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民歌—号子 |
孩提时代,邻居家里要盖新房,夯实地基就是首要的活计。类似这种不需要太高技术的劳动,大多数是街坊邻居闲暇人等帮帮工既是了。这个活本地叫打硪,有一人握着硪把儿掌硪,其他人拉硪绳子一同把硪提起来,然后砸下去。小孩们凑这样的场子主要是为图热闹,因为要唱打硪歌。这家的房主,是一家国营石料厂的老技工,由他来掌硪并领唱打硪歌,其他人附和着唱。他领唱的打硪歌比旁人家的既好听又热闹,我很兴奋,与大人们一样拉绳子一点不觉得累。真没想到三哥还有这两下子。(我管房主老头喊三哥)
上学的课本上都说打夯,也唱打夯歌。怎么我们这里说打硪呢?也许这仅仅是方言土话的不同。很久以后,学问增长了我才弄明白,硪与夯虽然干的活一样,但不是一样东西,简言之,硪有木把儿,夯没有。再后来,成了音乐爱好者,知道打硪歌也是民歌。它属于劳动歌里的号子。
号子是劳动人民在生产劳动过程中创造的民间歌曲形式,历史悠久。劳动号子是其他各类民歌音调的根源和基础,也是整个民族音乐的基础。它是劳动人民在参与需要相互协作的集体劳动时,为了统一劳动节奏、协调劳动动作、调解劳动情绪而唱的一种民歌。
根据劳动场景的不同,号子可以分许多种类。同样一种劳动,还可以细分几种活,相应的号子也有细分。
1. 搬运号子
搬运号子是在人力直接负担重物的运输劳动过程中唱用的号子。搬运号子没有固定的唱词,一人领唱,众人应和,有时领与和相交迭,形成多声部的歌唱形式。搬运号子根据不同的劳动特点可分为三类:装卸号,如起重号、上肩号、扛包号等;推车号,如四川省成都市的《板车平路哨子》、安徽省的《拉板车号子》以及天津市的《推车号》等;挑抬号,包括抬筐号、起肩号、卸包号、装车号、扛棒号等。搬运号子的音乐特点是:号子的节奏音型、旋律线起伏、速度变化等均应与劳动步伐相协调;声调高亢响亮,气息强烈,具有呼喊、召唤的特点;乐句短小,领唱和合唱紧凑;音乐构成元素相对单一,结构形式变化不多,曲式简单;节奏规律,通常采用 2/4 拍,有些则会交替使用 2/4 和 3/4 拍,或者 4/4 拍。搬运号子在全国范围内都有流传,尤其在港口城市如大连、天津、青岛、上海、广州等地较为常见。2008 年 6 月 7 日,搬运号子被列为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
2. 工程号子
工程号子在各种工程劳动中使用,如打夯、打硪、伐木、采石等劳动中。劳动的强度和速度,决定了工程号子的歌唱性和节奏。当劳动强度较小时,号子的曲调潇洒而豪爽;当劳动强度较大时,号子的曲调就显得粗犷而沉重。工程号子节奏鲜明、铿锵活跃、节拍工整,重音突出,音调质朴开朗,雄壮热烈,高亢有力,与劳动动作紧密配合。代表作品有山东《十字花》、湖南《打硪歌》等。
3. 农事号子
农事号子普遍流行于各地农业区,以各种农业生产劳动命名,如车水号子、舂米号子、打场号子、薅秧号子等。少数民族的农事号子也有如藏族的莱谐、朝鲜族的插秧谣、羌族的打场歌等。农事号子的演唱形式一般都是一领众和,领者唱歌词,和者唱衬词。歌词内容有与劳动内容一致的,也有即兴编唱的,从生产知识到历史故事、男女爱情等。农事号子的音乐,既有流畅抒情的,也有高亢粗犷的,具有山歌的风格。其节奏鲜明紧凑,大多数采用 2/4 节拍,也有采用 2/4 和 3/4 混合节拍的。朝鲜族的农事号子常采用 6/8 节拍,羌族还采用 3/8 和 6/8 的混合节拍。农事号子的音乐结构形式多种多样,大致有三种:两句式,由两个乐句构成,上下两句一问一答,一领众和,反复演唱;四句式,由四个比较对称的乐句构成。领唱、和唱各两句,各唱 1 小节,如湖北的打麦歌等;多句式,这种音乐结构常用于劳动时数数目,1~10 句连绵不断。代表作品有安徽《舂米号子》、湖北《嗺咚嗺》、江苏《打麦号子》等。
