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事诗】
　　
　　 妈妈的银手镯
　　
　　 作者 席泽英
　　
　　 妈妈的银手镯
　　 是奶奶的奶奶传下来的
　　 起始是老爷爷的爷爷
　　 为了给儿子续上辈份儿
　　
　　 用家当兑换的
　　 说是交给儿媳妇
　　 容易传宗接代
　　 这样传了一辈又一辈
　　 到了妈妈手上
　　 已是数不清的辈儿
　　
　　
　　
　　 妈妈的年代
　　 已到了学大寨时代
　　 妇女成了半边天
　　 妈妈是妇女队长
　　 做事一马当先
　　 她冲锋在前
　　 享受在后
　　 干活利索
　　 不分昼夜
　　 挽着袖子
　　 精落得像小伙子
　　
　　
　　
　　 手镯刚结婚那阵儿
　　 奶奶亲自给妈妈戴上去
　　 说这可不能丢
　　 是传家宝
　　 代表身份
　　 代表富贵
　　 失去了它
　　 就失去了礼节
　　 失去它
　　 就少了完美和富贵
　　
　　
　　
　　 后来学大寨了
　　 妈妈解放了
　　 少了奶奶的管教
　　 干活戴着手镯不方便
　　 叮哩叮铛麻烦
　　 干脆揩掉
　　 藏到了老箱子里底部
　　 从此镯子的历程走了一段
　　 开始静静地休息了
　　
　　
　　
　　 妈妈的身份是妇女队长
　　 妈妈的一举一动都是飒爽英姿
　　 给人留下难忘的印象
　　 曾去省城里开过模范队长大会儿
　　 和中央接见的领导握过手
　　
　　
　　
　　 后来妈妈年老了
　　 妇女队长不是她的份儿了
　　 大集体解散了
　　 成了小锅饭
　　 妈妈成了家庭主妇
　　 随着年轮的转换
　　 妈妈头发花白了
　　 可还干着一手利索活
　　 爸爸身体不好
　　 我们又小
　　 妈妈在家庭里还是半边天
　　 手镯儿藏在箱底部
　　 却不再戴
　　
　　
　　
　　 后来妈妈因为繁重的活儿
　　 累倒了
　　 做了一次失败的手术
　　 从此
　　 她拖着又病又重的躯体
　　 却还照样干活
　　 但明显干得又缓慢又沉重了
　　 劳累歇顿的时候
　　 她的眼睛里露出一丝悲哀
　　 表情是那样的无助和苍老
　　 眼角里噙含着几滴时隐时现的泪水
　　 但不曾流出来
　　
　　
　　
　　 妈妈好后悔做了手术
　　 听信了别人
　　 送了钱
　　 还坏了身体
　　 病到了晚期
　　 妈妈嘱托姑姑
　　 老箱子底部的一副银手镯
　　 姑姑毫不犹豫地说
　　 我知道你的意思
　　 眼下不流行银手镯送儿媳妇了
　　 人家也不会要
　　 你不容易
　　 辛苦了一辈子
　　 自己戴上吧
　　 不留给他们
　　
　　
　　
　　 妈妈立时眼角里涌出眼泪来
　　 却不让它流下
　　 语句儿轻又深沉 说
　　 我不戴那走
　　 没用
　　 戴上我心痛
　　 孩子们生活紧张
　　 钱不好挣了
　　 媳妇还都没有
　　 留着给他们哥俩
　　 一人一个
　　 以后他们生活艰难时
　　 也能当个费用
　　
　　
　　
　　 妈妈说过
　　 把脸扭向一边
　　 大注的泪水顺脸颊而下
　　 她不忍心让人看见
　　 她宁愿把眼泪和悲痛独自吞享
　　 带到不尽的那一边
　　
　　
　　 妈妈终于安然地去了
　　 再没回头
　　 她的坟丘在一块不大的山凹地里
　　 尖尖的角
　　 在阳光下默然
　　
　　
　　
　　 在妈妈的老箱子底
　　 姑姑拿出了妈妈收藏了多少年的银镯子
　　 镯子被妈妈用东西一层又一层地包裹
　　 显得很臃肿的样子
　　 姑姑剥了一层又一层
　　 才露出庐山真面目
　　 镯子在妈妈长期庇护下
　　 已结了一层浅浅的锈绿
　　 满脸的难受和委屈
　　 姑姑拆开来
　　 分了我和弟弟一人一个
　　 吩咐我们
　　 这是你妈妈给你们的积蓄
　　 是她最后给你们储备的一点儿粮食
　　
　　 写于2010年3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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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泽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