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她梦见：
　　
　　一位僧人。
　　
　　站在悬崖边上。
　　
　　合掌向青天。
　　
　　抖落了满身星辰。
　　
　　
　　
　　二
　　
　　
　　
　　六月二十六日，天地一片苍茫。
　　
　　屋外雨水击打着窗户的声响与屋内热水器烧水时发出的哀鸣相应和着，呜咽成一曲葬歌。一头撞死在玻璃上的水珠在其墓地上蜿蜒爬行。
　　
　　顽也站在橱柜前，想着困扰了她二十多年的梦境，怔怔出神。
　　
　　直到壶里翻涌破开的水溅到她白皙的手背上晕开出一朵娇艳的花时，她才回过神来，尖叫着甩手呼气，企图抹去方才那朵烙印。
　　
　　恰巧这时，门铃幽幽的叮了一声。
　　
　　吓的她停止了动作。
　　
　　为什么吓？
　　
　　凌晨四点，谁会来找她？
　　
　　良久，门铃未再响起。
　　
　　当她以为第一声只是意外，放松下来时。
　　
　　门铃又幽幽的叮了一声。
　　
　　这一声，吓的她面色惨白。
　　
　　她忙跑到门口，透过，猫眼向外张望。
　　
　　一片昏黄，除了楼道的灯光，一个人都没有。
　　
　　当她再次放松下来时，无意的贴近猫眼再看一遍确认时。
　　
　　她吓的魂飞魄散。
　　
　　啊啊啊啊啊……
　　
　　一只眼睛，此刻正透过猫眼向内窥视，一张惨白模糊的脸紧紧的贴过来。
　　
　　
　　
　　三
　　
　　
　　
　　墙上的钟敲了第九下。
　　
　　手机的铃声响了无数遍。
　　
　　顽也终于不得不撞着胆子出来，准备上班——她是一位技艺平庸的蜡像师。
　　
　　“啊！”在开门后，一个人站在她眼前。
　　
　　那是怎样的一个人—— 一袭深白色的长衫裹着瘦弱的躯体，背部微微弓着，长发如瀑，低着头，黑发掩住面庞——活生生的女鬼造型。
　　
　　“我是借借，等你很久了。”她抬起头，拢去头发，别在耳后，露出一张平淡无奇的脸。
　　
　　“啊……你等……等我做什么……”
　　
　　“做什么……”女子脸上出现一丝茫然。“哦，我找你制作蜡像。”
　　
　　呼。顽也重重的呼了一口气，是人，不是鬼。
　　
　　等等，谁说的，鬼也能找她做蜡像！
　　
　　“我……我我做的不好……你你你还是找……找别人吧。”
　　
　　说着，她准备再次缩回自己的窝。
　　
　　“你知道那僧人的结局吗。”
　　
　　僧人，僧你妈，啊！僧人！
　　
　　“你什么意思？”
　　
　　“他等了你很久，最后……死了。”
　　
　　
　　
　　四
　　
　　
　　
　　顽也最终答应帮她制作蜡像，为了探听到那为僧人更多的信息。
　　
　　在让借借进屋后，顽也才发现她背上背着的画筒。
　　
　　借借小心翼翼的从中取出画来，慢慢铺开。
　　
　　画上是一位古装男子—— 一袭青衫越加衬得他面容清俊，身量颀长。
　　
　　借借让她制作这男子的蜡像。
　　
　　历史人物？没印象。顽也心里默默嘀咕。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似是看出顽也的疑问，借借解释道。但之后顽也发觉显然是自己自作多情，人家压根不是跟她解释而是自顾自的叙述，从中，顽也得知，画上的男子是个家境富裕，面容清俊，性格谦和的翩翩佳公子。
　　
　　一直以来她语调平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直到她问道：“我该爱他的是不是？”语气和情绪才有一点一点的变化。
　　
　　掺杂着一些无奈，一些落寞，一些愤恨。
　　
　　“嗯……嗯嗯……”
　　
　　我该爱他。听到这句似乎所有的寒气都聚集到顽也后背。
　　
　　有没搞错，那是古人——早作古的人——死的渣都不剩了还爱！
　　
　　“那你为什么不爱他。”借借盯着顽也，幽幽发问。
　　
　　“我？现在不是讲你嘛，跟我有什么关系。”顽也急急撇清关系。
　　
　　借借仔细瞧了顽也一眼，微微一笑，继续说道：“你爱他的，只是你不知道他便是他。”
