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土豆回来了。
　　　王富贵老人和老伴心疼的拉着儿子的手，高兴得半响说不出话来。王大妈的眼泪一股股地往下流，这思儿想儿的泪水，感动得那些帮忙的女人眼睛里都湿润润的。
　　　
　　 王富贵老人看着儿子，往事从心头涌起。
　　　那是二十四年前春天的一个早晨，王富贵在大梁山自留地里和老伴种土豆，妻子唐春燕突然肚子痛了起来，疼痛一阵阵的加剧，头上的汗水象水珠一样地再脸上滚着，她抓住富贵的手说：“我怕是要生了。”
　　　王富贵一听又惊有喜，急忙抱着春燕就往回赶，把那耕牛和土豆种子全丢在了大梁山上。
　　　王富贵家里，妻子唐春燕一声声痛苦地叫着。接生婆张大妈整得脚忙手乱，大声的喊着：“鼓劲，再鼓劲。”
　　　王富贵在院子里急得团团转，一会儿搓着手，一会儿挠着头，一会儿走到窗子下面听着里面的动静。
　　　春燕还是痛苦地叫着：“我的妈呀，疼死了。富贵呀你这个王八蛋。”声音急切，痛楚，可怜中带有生气和无奈。张大妈把一条毛巾塞在春燕的嘴上，要她咬住，恐怕疼急了咬坏舌头的。
　　　唐春燕咬着毛巾，再也喊不出声来，只听见“呜------呜-------”地在痛苦的挣扎。
　　　张大妈大声喊着：“在鼓点劲，快了。孩子的头出来了。”
　　　春燕有气无力地硬挣着，还是疼的嗷嗷直叫。
　　　张大妈唠叨着：“把她这骚妈，一点劲都鼓不上。谁还没有生过孩子，哭能顶什么用呢？鼓劲。”张大妈不停的喊鼓劲，恐怕春燕一泄气，孩子缩了回去似的。
　　　王富贵有力没出使，象一个疯人似的，一会儿站着，一会儿转着，急的满脸涨红，双眼直瞪，还自言自语的骂着自己：“生孩子是这样的痛苦，早知道这样难，我就给她不怀这个孩子了。”
　　　王富贵自责着，忘记了做父亲是男人的职责，生孩子是女人的天性，这一恒古不变的道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着，对王富贵来说是多么的紧张而又漫长。他暗暗地在心里祈祷着：“老天爷啊，快让我的春燕生下来吧，把我的心都快疼烂了。”
　　　心诚则灵。不知是王富贵虔诚的祷告感动了上苍，还是生孩子的必然规律。只听唐春燕“哇”的一声，那婴儿的啼哭银铃般地从屋内传出，王富贵高兴得几乎跳了起来。如果不是张大妈在屋里，他肯定会冲进屋去，好好的奖赏一顿，给她几个热吻。
　　　唐春燕“哇”的一声，把一个新的生命诞生在了人间，她痛苦的脸庞变得欣慰起来，望着张大妈，眼眶里流出了那幸福的热泪。她听这孩子一声声地啼哭，憧憬着将来美好的生活。
　　　张大妈高兴得嘴都合不上，她给春燕说：“是个胖小子。”她用布包裹着，嘴里唠叨着：“乖乖，哭吧。哭下的孩子肺活动量大，将来有力气，有出息。”
　　　王婶的小米米汤熬好了，她盛在碗里，再加点红糖，说是摧奶的。她用小勺子在碗里搅了几下，然后尝了尝，不凉不热，端到门前接给了张大妈。
　　　张大妈把米汤端到春燕面前，叮咛道：“早点吃，多产奶，这样孩子才能吃饱。”说罢把一条红布挂在门上。这叫忌人，别人一看就不能进去了。一但有人犯了忌，进了坐月婆娘的屋子，说是要踩奶的。若踩了，产妇就会短奶，还要送点吃的给人家去还奶呢。
　　　王富贵高兴的不得了，他进到主房里，偷偷地取出香炉放在桌子上，毕恭毕敬地点了一炷香，插在里面，然后跪在地上叩了三个头，祷告道：“爸爸！妈妈！我和春燕给你们生孙子了，你们现在就能高兴了。”说罢又拜了三拜。拜完后，他赶忙走出门来，把两扇门一合关了起来，恐怕别人看见，说他是牛鬼蛇神。
　　
