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英侠传》第十三章 |
十三章 苗疆
次日清晨,赫连霜将昏迷不醒的江白鹭和五花大绑的安季冬都送上了马车。那马车是绿油车壁,那马儿是千里良驹,那挺腰坐在车辕上的车夫不住地挥着鞭子,日夜连程,匆匆南下。赫连霜在车厢里解开了江白鹭的外衣,又取出几根银针,一一刺进他的百汇穴、灵台穴、将台穴、臂儒穴。包括他右腕上内关穴、外关穴、会宗穴。接着又是用三根浸着五毒蛊毒的银针,准确地刺进他身上的软麻穴、章门穴、魂门穴、天柱穴、云门穴。赫连霜凝神聚气,她额头上的汗珠一粒粒地落下来,坠到了江白鹭赤裸的胸膛上,慢慢与江白鹭的肌肤融化在一起。
一旁的安季冬看着赫连霜用了一百零八根银针,将江白鹭的身体扎得如同刺猬。赫连霜深吸一口气,抻出右手的食中二指,一指点向江白鹭的印堂。江白鹭发出了一声惨绝人寰的痛呼。吓得安季冬喝叱道:“你这个妖女,你想害死我三哥吗?他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一定要剥你的皮,抽你的筋,千刀万剐,给他偿命!”
赫连霜撇了下嘴,取出手帕拭了拭脸上的汗,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你懂什么?他现在浑身穴道被制,全身经脉封闭。宛如一个活死人。我必须对他下最重最重的毒,让那些毒素在他的血液里运行,来对抗他原先身中的蛊毒。这样,他自身也能产生抗衡能力与毒性僵持。你没发现他皮肤的颜色变了吗?”
果然,江白鹭的肤色已经从苍白转为了五彩斑斓。安季冬皱了皱眉,依然不信任她:“妖女,我三哥到此田地都是被你害的!你最好把他治好,否则你一定死无葬身之地!”
赫连霜白了他一眼,自顾自地取出一面菱花小铜镜,望着镜子里艳如春花的面容,悠悠道:“安公子,平心而论,你说我与你那五师妹相比,谁长得更美一些?”
安季冬目光一闪,咬牙切齿道:“自然是我五师妹。我师妹心地良善,温柔淳朴,有情有义,为人忠厚。妖女,你奸诈恶毒,口蜜腹剑,淫邪阴毒,厚颜无耻,你哪里比得上我五妹一分一毫?”
赫连霜不怒不气,仿佛安季冬出口的辱骂都是赞扬,竟然连连点头。听到最后一句,她笑得花枝乱颤,连她佩戴的帽子上的流苏,都随着她的身躯摇摆如打秋千。过了一会儿,她喘着气道:“多谢安公子的高看,小女子愧不敢当。不过,我刚才问你的是我们俩谁姿色更胜一筹,安公子答非所问,难道是没有听清楚吗?”说着,她向安季冬靠近过去,她紧紧盯着安季冬,鼻息微微地扑在他的脸上,秋波流动,软语款情:“安公子,你好好看看,到底是她美?还是我美?”
安季冬猝不及防这女子的泼辣大胆,欲向后退去,却靠着车壁,退无可退。他涨红了脸道:“男女授受不亲,你离我远一点!”
赫连霜说:“没错啊,我们没有授受,何谈什么不亲勿近?安公子,你回答人家的问题嘛!”她似笑非笑,杏脸桃腮脂粉未施,丹凤眼水汪汪的透出灵动俏皮。她说起话来腻中带涩,清甜细腻。语气又似埋怨,又似撒娇,令人神为之夺。安季冬虽然板着脸,语气却渐渐软了下来,他不由自主脱口道:“若论外貌……自然是你美……可惜你是貌如桃李,心如蛇蝎……”
赫连霜笑得格格的:“可是你们男人明明知道美丽的花朵有毒,为什么还忍不住想去触碰,想去采摘呢?”
安季冬将脸扭开,不去看她的脸,一字字道:“就算你美若天仙,我相信我三哥的心中,永远只有五妹一个人!你就是得到了他的人,也未必能够得到他的心!”
“哼!”赫连霜面色一变,双眼射出凛然的寒意:“我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我能够得到他的人,就一定可以得到他的心。我会让你亲眼看见,我是怎样让他爱上我的! ”言毕,她掀开马车窗帘,路边的树木都似长了腿一样地向后奔跑。此刻已近湘西,早过些时日,他们就能到达凤凰山。那是她早年拜师学艺的地方,也是能够救治江白鹭的希望。
不过三日,那车已入云南苗疆。苗岭山势险峻,植被繁茂,蔓草丛生,毒虫颇多。赫连霜命车夫将马车停靠在山下,她给安季冬松了绑,让他背负着江白鹭与自己一道上山。
他们走了大半天的时间,绕过两道山弯,方才到达“湘西毒圣”火不思的住处。那是几间竹子搭救的简居。凤凰山翠竹樟树漫山遍野。苗民多就地取才,搭盖竹屋居住。临进门前,赫连霜从怀里取出两片薄薄的药草叶,递给安季冬,要他像自己一样噙在口中。安季冬将叶子放在鼻前,嗅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清香药气。当下不敢大意,急忙填在舌下。
赫连霜朗声道:“徒儿赫连霜前来拜望师父。”说完,她拉起安季冬的手,上前入室。安季冬蓦然被她手一碰,心里泛起一层厌恶,正要将她手甩开。他听见赫连霜如同蚊蝇的声音:“我师父室内都是毒物,你不得离我左右!”安季冬方才恍然大悟。
二人进了竹舍。这竹舍一共是连起来的三间,间间相通。他们所在的客厅陈设单调。一张古朴的竹桌,几把竹椅环在四周。桌上有一只陶瓶,里边插着几茎干枯的芦苇。通往内市的房梁上垂挂着一只鸟笼,里边是只看起来半死不活的老鸹。除此之外,遍无他物。
安季冬环顾着房间,问道:“你师父人呢?”
