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那片柿叶 |
夕阳西下,天空最后一抹晚霞映红了天。顿时,天底下的一切都成了一片红色。
歪嘴岭上那株枫树,随着秋凉,已凋零了,只剩下数片叶儿在风中抖动。有一只喜鹊,闷闷地从远处飞来,落到枫树枝杈上,用嘴角在树枝上使劲地蹭了两下,看了看身边左右没有什么动静,又闷闷地飞往远处去了。
歪嘴岭下的根处,是一片空地,因为没了主人耕种,长满了野草,都尺把高了。地块的后方,有一棵老柿树,随着年轮的增长,老树皮在一块一块地掉落,目下,它的叶儿也已凋零了。
树下,有两座坟堆,一座是成成他爹的,一座是成成的。成成的母亲爱花拄着一根木棍,趔趔趄趄地来到坟堆前,瑟缩的身躯在幕影中站立,一语未出,长串的泪就唰唰地下来……
时光倒流到那个纷乱的年代。成成的母亲爱花是陕西咸阳一带人。那时候,几年的光景,普遭旱灾,连年未收。当时成成的母亲爱花只有十五六岁,父母和她还有一个弟弟,全家四口人,几天当中,眼看着,就饿死了一对。母女二人如惊弓之鸟,为保一条活命,赶紧从家里逃了出来。一路讨吃,不觉来到了山西这块。也不知是到了一个叫什么沟的村庄,母亲未进村庄,却倒在一块地边上,再无力起来了,就这样把她的老命丢在了这里。闺女爱花哭成个泪人儿,没有丝毫主张,只顾哭,眼看暮色苍茫,小庄里出来一人,男汉,光景四十多岁,性情温和,问明了缘由,二话不说,挖了个坑,把她的母亲埋了。
小庄子是独户,男汉也是单个人。爱花跟着男汉去了他的家。男汉人本分老实,立时就腾出自己的屋子让爱花暂时住着,当闺女一样照料。谁知这一住,爱花再不走了。在她的眼目中,男汉俨如慈父,亲如哥哥,还是她的贴心人,她四处无亲相投,八方无人相助,感觉除过这块地方,再没有合适的了,天底下,再没有人像大哥哥一样对她亲的人了。为还报恩德,索性嫁给了他,许誓终生侍候他。男汉受宠若惊,从此以后,把爱花如同鲜花一样在手里捧着。而后没有几年时间,就有了成成,男汉就成了成成的爹。那时,爱花才十八岁,而成成他爹,已四十五六岁了。
两个人,一个居南,一个靠西,相距千里,年龄又相差悬殊,却能凑合成了一个婚姻,且感觉生活很幸福美满,这也是天意吧,难怪有人说:“千里姻缘一线牵。”
只是,这样的好景不长,到了成成八岁那年,成成他爹得了一种怪病,吃不下饭了。平时,他从地里回来,总是把成成搂在怀里,举在头顶上,逗儿子玩。爱花就忙活着做饭。而现在不能了。成成他爹躺靠在炕上,再无力爬起,本来健壮如牛一样的身躯,一下子变得瘦弱了,成了弱不禁风的样子,只显出一副瘦骨嶙峋架子,尽管爱花给他做他平日里最喜爱吃的饭菜,他也无法下咽了。他哀哀地对爱花说:“我这辈子对不起你,没让你过上几天好日子,来世一定要还报你。现在,我要走了,以后,可苦了你了,我真的丢不下你---”说着,大珠的眼泪从眼里滚落下来。
爱花眼泪更是如珠,她是个柔心女人,不忍让成成他爹看见自己伤感,在离别之际给他增加更多悲哀,便侧过身子摸了一把鼻涕,红着眼睛说:“你好好地走吧,别再牵挂,我有成成作伴,不会寂寞的。”
成成他爹脸上显出勉强的微笑,对爱花轻轻点了点头,说:“以后,你自己保重——”
