，想起零星的相识片段，那些触痛心腹的隐约芥蒂，也那么样的清晰。当然，我自然知道时间带去了什么，留下了什么，于是，我对着镜子笑笑，在那个夜深人静的时分嗤笑梦里片刻间凶残成性的自己，以及镜子里看似忘怀的无辜的脸。
　　此刻，书房正对面的六楼阁楼，也亮着白色灯火。那里应该是有个真正的夜游者的。几年来，深夜里偶尔起床往厨房找水喝的时候，总能不经意的看到那个从不拉窗帘的窗户里灯火通明。后来无意间听说，那里，几乎每晚都成夜成夜的亮着灯。那是位公司经理，每夜都要无比敬业的工作甚久。也曾经与先生多次探讨过对面不睡觉的邻居，笑谈他和他到底谁夜游的更彻底。虽然，五楼对六楼的轻微仰视里除了灯火其实是什么也看不到的，但几次在书房熬夜做事的间隙，总开始以此为榜样，暗勉过自己的坚持。
　　深夜里活动的人总也有他们的特性。沉淀过白日的喧嚣之后，也许夜色之中才有他们的一地无比适宜的土壤，适合滋生凝神的心线与联翩的遐思，适合生长独处的安谧与陌生的暧昧，以及宽解白日里无法卸下的种种衣装，做回一个属于真实的自我。看过许多人失眠过后的文字，在里面总能嗅闻到不一样的人间角色与特立独行的思想边角，那个时候，咖啡，抑或是茶，都是他们的好伴侣。
　　以前有一段时间常常一个人在家，夜里睡不着的时候会想起整理不同的抽屉，翻找出旧物，重新堆叠，做过一次又一次。也会到厨房窗口静静的往远方或是楼下望上片刻，即使等待没有结果，只看到几盏错误的车灯，或是楼下无声走动的夜猫，也觉得这个自己好像做过些什么了，然后心满意足的可以入睡。后来，夜间写字的机会也被挤迫成零，能够清醒应对的夜晚变得寥寥，只有在夜间必须工作的日子里，还会开车途径路灯林立的大道，偶尔感慨一番夜色中曾经种植下的虚妄的记忆和清爽无比的现时感受。
　　难得的几次夜行早已成为我过往追述的单调内容，如今的夜晚，唯有或长或短的梦境与我同在。因而，我怀念以往可以在夜间随意走动的居家生活，怀念半夜醒来时可以看到的墙面上清晰的灯光投影，怀念夜行者惯有的如影追随的寂寞感受，也怀念夜色中跳跃而出的平凡思念。
　　虽然我说，夜间的清醒才是生活里真实的清醒，于是忙不迭的记录，但是，我知道，往往到了后来回首的时候，我还是分不清，哪些是所谓的生活，哪些是不可确信的梦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