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尔布拉克的性格
(西域军垦)
清明时节,气象更新,万物复苏。母亲说全家最 大的事就是回乡扫墓祭祀,而今年又与往年不同,是要回去给外婆外公合葬合坟的,于是一家三代自驾出行,回到先人们长眠于此,我们生与斯长与此的故乡肖尔布拉(七十二团)。
肖尔布拉(七十二团)原本也没有太过知名而显为人知的过往,只是天山脚下巩乃斯河畔一片茫茫荒原。五十年代初,一支起于湘赣能征善战有着光荣历史的部队,一路追随王震将军进军新疆来到此地。他们脱去军装陆续又接纳吸收了来自于五湖四海,操着南腔北调的支边青年、复员军人、“盲流”“右派”、青年学生组成为一个新的集体。这个结构多元性格各异的集体,汇集融合在肖尔布拉这片土地上,却有着相同的目地与愿望。他们在这片茫原上风餐露宿、迎雪沐雨,挖渠引水、开荒造田,创造出属于自己的家园,给这片亘古荒原注入新的生命与个性。在那个艰苦而激情的年代,我年轻的父亲从四川一路向西来到这里,有幸成为这个集体的一员,于是肖尔布拉(七十二团)这片充满豪情、胸怀宽广、热情爽直,凝聚了英雄本色的土地自然也就成为生养我们兄弟姐妹的故乡。
如今的故乡早已不在是昔日渺无人烟的茫茫荒原,经过两代军垦人用智慧和汗水历经半个多世纪的艰苦创业,这片土地上已是田园如画楼房林立,有着新疆第一酒——“英雄本色伊力特”的酒乡肖镇了。无论多少次回到故乡,只要双脚踏在这块熟悉的土地上,闻到空气中飘散着的酒香味,内心总会有一种亲切的归属感,就会犹然生出些莫名的激动。早晨从住宿地伊力特宾馆出来,拉着母亲和我们的儿子们早早来到外婆的坟前,把外公的骨灰盒下葬在外婆的棺旁,然后与第三代这些半大的小伙子们和我们一起拿起铁锨培上新鲜的黄土,焚香烧纸跪拜祭祀。让这些从小就生活在城市里的第三代们感受到爷辈们、父辈们为什么会如此的眷恋这方水土。
清明对于酒乡肖镇(七十二团)来说,几乎是与春节同等重要的节日,这里的宾馆里街道上一定会比平时多出很多从这片热土走出去的归乡游子们。这些从四面八方回来的游子,都是与我们兄弟一样回来祭拜先人探亲访友的。人们用一上午的时间办完正事,有的会开着车带上后辈们到曾经生活过的小连队,去寻访现在依然还生活在那里的发小和当年一起上学的伙伴们。有的会聚集在团部中心高耸着的红军团纪念碑前照相合影,有的会转到酿造出新疆第一酒——伊力特的酒厂去观看酿酒师傅们酿造美酒的场面。当年军垦一代们在这里酿造出给我们留下那个年代深刻而浓厚记忆的“伊犁大曲”的小酒作坊,如今已是知名的伊力特股份上市公司,新疆酒乡早已是酒名远扬了。
下午时分,酒乡的街道上饭馆里越来越热闹起来。当然,我们兄弟也会赶往酒乡最具七十二团气息的“仅一村”酒店。到了那里,当年熟识相知而这么些年来又有些“模糊”的,曾经的发小、隔壁邻居、一排房子的或者学生时代一个年级上过学的就会相互问候着自然而然的坐在同一张桌上,用不了多久,十几张大圆桌就会坐的满满当当。这里的酒桌上你不必费心的考虑座位的排序,也不用劳神的去想那些个“场面上”的劝酒词,酒乡喝酒有酒乡的规矩和习性,男女平等一律白酒,“巡酒”“通灌”这些规定动作都是必须完成的,然后是想找谁喝就找谁喝的“自由结合”,平日里性格内向不爱说话的“哑巴”,几杯伊力老窖下肚,这时也能面红耳赤豪气冲天的来上几句。一年前,我在医院查出身体有了毛病,基本与酒绝缘,这次特意找了个靠墙角不惹眼的位子坐着,可还是让眼尖的老班长点了名,“我们几个女同学刚才还私下说呢,有些个都二十多年没有见过你了,我一个女人家都一杯不落,你怎么不喝”!我说:“医生不让喝”,班长说:“你那点病算什么,我还三高呢,医生不让喝,我照喝不误!大家聚在一起不为别的,只为开心高兴,只为多年不见的那份记忆和友情,喝的是白酒,一杯下肚火辣辣的,来的直接干脆,不像啤酒、红酒主要是降温解渴”,说完,酒桌上一片赞同的哄笑,笑得我不由得也跟着开怀大笑起来。
酒行至此,气氛依然热烈,端着酒杯的人们开始“窜场”交换着场地,这桌的敬到那桌,那桌的喝到这桌。这熟悉的场面与那些年父辈们丰收时节在连队简陋的俱乐部里会餐“斗酒”时的场面是何其的相似,只是听不到了父辈们当年气宇昂扬、震耳欲聋的“五魁手啊,六六顺”的行酒令声。我心想,这场面这种喝酒的调调还真就是酒乡的性格呢,我再想,我的故乡肖尔布拉(七十二团)是什么样的个性呢?是一群来自湖南、湖北、陕西、四川、河南、山东、上海操着南腔北调,五.六十年代来到肖尔布拉(七十二团)的父辈们吗?是一代传承了热情豪爽、乐观向上说着一口纯正“兵团话”,六.七十年代出生在这里的我们吗?是一杯醇香浓烈的伊力特吗?仰或是那条奔流不息汇入伊犁河的巩乃斯河吗?
(草于:2015年4月9日)
------------------------ 项悦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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