那样的时光就这样匆匆忙忙,爱花是个坚强的女性,固有的个性在特殊的环境里使她变得更加坚强。十多年过去了,她已成了一个十足的中年农村妇女。而成成,长成了一个五大三粗的小伙子,初中刚刚毕业,就跟上别人去城里一家工厂干活了。他孝顺母亲,体会母亲的心思,没多长时间,就从城里带回来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来见母亲。
母亲爱花喜泪直流,感觉自己烧了八辈子高香,招得凤凰进屋来,又是炒菜,又是炒鸡蛋,招待姑娘。谁知姑娘嫌路途遥远,家庭贫寒,一口回绝了。这一瓢子凉水泼得成成母亲凉到了脚底,才悟彻到农村和城里本是两个天地。事后就张罗着在山里头村子周边给成成说媳妇。提了一头又一头,要不嫌屋子里贫穷,要么说弟兄一个太孤单,要么嫌成成住的是独家庄子。说了一头又一头,都拖尾了,把个成成的脸气歪了,发誓不说媳妇了,自己侍候母亲一辈子。却没想到,“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竟然有一个姑娘,相中了成成。这个姑娘没有姐妹,只有一个弟弟,是个残疾,父母也因为家庭苦恼,感情不合,终日吵闹,残疾儿子又夭折了,两个人就扬镳分路,抛下女儿,顾各自了。这女儿因为自己的环境,就投奔了成成来。成成也没的二话,成成母亲更是感觉喜出望外,草草的了结了婚事。
后来,没多长的日子,成成的工厂倒闭了,工人是树倒猢狲散,各自归回各自的家乡。成成也只有回到了自家屋里来——窑沟。媳妇顺理成章,竟然没说二话,也带着三岁女儿跟回来了。成成有了自己的打算,发誓要把庄里一些闲置的土地都开采出来,在山沟里也要弄个有所作为。这样就有了三十几亩土地,在地里种了好些粮食,栽了满山果树,第一年和第二年竟然收入超过七千。成成干劲更大了,第三年,花费一年功夫,修开了通往乡里的一条三轮车公路。而后,买了三轮车,来回更方便了。可话说回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霉也正倒在了这三轮车上。有话说是“人有十年旺,神鬼不敢动”“要是气数尽,江山也不长”成成的母亲,连及成成和他的媳妇,谁也没想到,噩运降在了他们头上。
那晚是个阴雨天,淅淅沥沥的小雨下着,把路边的地上打湿了。土地松软了,脚扎下去带起片片稀泥。成成去乡里的粮站上送了些粮食回来,时光晚了,暮霭下的小路看不真切,地上又松滑,脸上还有汗合着雨水挂着,把个眼睛睁不开,就走了手,方向跑了盘,三轮车顺势翻进了深深的大沟。卵石伴着三轮车呼呼啦啦的响声到了沟底才住,三轮车已成了碎片,不可修复了,而人,早已血肉模糊,完全没了气息。
噩耗传来,成成的媳妇哭着吵闹,寻死上吊,而成成的母亲眼泪只顾哗哗直流,强拉硬拽住又要跳井、又要往石头上撞的儿媳妇,劝她不要这样,想开些,人死不能复活,再说还有刚刚四岁的女儿,她一死,女儿没妈妈了,不更苦了,要替活着的人想想。媳妇听她这样说,更嚎天哭地,没完没了。成成的母亲,就倍加小心,陪着她,几天几夜,不敢离开寸步,暗自里,愈发把孤苦的泪水哗哗地下来。
过了一段时间,成成的媳妇趋于平静了,成成母亲的心这才安静了许多,却又更多了一番悲哀和忧伤:本来幸福的一家子,顶天柱子倒了,这以后的日子咋过呀,她想都不敢想了。
几个月之后,终于有一天,成成的媳妇收拾了屋子,带了一些衣物,领着孩子要出门了。婆婆一怔,问:“你这是?”
