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书签,半生缘 |
这是1979年八月的一天上午,天像下火一般灸得人大汗淋漓,c市一辆开往j市的大客车已经检票完毕,正等待到点发车。车内的人们有的用报纸、有的用书本、有的用扇子不停地扇着风。只有一人把头伸出窗外,和一位颜面极丽的女人聊着什么。
那女人已是泪流满面了,男子眼中也噙着泪花,拿出手帕在女子脸上轻轻擦抚着,脸上充满了爱怜。女人紧紧地握着男人的一只手,生怕他马上飞走似的。
时间还是无情的,客车更不懂风情。汽笛一声响车缓缓开动了。那女子手还是不肯撒开,直到车加速,她才不得不从男人手中把手抽出来。
女人的身影渐渐地被车抛入了远处,而男人的眼光始终直勾勾地看着女人渐去的背影。
男人的脸早已爬上了寂寞和失落,思绪也已飞向了这些天的欢畅和流连。是啊,这一周可以说是自己有生以来最为畅快的几天,他们走啊,玩啊,唱啊,跳啊。他们手牵着手出入影院、公园、饭店。心中就是一个字——乐!
可是好情不长啊,怎么欢乐的时刻,总有喜剧的收场。今天呢,离别了,还能在什么时候相见啊?离别了14年才换来这么几天,以后的日子谁还敢想?
这非是一对夫妻,而是一对情侣。他们是初中同学。同窗三年换来同船度,而没有得来共枕眠。
虽然同学三年,可是建立友谊只是最后的半年时间。男同学叫哈,女同学叫云。哈是个学习尖子,门门功课第一,尤以理科最棒,考试没有一次不是一百分的。但是信念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由于他学习好,对同学问题百答不厌,所以班级选举时班长还是他当;云则不同了,无论班级还是学校的事情,总是一马当先,积极向前。人长得不是一般地漂亮,但是四肢匀称,头脑接受能力较差,文科呱呱叫,理科就怂包,
因此在哈的眼中很看不起云,心中认为她就会嘚瑟。而云对哈看法也不是很好,认为你学习好,就一俊遮百丑了?那么消极?可以说在同窗二年半时间里,两人是井水不犯河水。竟管全校的男生都盯着云流口水,哈就是柳下惠,连斜视一下都没有。
三年级最后的一个寒假来临了。哈正准备离校,只见云向他走了过来,哈以为是老师叫她找自己的。可是云到跟前,二话没说,抓起哈的手,红着脸把一个小包塞到哈手中,转身跑了。
哈很奇怪,什么啊?她怎么能给我东西啊。出于好奇的心里,没地方去,马上钻入到厕所之中,拿出一看,原来是用纸包个小书签,翻开书签一看,上面是云俊逸的字体:哈,愿你成为一个名符其实的共青团员。
这无异于在水中抛下一块小石头,激起了少年心中的涟漪,对云的坏看法立即荡然无存,美丽的倩影好像种在了心间。心中像揣个小兔子一样蹦蹦直跳,一个男孩子脸上也飞起了红晕。怕被人看到。好不容易才稳下心来,走出了厕所。
这个寒假注定是个难过的寒假了,每次放寒暑假,哈也总是感到很高兴,毕竟能休整一段,孩子哪有不喜欢玩的。可是这个寒假却感到特别漫长,白天总是出去向云家住的方向瞭望,尽管远,尽管什么都看不到。可他还是原意站在那里瞭望遐想,想什么呢?想云的美丽身姿,想云送自己书签时的羞涩。尽管平时没怎么看云,可是云灿烂的笑容却像早已刻到了自己心那最敏感的尖上。
夜间更是难熬,眼睛闭着可怎么也无法入睡,脑袋里总是那个书签啊,音容啊,笑貌啊。那一天刚刚入睡,就见云笑盈盈地向自己走来,哈大喜过旺,马上朝云跑去,还回头回脑地看着,附近有旁人没有。跑呀,跑呀,眼看着离云不远啦,怎么就跑不到跟前呢?只见云笑嘻嘻地向自己招手。跑得已经气喘吁吁,哈扑上去,可是云却笑着向月空飞去。哈失望得浑身出汗,醒来乃是南柯一梦。
终于盼来了寒假的结束,再有几个月就要中考了。每个同学都拉满了弓,准备向最后时刻冲刺了。不少同学都住校学到午夜,可是哈轻松,那些知识早已熟烂于胸了。可他为云着急啊,她毕竟理科太不理想了。于是哈总是拿出大把时间给云补课,找个两人空间,和耐心地一个步骤一个步骤地讲解着;而云微笑地注视着哈的眼睛,认真地倾听者。然而怎么辅导也不见成效,云的基础太差了。
要报考志愿了,云知道自己肯定没戏,但是云是个文艺特别好的人,唱歌像百灵,当年流行的《咱是个饲养员》等等歌曲,不知从哪学的,每到学校演出,都是大显身手。当年正好省戏校招生,云为了自己的前途,就去报考了,而且一举中的。当时人们对艺人看法还是另眼的,认为不是正经的职业。哈对云的取向当然也不是很喜欢,但又能怎么样呢?考高中和中专没希望,总不能希望云回乡生产吧。