　　
　　“什么意思？”
　　
　　“他的前世便是那和尚，爱上你，犯了戒。”
　　
　　借借说的越发苦涩，越加不可思议。但她没有继续说下去，话头一转又回到画上的男子。
　　
　　“后来，他死了。才二十七岁，病死的。”
　　
　　“下葬的那一天，他母亲来求我，让我送他最后一程。我答应了，进入墓穴后，我再没出来。”
　　
　　再……再没出来……顽也咽了咽口水，呛了一下，拼命咳嗽。
　　
　　许久后，她才抖着唇问“你究竟是谁？”
　　
　　
　　
　　五
　　
　　
　　
　　“我是借借。”
　　
　　“不，我的意思是你是人还是鬼……”
　　
　　“人，我还算的上是人吗？鬼，我连鬼都没有资格做了。”
　　
　　“那你是什么？”
　　
　　“我是借借。”
　　
　　
　　
　　六
　　
　　
　　
　　一个星期，整整七天，借借每每凌晨四点来找她，她让顽也把制作蜡像的工具全部搬到自己家去。
　　
　　顽也本想趁此拒绝制作蜡像，推说老板不愿意，结果，借借早串通好老板，愿意出十倍的价格。在金钱面前，老板自然答应。
　　
　　一个月来，借借并没有对她做什么，只是在一旁看着她制作蜡像，说说她跟那个男人的过往。
　　
　　可是，随着工序逐渐完成，顽也觉得越来越不对了。
　　
　　她可不认为自己是顶级的蜡像师，这样的人物蜡像她之前一直没成功过，本着做出一坨坨送走借借的本意，她才勉强接受这工作。
　　
　　然而，这次她做的很顺手，就像早已经做过一次。
　　
　　为什么？
　　
　　
　　
　　七
　　
　　
　　
　　最后一道工序即将完成。
　　
　　这一日，借借对着蜡像久久不语，一脸痴茫。
　　
　　“怎么了……做的不好吗……”
　　
　　“好，很好。”借借突然转过头来狠狠瞪着顽也，眼里满是怨毒。
　　
　　噗咚，顽也的心脏被她的眼神吓的重重跳了一下。
　　
　　突然，她扑上来，紧紧掐住顽也的脖颈。
　　
　　“你去死，他都死了你还活着做什么。”
　　
　　“放……放开……”顽也挣扎着，企图挣脱。
　　
　　刀，刀，刀，一直以来她都防着借借在口袋里放了一把刀。
　　
　　顽也从口袋里抽出一把刀来就向借借手臂划去。
　　
　　可是……
　　
　　刀断了，只划破借借手臂的一层皮就断了。
　　
　　水货啊，顽也越哭无泪，今天真要死了！
　　
　　然而，借借渐渐松了手，恢复平静。
　　
　　但做出一件更可怖的事情。
　　
　　只见她邪邪的笑开，把手伸至后脑开始剥皮。
　　
　　
　　
　　八
　　
　　
　　
　　啊……啊……
　　
　　顽也尖叫着捂住自己的眼睛。
　　
　　直到一只枯瘦的爪子抓住她的手腕强迫她看，她的瞳孔里才出现一张老树般的脸——霎时一根玉簪深深的没入她的额际。
　　
　　
　　
　　九
　　
　　
　　
　　“借……借借。”顽也抬头，满脸的血迹。“是你做的对吗。只有你可以。”
　　
　　“他在哪里。”借借看也不看顽也，冷冷问道。
　　
　　“在……在这里啊。”顽也抚摸着墙，自顾喃喃。动手拆掉砖块。
　　
　　不久后，墙里出现一尊蜡像——一具裹着蜡的尸体。
　　
　　顽也回头，“你看，就在这里。”
　　
　　这时候，屋里只剩下两个人，一具墙里的尸体，一个墙外的人。
　　
　　
　　
　　十
　　
　　
　　
　　借借和蜡像都不见了。
　　
　　也许是在自己拆墙的时候离开的吧，顽也想着。
　　
　　“她说你就是他，可是为什么我不爱你呢。也许爱的只是站在悬崖上满目慈悲的你——那一刹那的你。”
　　
　　顽也抚摸着墙内男人的脸，低语。
　　
　　屋里传来一股焦味，一点火苗从门外窜进来。
　　
　　
　　
　　十一
　　
　　
　　
　　那场大火一共烧了三天三夜。
　　
　　死了很多人。
　　
　　尸体被烧的辩不出来。
　　
　　只有借借知道，那两具相拥的尸体，一具是她最爱的人，一具是她最恨的人。
　　
　　
　　
　　杀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