媳妇说:“总不能这样下去,孩子说话要上学了,我得去想一些办法让她上学。再说,我住在屋里,堵得慌,会憋出病来的。我想出去透透气,做做生意。”
婆婆哑的一时无话,马上又转过来说:“那我陪你们一起去作伴。多一个人就多一个办法。”
媳妇说:“多一口人就多一个口粮,我们出去还不知能不能存住脚,都难说呢。你在家看门吧。”
婆婆无语,只有依允了,说:“那你在外边有了个立脚的地方后,一定打封信回来。”
媳妇没吱声,低着头,拉着女儿径直走了。
光阴如箭,日月如梭。转瞬已是一年过去了,没有见得成成媳妇打封信回来;二年过去了,也没见人影,三年过去,还未见得一丝消息。
成成的母亲很快显得年老了,耳目不大灵活了,手脚不太方便了,腰驼背又躬了。每天里只做些轻松小活,重活拿不起来了。她的头发丝丝缕缕白了,一根接着一根开始往下掉。她的眼白时而投向山的远处,那儿有条土公路,有过往赶路的山里人在那儿来回走动,有些人就是从那条路进城的,有的人就是从那条路从城里赶回来的。
每天的时节,她好这样探望,探望有新的消息,却迟迟没有。孙女走的时候,已经四岁了,赶现在的话,要满七岁了,个子一定长高多了。她老这样自言自语。
就有一天,一个乡邻大嫂,从城里转悠回来,高兴地来向她报喜讯:“婶子,我在城里看见你家媳妇了,她带着你的孙女儿在街上买早点!”
“啊,真的吗?你没看错吧?”
“不会看错,你那孙女儿长高了一个头,我都不敢辨认了,你那媳妇儿我可是认识的。我还问她:‘你也不回家看看你婆婆了?你婆婆整日地盼你,想死你们了。’她先是吃了一惊,马上又装作不认识我,还说我认错人了。其实千真万确是她,只是她不愿回到咱这小山庄了,不认得乡亲了,人有了钱都这样。不认得我也罢,要不回头认你,那可真是造孽哟!”
成成母亲心里如针扎般难受,疼又说不出口。
从成成家往西岭上走半里多路,转过一个弯,下去一道坡,坡际里有几株桃树,桃树下边住着两户人家,春春妈和那个乡邻大嫂就住在这儿。春春妈比成成母亲小五六岁,她的两个儿子,一个大专毕业后,分配在了省城太原工作;一个儿子,也就是春春,中学刚刚毕业,偏巧遇上矿区招工,就去中条山矿区上班了。春春在学校时是拔尖生,到了班上也是优秀工人。优秀大家都爱见,没过几年,就转为正式工人,又毫不费力地在矿区说了一个媳妇。两个都是工人,结婚后就顺理成章地在矿区家属院有了自己的一个安乐窝。而今小两口子的宝贝儿子都两岁了。便再不忍心让母亲在乡下家里过孤独的日子,就接母亲去矿区自己的家中安享晚年。而他的母亲在老家山村住惯了,享受不了工人家属区的安逸,住了几天又回到自己的乡下老家里,再不去了。春春和媳妇没办法,不愿忍受老人自己孤寂,便把两岁的儿子涛涛送到乡下母亲身边,让她有个伴不寂寞,他们也隔三岔五带上些吃的回去,看望母亲和儿子。
稀疏的小庄里没几个人,仅有的几个人便都成了很亲密的关系。成成母亲和春春妈是多年的姐妹关系了。除过地里的活和吃饭时间,她们大都把更多的时间凑合在一块,拉家常谈心儿。
近几年,成成母亲一下显老了,此打成成死去,儿媳带着孙女儿出走,再不见回来,成成母亲的心事就越来越沉重,眼目的光暗淡下来,脸上的皱纹加深起来,头上的白丝稠密起来,走路明显缓慢了。有些田头重活儿真的干不了了,幸亏有成成妈常常安慰帮忙和料理,才使她有个心劲支撑下去。