毕业那天晚上,哈和云做了最后一次深谈,各自谈着人生的理想,云看着天上的星星,哈看着云端中的月亮,夜色是那样的美,万籁聚寂,空气也怕影响了他们谈话,蟋蟀也躲得远远的。他们四目对视,可是坐着距离始终保持上课时的距离。心已经用一根看不见的柔丝缠在了一起,可是肉体上却是一个手指都没有碰到对方。午夜了,该回家了,两人惜惜而别。一步三回首的挥手,直到分别了一个小时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哈家庭困难,父亲不同意上高中,于是选择了一所中专。没费劲考上了。
当哈到学校取来录取通知书时,云就知道了,马上来哈家看望。哈的母亲一看这样一位天仙似的同学,心中窃喜。百般热情,哈的嫂子,姐姐闻听来个美女,都匆匆从外面赶来。
走后嫂子马上逼问哈,是不对象?哈说哪有,同学。
午饭后,哈和云到外面转了转,来到了屋外那一片小树林。两人搬来个小凳子,聊些暑假各自的请况,直到天近黄昏,哈才送云回去。
快到云家门口的时候,云告诉哈,等一会,我织了个牙具袋,给你取来,哈很高兴,自己真的还没有牙具袋呢。于是哈站在原地等着,恰巧学校的领导过来,和哈住在一个地方,硬把哈拉回家了,那时人太面矮,谁敢说等女孩啊。
云乐颠颠地拿来牙具袋,一看哈踪影皆无,回到家里自己坐到没人的地方,大哭了一场。哈后来听说了,这个牙具袋成了自己一辈子的痛。也许这个牙具袋就是个定情物,没送出去,注定了俩人未来爱情的悲剧。
暑期结束了,云和哈各自到新学校开始了新的学习生活。环境生,同学生,都比不了相思之苦。哈白天紧张的学习还能冲淡一些对云的思念,到了那漫漫长夜,总是要沉浸在对云的往事追忆。从那个小小的书签忆起,像过电影一般,回忆着每个细节每句话每个笑容。想到高兴处,还忍不住将头伸进被窝嘿嘿一乐。更多的当然是哀叹声。
盼啊盼,终于盼来了云的第一封来信。信是个好东西,嘴上不敢说的,信里敢写。云第一次淋漓尽致地倾诉了对哈的思念,哈激动地不能自已。兴奋之情无以言表。马上躲到背人的地方写了回书,也把自己憋了好久的无比思念倾盆倒出,毫无保留。
就这样,鸿雁成了两人传递甜蜜爱情的红娘。但是正像人们说的那样,花不常开,月不常圆,人也难长久。一次云的来信如五雷轰顶,将哈击得体无完肤。
原来哈给云的信被一名同学偷偷拆开了,发现了爱意甚浓的信,立即交到了老师手中。那时学校纪律严谨,发现搞对象的一律开出,多亏云百般狡辩,再加班主任极力维护,云才没有被开除。云怕哈再来信被发现,就又偷偷地写信告诉了事情的经过。哈为云大大急了几天。事情渐渐平息,哈才放下心来,可是鸿雁却无法再飞了。
哈真是沮丧急了,整天看什么都失去了兴趣,尽管饭食给得很少,他也是无法下咽。屋漏偏逢连夜雨,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学校乱七八糟,谁也找不到谁了。也许哈和云各自又找到了各自的爱,最后两人都无声无息了。
哈工作还算出色,工作岗位不断变化,住址也从偏僻的小山沟,搬到了城市。大概人忙了就很少想事。闲下来就要思绪万千。哈那一年调到了新的单位,家没有搬过来,住在学校的宿舍里。下班之后,只是自己坐在办公室里学习。
刚开始几天还好,可是不知是春天到来了还是什么原因,老是心猿意马的。更是经常思念初中的一些往事,云的形象还越来越鲜明了。是啊,分别已经14年了。你,可好吗?还记得哈吗?你究竟在哪里?你现在怎么样了?每当来到云所在的城市,哈眼睛总是四处张望,盼望上帝能否安排和云相见?能都像古书说的那样,天缘巧合呢?可是,没有,从来没有过。
不知为什么,想念的程度还要胜过当年了,哈又陷入了一个郁闷期,好像见不到云,生活也都无味了。心想人还能让尿憋死吗?找去。
他想到了云的老家,父母不会搬走吧?在一个清和日丽的日子,哈来到了云家,很好找,村中只是那么几户人家,一打听云的父母果然仍在这里住,哈大喜过望,、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云家,一进屋首先发现了墙上挂着的镜框,里面靓丽的云带着遐思的微笑,好像欢迎着哈的到来。