4. 船渔号子
船渔号子在水运、打渔、船务等劳动中使用。由于船上劳动种类多样,水路和气候情况多变,因此许多地区往往都形成了适应不同情况的、成系列的渔船号子。一般来说,风平浪静时唱的号子旋律性比较强,常表现出船工们的自信和豪放的性情。船渔号子的典型代表有川江号子、运河号子、渔民号子、长海号子等。川江号子是川江船工们为统一动作和节奏,由号工领唱,众船工帮腔、合唱的一种一领众和式的民间歌唱形式,距今已有 3000 多年的历史,2006 年被列入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运河号子分夯号和船号,夯号是堤岸上打桩筑坝时唱的,船号又分拉纤号、拉帆号、起锚号、摇槽号、打篱号、太平号等。渔民号子基本可以分为两类:包括 “溜网号”“上网号”“下网号”“拉网号” 以及 “上网小号” 等网号和 “捞鱼号”“装卸号” 等。长海号子主要有掌大蓬号子、拔锚号子、勒锚号子、蹬挽子号子、抽滩号子、出仓号子、摇橹号子、拉网号子等,分为船民号子和渔民号子两类。
另外,根据地域的不同号子也有地域性的归类,比如:巴渝号子就有很强的地域性,主要有船渔号子、搬运号子、农事号子、作坊号子、工程号子几种类别,如川江号子、南溪号子、梁平抬儿调、龙骨坡抬工号子。
川江号子是川江船工们为统一动作和节奏,由号工领唱,众船工帮腔、合唱的一种一领众和式的民间歌唱形式,历史悠久,体现了川江各流域劳动人民面对险恶自然环境不屈不挠的抗争精神和粗犷豪迈中不失幽默的性格特征。
南溪号子是土家族音乐文化的遗存,具有较高的艺术价值。
梁平抬儿调是流传于梁平境内的民间音乐形式,既是抬工生产劳动过程中缓解疲劳、协调步伐的方式,也是当地民众的娱乐形式。
龙骨坡抬工号子原始古朴、节奏规整、领和对称、速度平稳,具有民俗学、心理学、民族音乐学等多方面的研究价值。
黄河号子是江河号子中的一种,起源于黄河流域劳动人民在抗击洪水和修筑河堤的集体劳动中,为协调合作而形成的节奏呼喊。《宋史・河渠志》中关于 “杂唱齐挽” 的记载,标志着黄河号子的最早文字记录。黄河号子采用 “一领众和” 的模式,由领唱者高亢嘹亮的旋律引导,众人反复和唱。随着黄河沿岸的生产活动各异,不同工种和地区逐渐形成了各具特色的号子流派,如抢险号子、夯硪号子、船工号子、运土号子等。
制作号子即竹麻号子,流行于四川省邛崃市平乐镇同乐村的芦沟、金华村的金鸡沟、金河村的杨湾和花楸村一带,是当地造纸工人劳动时创作的一种民歌形式,节奏鲜明,唱腔多样,主要以吆号声协调动作。制作号子按不同的劳动工种分为搬运、工程、农事、船渔和作坊五类。
岚山号子流传于山东省日照市岚山区一带,是岚山渔民独创的一种 “信天游”,是历代渔民在耕海牧鱼过程中统一劳作的 “号令”。岚山号子音调高亢、铿锵有力、旋律优美、有领有合、琅琅上口,根据作业场景、作业时段和作业方式的不同,而有不同的号子,共有几十种。主要有成缆号、张篷号、推关号、拿船号、撑篙号、棹棹号、溜网号、掏鱼号、箍桩号、打户号、点水号、抬网号等。
现在我们结合所谓 “十大中国民歌号子”以及一些具体的号子样本作进一步阐述。