儿媳和孙女咋还不回来呢?她忘记了这个家吗?忘记了我这个做婆婆的吗?她真的不回来了怎么办?我越来越老了,以后生活咋办呢?有时候就免不了胡思乱想,没有了主张。一天,几个人在一块儿,说起这个事儿,那个乡邻大嫂便给她出主意说:“大婶,你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人家自己不计划回来,你等到何时了?你干脆趁着自己还能走,去县城里找找吧,找见了,那怕你儿媳不回来,让她也知道,家里还有一个婆婆,让孙女儿知道,乡下还有一个奶奶。”
自那天后,她就开始打点行装,积攒钱儿,准备前往县城,寻找儿媳和孙女。
前往县城的路途从乡政府算起,听说有一百二十余里,路途要经过好几个乡镇、几十个村庄,坐一趟车出去路费得花三十多元,一来回六十多。
她把多余的谷子、玉米、麦子、杂粮等全兑换成了钱,把不用的收藏了多少年的陈铜烂铁家具、铁器全卖了,好不容易凑够了二百元。虽然这些陈年老家当她都忍舍不得,是她年轻时代用过来的,但为了找回小孙女,能和孙女和儿媳妇团圆,她强忍了,甘愿。
她到县城的时候节令正赶上初秋,天气不冷也不热。她下了车在街上边走便找,梦想运气红,与儿媳和孙女碰个照面,这样就皆大欢喜,不花什么钱,就达到目的了。只是街上满目的面孔都是陌生,一个个穿梭而过。她极力想在人海中寻找到熟悉的面孔,那怕一个,也好打听个讯息,却没有。她泄气了,由不得自己叹气。细细一想,就又嘲笑自己:哪有这么多好事呀,才来第一天啊,就梦想成真?!
接近傍晚,她想找个休息的地方,问了两家旅社,住宿费都要十元。她吓了一跳,没敢说二话,索性打消了住店的念头,反正天气也不冷,在那儿找个露宿的地方也行。她花两元钱买吃了一小碗面条,凑合了一顿饱饭,露宿在了车站院子里大门口一家小卖部左边的一个角落里。角落里正好有个不高不低的水泥台阶,成了她暂时露宿的床。她把随身携带着的一件夹袄铺上去,连衣滚睡在上头,过了一夜。
第二天刚亮,成成妈就急不可待地上街寻找儿媳妇和孙女了。她穿梭在人多的地方,尤其买早点的地摊,一个挨着一个过,一个面孔一个面孔的细瞅,害怕万一错过一张面孔正好是她要寻找的,那就坏事了。她相信乡邻大嫂的话,相信儿媳一定夹杂在某个买早点的地摊上。她打算今天寻到个结果,用手头带来的一百多元钱,给儿媳和孙女儿买些东西,算作多年没见面的礼物,自己也好早点回家了。只是,从早上寻到中午,寻遍了整个卖吃的地摊,也没寻见个踪影,倒是把自己的肚子委屈得前心贴着后心了。
下午,她问了几个摆地摊的老者,说了自己的情况,打听县城还有没有买早点的其他地方,或者市场,以便明天继续寻找。却听老者回话说:没了,咱这县城属于偏僻县城,区域就这么大,人就这么多了。你要真的找不见,怕不会是你找的人去了别的县城做生意了吧?除过咱这县城,别的县城区域都大,生意都比较好做。
有几个本地过路人,看到成成母亲这样子,就顺便搭起话来。当知道成成母亲失去了儿子,媳妇又带着唯一的孙女不知去向,自己沦落得无依无靠时,深为成成母亲家境难过,就替成成母亲出主意说:“去找政府,让政府救济你。听说现在有了低保,专为贫困人服务,像你这样的人,够得着享受范围了。”