赫连霜不回答,又朗声道:“师父,徒弟不孝,终日忙于教务,久未来看望师父,请师父责罚。”
“哈哈哈哈”一声豪放的大笑传来:“霜儿,为师早听说了你接任帮主的喜讯,也听闻了你将神月帮打理得名震江湖的消息。你父亲若知道你如此能干,也是含笑九泉了!”笑声绕梁,人影却是不见。安季冬心头发毛,这声音近在他二人咫尺。声源却似是从东边传来,又似是从西边传来。好像人在左边,又好像人在右边。安季冬暗暗握紧了赫连霜的手。
赫连霜继续道:“师父,徒弟学艺不精,有愧恩师的调教。这次,就是前来向师父求教如何解除被‘移情蛊’反噬的法子。”
“‘移情蛊’乃是苗疆第一蛊毒,少有人可以抗逆。霜儿居然会失手?”
一个黑色身影如闪电从空中翻滚入内,姿势奇异到了极点。安季冬眼前一黑,似乎有沙子钻进眼里,急忙拭袖揉了揉。等他再睁开眼时,惊得张大了嘴巴。
厅内的首座上,不知何时端坐了一位黑衣人。这个黑衣人面容丑陋,无眉无睫无须无发,五官组合也是奇特,那眼、那鼻、那耳、那唇,虽与常人无异,却仿佛是别人的器官组合在了他的脸上,怎么看怎么别扭,怎么看怎么违和。他身上的那件黑袍看不出是什么质地,闪烁着星星点点的荧光。他胸前还挂着一个毒蛇图案的银环。蛇头嵌着一枚祖母绿宝石,发出诡异的光芒。
安季冬看了他了一眼,不想再看,心道:“这世上还有这么难看的人!”
这个念头刚刚产生,黑衣人视有察觉。他怪眼一翻,也不见他抬手举足,安季冬喉头一紧,“唿”的被一股大力拖了过去。幸亏他的左手被赫连霜攥着,两人一同飞向黑衣人的身前,重重地摔在地上。安季冬定睛一看,毛骨悚然差点晕过去。有一条长蛇缠绕着他的脖子,蛇头高高昂起,“丝丝”吐着蛇信子,直对他的喉头。这条蛇的蛇尾却被黑衣人轻轻地用手指夹着。
赫连霜一看蛇身上的黑白花纹,便知是剧毒的银环蛇。她急忙求情:“师父,不要啊!”
“小子,你好大胆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肚子里转的什么念头?你是不是觉得老夫相貌丑陋,十分好笑。你倒是大声地笑啊!”黑衣人嘴角一歪,狰狞笑道。
“师父……”赫连霜又叫道。
黑衣人一挥右掌,阻住赫连霜,他“嘿嘿”笑着,对安季冬品头论足:“这小子容貌凡凡,没啥可取之处。不过皮肉白皙嫩点,只配给我的蛇当食物。”
安季冬本已绝望待死,听了这话肺都快炸了。他自认相貌俊雅、倜傥风流。没想到在这个丑老八怪嘴里一文不值,他对着黑衣人的脸,忽然灵机一动,和颜悦色道:“前辈说得极是。小子的确相貌平平无奇,一直以此为平生最大憾事。只是前辈误会了。小子心中没有对前辈不敬的念头。小子素来听闻‘湘西毒圣’神功盖世、威震武林。今日得见尊容,甚是荣幸。自古大英雄,定生得仪容不俗。想那刘玄德,若非双耳过肩、两手过膝,焉能成为一国之君;伏羲女娲人首蛇身,孔子蟹相,都是天生异于常人,否则成就大业、流芳后世谁能记住?小子虽然才疏学浅,但一观前辈风采,望之甚伟,岂敢轻视?”
所谓“千穿万穿、马匹不穿”。‘湘西毒圣’火不思自知相貌丑陋,深以为恨。但凡身边人对其面容有失色之态,瞬间出手夺其性命。幸亏安季冬口才一流,反应极敏捷。他知道自己若将“貌若潘安、俊雅清秀”的字眼贴到火不思身上,只能死得更快一点。这几句上乘马屁一拍,只爽得火不思眉开眼笑,放过了他。
火不思又询问二人来意。方知江白鹭自破移情蛊毒之事,啧啧称奇。赫连霜泪如雨下,恳求师父无论如何都要救救江白鹭,否则她就成了刚成亲就丧偶的小寡妇。火不思捶腿长叹:“医书记载:‘移情蛊’毒无药可解。姓江的小子也是一个奇人。现在只有利用药物压制他的毒性,使他一时半会儿不会丧命。至于解毒之道,我需要点时间研究。”
“那要用什么药物呢?”
“毒蝎子的毒卵、银环蛇的毒液、苗族金蚕的毒身、断肠草的叶子、狼毒草的根苗……再用黑寡妇蜘蛛做药引,加十碗白酒,用檀香木慢熬十二个时辰,直熬成一碗漆黑稠浓的毒浆。现在我室内几样毒物都有,只少了黑寡妇蜘蛛。霜儿,你若要救姓江的小子,必须要亲自到苗疆野岭去捉……你敢吗?”火不思意味深长地注视着她。
“我敢!”赫连霜立刻起身,转身走出室外,安季冬也紧跟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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