叫了伯父伯母后,急忙把话题转移到云上来。云的父亲告诉哈,云毕业后因为文化大革命,戏剧停止,云被改行分配到吉林铁路探伤组工作。哈急忙问云的地址,云父亲摇摇头说:没记住。哈说我把我地址留下,情您转告云就是了。
哈虽然有些扫兴,可是也寄托了很大希望。
哈回来也就一个星期,云来信了,哈激情的什么似的。趴在办公桌上看着云熟悉的字体,好像云轻轻地像自己诉说着这些年的经历。高兴之余,哈多少有些失望,云信尽管是深情的,可是那些往事不但不提,连句想念的话都没有啊。他心不甘,于是提起笔来,淋漓尽致地挥洒着自己的思绪。将这些年相思之苦毫无保留地倾盆而泼,他想这热情洋溢的激情足可以换回云的回馈吧,没想到云回信委婉地劝说了他一番,叫他不要沾花惹草的,躲在围城中好好经营自己的家。
他深受感动,但是还是不甘心,他想,家我要,云也得要,你是我的初恋,初恋无价啊。
恰巧这一年哈去c市学习,临行前给云写了信。这时文革已经结束,拨乱反正,正本清源,剧团都恢复了,云也回到了省级剧团。
那天是云接的哈,以为早有准备,也就没那么多激情,哈看到云仍亭亭玉立,面容更加楚楚动人了。那时谁敢拥抱啊?因为还得上课,云约哈晚间到她处去、老同学见面自然有不少话题,这时哈才知道云因和老公不和,早已分手了。自己住在单身宿舍。宿舍住了很多人,聊起来自然不方便,于是云建议到外面近处的湖边。
夜色渐渐降临了,俩人坐在湖边,天上一轮明月眨着神秘的眼睛,四周静悄悄的。两人从分别后谈起,有说不完的话题。趁云从兜里掏东西之际,哈说你的手真小,好看。云说你的手也不大啊。哈说比你大。云说男人手还不比女人手大点。哈说比比。于是两人手没比却握到了一起。
午夜已经来临了,云挎着哈的胳膊向来的路走去。
第二天是看电影,外国片,男女出现了搂抱的镜头,云也紧紧地像哈靠过来,两人手握手,脑袋靠着脑袋,看着镜头热烈场面,俩人也分享了那一幸福时刻。
第三天云休息,哈听课要求不严。不去听谁也不知道,于是俩人共同研究去野外走走。于是来到了城外一片玉米地中的一块荒格子,那里有两个小树墩,就像给两人预备的,但俩人感到用两个树墩太奢侈了,还是俩人坐一个树墩好,于是哈坐在树墩上,云的座位自然是哈的怀中了。
相亲相爱的男女在一起不知怎么那么多话,说也说不完,聊也聊不够,俩人聊到日落西山了。
野外更是肃静,夕阳渐渐没入了地平线,整个世界仿佛只有他们俩人存在了。他们互相抚摸着,亲着,像有强大吸引力把他俩吸到了一起,无论多么巨大的力量也无法将他们分开了,他们的感情闸门倾泻了……
客车快到家的时候,哈才把自己的思绪拉回到现实,和云的这些幸福日子深深地放到了回忆的往事之中。
此后两人信来书往,有机会就能亲热一番。
又一个十年过去了,一次哈见了云,想要亲热,云却彻底拒绝了他,哈大惊失色,不知云为何变心如此决绝。
哈一抬头看到了云家中墙上供着的佛像,哈明白了,是它在作怪,她信佛了。
一片书签,半生缘!
这故事就这样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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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灵 |
Re:一片书签,半生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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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10.26 16: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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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雪了。往事如风,吹开记忆的花,飘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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