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到江南,是十多年前的事。其时正值雨季将临,到处是大把大把的绿,拥挤在路边,水湄,田间。芦苇似是水陆两域的主力,一布阵就是大手笔的万马千军,从不掩饰那份排山倒海的强势。水是慈眉善眼的,温柔得袅袅娜娜,任你有七分凛冽剑胆,也婉作了三分玲珑琴心。如水墨般黛青的砖瓦,如记忆般晦涩的石巷,仿佛都含有你自己的传说,每一眼,每一步,都想把情节细细斟酌。最是那一水荷衣,各各羞怯地擎几分天姿,风一吹便低眉含笑,暗香是悄悄的馈赠,不正是江南女子的化身?还有那略有酥腻的吴侬软语,为这一幅千里水墨配着音,难免,这一方水土会千古流淌着秾香,雕琢出超出其它地域的优雅和精致。由是才知,自古风流出江南,许多才子,原是水样的温柔淘洗出来的。
因工作关系,与江南的初见,只有三天,并没时间游览。所见的大多来自车窗。这样的印象,充其量是一支缺墨的狼毫自山水间涩过,但就是这轻轻的一笔,给我后来的向望创造出美丽的留白。
之后,再没真正去过江南,虽有几番的路过,但那瞬间过眼的景象还不如蛰居斗室,由心涂沫得更加清晰。只有一次,差一点与一个江南的朋友相叙,却也因故失了机缘。十年如梦呵。如今的江南,成了脑海里的一个概念,被注解在我的年华里,愈久,愈生动。我只能循着黄旧的纸张,拉伸着细瘦的思绪,在思绪上打一个个结,缀着兰亭,沈园,巴蜀,妈祖……
也曾有身边的朋友要拉我一起去南方,但这些豪爽耿直的北方男儿,如何能察觉自己的心思?如其为几枚记念照在楚天下洒一路笑语,不如一个人静静地揣摸南国的沧桑和悲欢,自然,有一两知己为伴最好。对于心的自由而言,表面的游走宁缺勿滥。然而可悲的是,偏偏自己又是惯于随缘的,我想,只有那不期而遇的知心一瞥,才是人生的极致。
原谅我就这样悬着吧,我的江南。人生每一步都合着心跳,但并非每一步都可以感觉到心跳。无论是情是景,是离是合,只要能让人感到心跳的,都会沉淀在骨髓里,为生命增加一些重量,正如你渐行渐远的背景,值得我一生的感谢。
终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遥望是能给你的最好的相伴。若没有关山拉住北风的狂野,不知有几多楼台会失去属于它们的细雨绵绵。如此,请继续描你的湘竹红,继续押那一柄纸伞韵,烟岚能谱成一曲长相思,流年也可折作一阙声声慢,交予韶光里的风吟,我来为你铺笺、调弦。
相信终会有一天,我的怒马会邂逅你的鲜衣,你会指着我眉间的山川,说,彼岸不远。若我无言,只因那一场横飞的秋黄,正自纷然扑入我失行的诗章。或许那时,我深深的凝望里,会默默地飘出一丝问:若你还记得我曾是你的过客,不知,你可愿还我当年的旧模样?
------------------------ 生如琴弦有商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