另一个人说:“去找政府?还不如去找父老乡亲。现在当官的,都收礼呢,你用得动?!我村里有弟兄两个,都二十几了,该说媳妇了,就因为没钱,说不起。弟兄两个为了挣钱,开了一个沙场,想以卖沙发家后再说媳妇,却不想,钱没挣上,媳妇也没说上,沙顶塌了,把弟兄两个的命都搭上了。他唯一的老母亲无了依靠,够得上享受照顾了吧?但村干部就是视而不见,带理不理,不往上报。老人家寻找无数次了,完全失去了希望,自己走投无路,不得不外出,沿街乞讨了。”
成成母亲的心更冷了,那些人再说了一些什么,她没听到,她无精打采地走出繁杂的人群,被一个愣头青差点碰倒,她无心和他论理,径自走上回头的路。在一家面食馆里想买一碗面食充饥,一摸口袋,她受惊非小,发现口袋里用纸包裹着的一百多元钱不翼而飞,她忽然想起那个迎脸碰面愣头青,当时就撞到了她的怀里,一定是他趁自己不防做了手脚。
那次成成母亲像沿街乞讨的叫花子一样,用口袋里被偷剩余下的几块钱,一路求告着司机,搭车回到家后,就害了一场大病,睡倒了在了床上十多天,幸亏有春春妈同情她、体贴她、可怜她,每天里带着孙孙涛涛在她这里昼夜照顾她,安顿她,她才从死亡线上又活了过来。看着成成妈暂且无事了,她才搬回自己家里住,料理一些要紧事。
成成母亲一下显得苍老和可怜巴巴的了,脸上木木的,一个人的时候,把眼睛儿老对着一个地方痴痴地发呆。一天到黑,不知道过的是什么,这样的日子还有多久才能结束。她有时候真的想哭,她感到心里像堵着一座大山,闷得要死,她想以哭把郁积的苦闷发泄,想以哭把大山痛快地吐出心口窝去,却哭不出声,流不出泪,找不到被倾诉的对象,抓不住要哭诉的源头。
终于有一天,天黑下来的时候,她趔趔趄趄,拄着一根木棍儿走出了门,迎着月牙儿,顶着天空刚刚出现的几颗星斗,来到了村边岭头上。
岭头下,是一片空地,空地中间有一棵老柿子树,柿子树是多少年前留下来的,空地早先的时候,成成的父亲耕种过,后来,成成又种了几年。而今没人梳理了,成了一片空地,柿子树也显老了,空地里多了两座坟堆,一个是成成他爹,一个是成成……
见坟如面,成成母亲悲泪如雨,泣不成声:
“成成他爹,成成,你们都走了,撇下了我一个不管了呀……”
便只是个哭,一个字儿也吐不出来了。
伤心了好大一会,眼泪流了好些,心中好像松活点了,才哭诉出字句来:“你们都走了,媳妇带孙女也走了——找不见影了——剩下我孤苦一个人,我还过个什么过呀?你们咋不带我走!”
“我年老了,干不了活了,跑不了路了,没个人照应——晚上感冒了,发烧,口渴、昏迷,浑身发冷,没有一点气力,站不起来,没有一个人可怜——”
“平时饿了,有病时,也得自己做饭,不做吃不上啊,饿着不好受——有时栽倒了,浑身发软,没有人扶,自己一个人在地上好长时间起不来,幸亏有春春妈及时来照护,要不我早死了。”
幽暗的月光下,成成母亲的哭诉像一支凄婉的悲曲,再加上有几只蛐蛐在坟堆杂草丛中合着,悲曲好像达到了高潮,整个柿子树下,坟堆周围,都处在一片凄凉氛围中。
“老姐姐——老姐姐——”
忽然,春春妈在老远处边喊边走过来:
“你咋一个人跑出来了呢?这黑灯瞎火的,地上不方便,你身体又不好,摔倒了不太危险吗?”
成成母亲见春春妈过来,便止了哭,用袖子擦了一把泪,问:“你一个人出来了,涛涛呢?”