十大民歌号子:《川江号子》《澧水船夫号子》《推船号子》《峡江号子》《水上拖号》《下水摇橹号》《湾船抛锚子号》《穿档号子》《过街号子》《扛船号子》,这些号子都具有浓郁的地方特色和文化价值。
1、《川江号子》,非物质文化遗产之一。
川江号子作为木船时代川江流域的工作号令,是船工和纤夫为鼓舞劳动士气、统一动作和节奏而产生的一种 “一领众和” 的民间歌唱形式。其历史悠久,距今已有 3000 多年,主要发源地和传承地是重庆市和四川东部。川江号子有 26 种词牌,100 多首唱词,代表曲目有《十八扯》《八郎回营》《桂姐修书》《魁星楼》等。川江号子计有四平腔数板、懒大桡数板等不同的腔型类别,涵盖上水号子和下水号子两部分,形成了数十种类别和数以千计曲目的川江水系音乐文化。2006 年,川江号子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其传承人是曹光裕。川江号子从本质上体现了自古以来川江各流域劳动人民面对险恶的自然环境不屈不挠的抗争精神和粗犷豪迈中不失幽默的性格特征。
2.《澧水船夫号子》,湖南省澧县的传统音乐,非物质文化遗产之一。
澧水船工号子产生在澧水流域,澧县境内的澧水、涔水、道河沿岸的劳动人民大多以行船运货为生。在逆水行船拉纤的过程中,出现了由地方小调转化成的独特劳动号子。澧水船工号子没有固定唱本和唱词,全凭先辈口授,代代相传,大多即兴而起,脱口而出。其句式分七字、五字两种,一般是由一人领唱,众人合唱,气势磅礴,浑厚有力。由于地域不同,可分为上河腔和下河腔两种,上河腔声腔铿锵有力,节奏明快,衬词多于唱词;下河腔声腔舒畅优雅,节奏稍慢,比较动听。两种声腔常交替运用,演唱形式可分为行船唱、休闲唱和舞台表演唱。
3.《推船号子》,主要分布在黄河沿岸。
推船号子主要分布在黄河沿岸的河曲、河津、芮城等县。它是黄河沿岸劳动人民在水上运输劳动中创造的号子,反映了当地人民的劳动生活和精神风貌。
4.《峡江号子》,流传在长江三峡西陵峡一带。
长江峡江号子是湖北省宜昌市的地方民歌,流传在滩多水急的长江三峡西陵峡一带行船过程中船工呼喊的号子,以及装卸、泊船时呼喊的码头号子和搬运号子。现存 126 首,包括起舱、出舱、发签等。表现形式为一领众合,有喊唱、呼啸、翻唱等,音乐旋律与内容融为一体,具有独特的文化艺术价值。随着交通运输工具和劳动方式的改变,长江峡江号子因木船在峡江逐渐停用而随之消亡。
5.《水上拖号》《下水摇橹号》《湾船抛锚子号》《穿档号子》《过街号子》《扛船号子》。
这些号子各具特色,在水上运输的不同场景中发挥着重要作用。它们以一领众和的形式,协调劳动动作,鼓舞劳动士气。
6. 石工号子,中国民歌体裁劳动号子之一。
石工号子又称岩工号子、送石号子,是中国民歌体裁劳动号子的一种。流传于南方的开山采石工地,其中以重庆、四川、湖南、浙江、福建等省为最普遍。石工号子的歌词有两种:一种是无特定内容的劳动呼号;一种是触景生情的即兴编唱和传统叙事歌词。石工号子多用于组织和指挥集体劳动,可以鼓舞精神、调节情绪、团结力量。按唱腔分为长声号子、短声号子;按劳动形式可分为开山号子、撬石号子、拉石号子、抬石号子、筑夯号子等。石工号子多为套歌结构形式,根据劳动程序有不同的唱词和曲调。
7、盐工号子
举例自贡盐工号子:它是由盐场工人们劳作时的吆喝演化而来,是盐都自贡传承千年的民间音乐,是井盐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现在存留的还有辊工号子、抬工号子、采卤号子、采石号子、凿井号子、板车号子等种类。