　　　王富贵也算得上是一个幸运的人。父母生他较迟，他有四个姐姐。大姐叫夏兰，二姐叫秋菊。父母总想生个男孩，结果第三胎又生了个女孩，就给三姐起了个乳名叫招弟。让下一胎招的生个弟弟来。第四胎生下了，却还是个女孩，便把四姐叫定弟。盼望一定生出个弟弟来。盼星星，盼月亮。母亲到了第五胎终于生下了他。父亲为了让他有出息，就给他起了富贵这寄予很高希望的名字。富贵生下后，母亲已近快五十岁的人了。家里人非常高兴，视富贵为掌上明珠。相继四个姐姐都出嫁了，他也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小伙子，到了成家的时候。
　　　
　　　那年的夏天，毛毛细雨下了很多天。富贵的父亲因病不幸离开了人世。富贵的母亲哭得死去活来，姐姐们都哭的个个象个泪人似的。富贵是唯一的儿子，他要看着办理丧事，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跪到父亲灵前烧着纸钱，泪水从眼眶里象房檐水似的流淌着。
　　　父亲安丧后，生活平静了许多。母亲含辛茹苦的给富贵娶了媳妇，一家的日子慢慢地好过起来。可惜好景不长，母亲由于积劳成疾，病倒了。
　　　富贵用毛驴车拉着母亲到四十里开外的公社卫生院治疗，但终因病情恶化，母亲也相继离开了这个世界。母亲在病危的时候，拉着儿媳的手，哀求道：“你一定给我生一个孙儿子，给王家传传香火，你要答应娘的。”那神情凄楚得让人寒心。
　　　刚进门的儿媳春燕羞得红着那细嫩的脸蛋，流着泪水，拉着婆婆的手点着头。
　　　富贵的母亲被女孩生怕了，加之当时计划生育政策也很紧张，哀求儿媳生个儿孙子，是她老人家最大的心愿。
　　　今天，老天爷有眼，春燕带着婆婆的乞求，带着王家的期盼，终于生了个儿子，富贵怎么不给九泉之下的父母报喜呢？
　　　张大妈在院里大喊着富贵，富贵才如梦初醒，从那记忆的梦幻中定过神来，走到张大妈跟前。张大妈吩咐了一番，便走了。富贵给春燕泡了点红糖水，送了进去，笨手笨脚的开始伺候起月婆子来。
　　　富贵把糖水一勺一勺地喂到春燕的嘴里，春燕甜在口上，喜在心里。喂完糖水后，富贵迫不及待的爬在儿子跟前，甜蜜蜜的给春燕说:“好心疼，真象我。”
　　　春燕说：“看把你高兴成什么样子了，只管去心疼你的儿子，却不管我，差点把我疼死了。”
　　　富贵从炕上爬了起来，拉着春燕的手，心疼的放在脸上，动情的说：“你给我们王家立大功了，我得好好谢谢你。”说着在她前额深深地给了一个吻。
　　　春燕慢慢地推开富贵，羞涩地说：“我答应咱娘的，不能让娘在那个世界里失望啊。”
　　　春燕从炕上摸出了一个有乒乓球大小的土豆，递给富贵。富贵不解的问：“这是怎么回事？”
　　　春燕笑着说：“我在地里疼急了，就顺手抓住它，你看都快把它捏烂了。”
　　　富贵把这个土豆捧在手里爱如珍宝，他笑着说：“土豆啊土豆，你救了我的春燕和孩子，你是我们的大恩人。”
　　　春燕看着富贵那傻头傻脑的样子，咯咯地笑着。
　　　富贵对春燕说：“我们的儿子就叫土豆吧，这土豆帮了咱们的忙，就得有种方式来感谢它。”
　　　春燕说：“儿子我给你生下来了。再做什么都是你的事，你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吧。”说着那声音里带着自豪和欣慰。
　　
　　　土豆长大了，读完初中后，就去当了兵，现在回来结婚。王福贵老人看着儿子，有点心酸，但多的却是高兴。
　　　帮忙的这些女人，看土豆穿一声军装，英俊潇洒，你一言我一语地都夸奖着。高兴得王大妈那饱经风霜的脸，笑得像一朵灿烂的花。
　　　晚上，土豆带了些礼品，去看麻队长。麻队长非常高兴，对土豆夸奖了一番后献情地说：“娶亲的事我都安排好了。还需要什么，能帮的队里一定帮。你是人民解放军啊，队里要特别关心照顾的。”
　　　土豆感谢着，告辞了麻队长。他赶快回到家里还要帮父母做事呢。（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