春春妈接话说:“吃过晚饭,我刷了锅,洗了碗,好不容易哄他睡了,就想着你是否用我帮忙,就急匆匆把门锁了,一路往你家里来,却不见你在屋里,就有点慌,怕你有个好歹,就找了出来,果然我没猜错,你来到了这里。”
成成母亲叹口气说:“老妹子,这些天麻烦了你多少,我心里有数,很是不安呢。我怎能再这样下去啊,我心里越来越堵得慌,身体愈加不好了,感觉时日不长了,活着也是受罪,我想开了,不怕摔倒了,早晚是个死,摔死了也算啦。我孤苦一个人,无牵无挂的,死了反而省得受了。”
春春妈说:“老姐姐,你咋就糊涂了呢?说些憨话!好死不如赖活着,好歹也有我来和你说话作伴,你走了我不感觉凄凉了?你我是姐妹缘分,前辈子命注定,你我离不开呢!你可不能死,你要死了,我心里很难受呢。再过些天,你那孙女儿和她妈妈回家来看奶奶了,你不在了,她们不哭个半死?”
成成母亲听春春妈这样说,眼泪就又唰唰地下来,摇着头说:“老妹子,我看没指望了,要回早回来了,出去都七八年了啊,咋没回来的信息呢?或许她们早把我忘了。”
春春妈就扶着成成母亲往回走,说:“老姐姐,别多心,或许她们有原因一下回不来,在挣大钱呢!你别乱想,好好安心活着,活着就有盼头。”
说到这里,由不得叹了一口气,说:“倒也是真话,老姐姐,你身体不好了,确实得一个人照顾呢,你自己生活不了了,吃不到,身体就会越来越糟糕。这样吧,从今晚开始,你就别回自己的家了,住到我家吧,咱们合为一家人,反正我家有的是地方,土坑也有几个,照顾你也容易,方便。以后就由我来照顾你,你我互相作伴,互相扶持,大家在一块热闹,吃住在一起,更亲近了呢。”
听到这里,成成母亲感动的泪又下来,说:“妹子,你比亲妹子还亲呐!只是这哪行啊,不活连累你嘛!我心里过不去!你那儿子和媳妇,怕也怪罪你呢!”
春春妈说:“老姐姐,没事,咱们姐妹几十年了,谁给谁呢?我心里乐意照顾你呢,这是咱们的缘分!春春和媳妇呢,你放心,他们人都挺好,对我很孝顺,我做的事他们不会反对,他们对可怜人平时也很同情,再说了,他们在你跟前长大,你对他们有恩呢。这一切你别管了,包在我身上。”
夜幕下,春春妈扶着成成母亲,慢慢地向夜幕深处走去,黑影渐渐小了,消失了。
天空的星星泛上来,由暗变亮,一颗一颗开始眨眼。有七颗星,环绕成一个勺子形,分外显眼。据说,这七颗星星是由七个善良的姑娘蜕变的。听年老的人讲,人生在世,受尽了许多苦,心地更善良了,又没做什么坏事,死了就上了天庭,脱化成了一颗星星,天上的每颗星星就代表一个人;有些人,在世享了许多福,从来没有可怜过一个穷人,反而做了许多坏事,死了就上不了天庭,到下边去了,下边是一片黑暗的天地,看着好让人害怕呢。
天上的繁星很多,密密麻麻的;周边很大,无边无沿,深奥得使人无法琢磨。黑夜过去,白天就会到来的。
创作于2011年8月22日
重修于2011年旧历腊月28日
【花荟简介】花荟 又名席泽英、席选社,男,山西省垣曲人。农历一九六四年八月十八日出生,自幼残疾,小学四年级毕业,而今坐轮椅生活。一九八四年走上自学文学之路,曾在杂志上发表小说《连阴雨》《取粉笔的小男孩》等,在网络大型文学网站发表小说《老爸》、《柱儿》、《表嫂的心事》;散文《儿时的回忆》;民间故事《王小小》、《傻金良》等五十余篇。其中《柱儿》荣获山西省残联2009年文学三等奖。
------------------------ 席泽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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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荟 |
Re:最后那片枫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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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2.01 21: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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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澧 |
Re:最后那片柿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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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2.03 17: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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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贺获奖!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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