它表现力丰富,高亢嘹亮、圆润铿锵,是盐工们用来表达内心的情感语言,是一个时代盐都人文风情的再现 。自贡盐场号子是自贡地区独具特色且传承千年的民间音乐。自贡盐场号子不同于北方歌谣的雄浑狂野,也有别于江南小调的细腻轻柔。基本为五声调式,羽、徵调为主。以大二度小三度音列为旋律特点,多重复、换头、换尾、加花灯变换手法,利用本地山歌、资阳河川剧、曲艺音乐来丰富表现力,使盐场号子高亢嘹亮、圆润铿锵,极具川南自贡盐场特色,是世代自贡盐工集体智慧的结晶,是井盐文化中珍贵的艺术奇葩。
说了这么多的民歌号子,现在我来推荐两首供您欣赏:廖昌永唱的《船工号子》、霍永刚唱的《黄河号子》,如果这两支歌你还听着不过瘾,那你再听听《黄河大合唱》首曲《黄河船夫曲》,估计现在的各大音乐平台也很容易搜到。
央视出品的《原声天籁-中国民歌盛典》音乐片第一集,开篇既是一组民歌号子,看着十分过瘾,这也是我发愿要写写民歌号子的动力来源。这样一部大型的民歌音乐大全,以劳动号子为开篇,也正说明,号子是所有民歌的根源和基础,在编排顺序上那是有讲究的。这档节目共有十集,集中展现经典及新创编优秀民歌作品,有专家的讲解和歌手的互动,价值非同一般,很值得品赏。
号子作为劳动人民在生产劳动中创造的民间歌曲形式,具有不可忽视的价值与意义。
首先,号子在劳动过程中发挥着协调与指挥劳动的重要作用。无论是搬运重物、进行工程建设、从事农业生产,还是在水上作业,号子都能统一劳动者的动作节奏,使大家齐心协力完成劳动任务。例如搬运号子,通过一人领唱、众人应和的方式,让劳动者在搬运重物的过程中步伐一致;工程号子在打夯、打硪等劳动中,节奏鲜明的号子声与劳动动作紧密配合,提高了劳动效率;农事号子在农业生产中,一领众和的演唱形式协调了农民的劳动节奏;船渔号子在水运、打渔等劳动中,为船工和渔民提供了统一的行动号令。
其次,号子能够鼓舞情绪。在艰苦的劳动环境中,号子那高亢嘹亮的旋律和有力的节奏,能够激发劳动者的斗志,让他们充满干劲。如川江号子,纤夫们在险恶的水路中拉纤,号子声充满感染力,展现了他们坚强、乐观的性格特点和豪迈气魄。黄河号子在抗击洪水和修筑河堤的劳动中,也起到了鼓舞士气的作用。
号子还见证了劳动人民勤劳勇敢、乐观积极的精神。劳动人民在面对各种艰难险阻时,通过号子表达了他们不屈不挠的抗争精神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例如石工号子,民工在开山采石等劳动中喊唱号子,体现了劳动人民的智慧和力量,以及乐观精神和大无畏的英雄气概。
此外,号子具有独特的艺术特征和文化内涵。从艺术特征方面来看,号子的表现方法直接简朴,音乐性格坚毅、粗犷。节奏具有律动性,与劳动节奏紧密结合。音乐材料具有重复性,领与和相结合的歌唱方式丰富多样,有交替呼应式、重叠式、综合式等。曲式结构简朴,多为平叙性和对应性的段式,乐段独立性不强,随劳动结束而结束。从文化内涵方面,号子的歌词内容丰富,往往以沿江的地名、物产、历史、人文景观为题进行编创,具有丰富的知识性。同时,号子也是当地风情的见证,反映了地理环境、民俗风貌等特点。
总之,号子不仅是一种劳动工具,更是劳动人民宝贵的精神财富,具有重要的历史、文化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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