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门旧事系列小说之六
　　一
　　南市杨柳青画社的朱漆门板被子弹凿出三朵梅花，陈五爷缩在柜台后头，怀里揣着刚取的画轴。掌柜老齐头胸口中枪，血沫子喷在《连年有余》的年画上，胖娃娃怀里鲤鱼登时成了赤鳞妖物。
　　“五爷...画芯夹层...”老齐头攥住貂皮帽的毛边，咽气前指甲在帽檐内衬划出三道血痕。陈五爷摸到帽子里鼓囊囊的补丁——前日送来的年画裱纸，竟裹着码头仓库的军火清单，笔迹是青龙帮二当家独眼龙的！
　　日头西斜时，日本宪兵队的摩托车堵了画社。佐藤次郎踩着满地碎木版，捡起半截《钟馗捉鬼》雕版，冷笑凝在嘴角：“陈桑，听说天津卫的杨柳青年画，能镇邪祟？”
　　二
　　鲜儿在庆云戏院唱《盗御马》，凤冠上的绒球随着走板乱颤。陈五爷蹲在二楼包厢，帽檐阴影盖住半张脸。昨夜西广开贫民窟的火并现场，青龙帮独眼龙的尸首旁，赫然丢着他赠鲜儿的翡翠耳坠。
　　戏唱到“探皇陵”一折，鲜儿甩着马鞭逼近包厢栏杆，暗抛来团带血的油纸。陈五爷展开一瞧，是日文写的“海光寺兵营布防图”，空白处歪歪扭扭描着半幅杨柳青灶王爷——正是老齐头死前没刻完的那块版！
　　“五爷当心！”鲜儿突然甩出水袖缠住他脖颈，两颗子弹擦着耳畔飞过。后台蹿出三个短打汉子，领头的亮出青龙纹身，陈五爷抄起茶壶砸过去：“赵四麻子养的狗，也配听杨派老生？”
　　三
　　陈宅地窖的煤油灯下，貂皮帽被拆得七零八落。鲜儿用簪子挑开内衬补丁，二十张裱纸拼出整幅《天津卫漕运图》，码头暗桩用鸽子血标着青龙帮、三井商社的暗仓，陈家地契所在处却画着带菊纹的骷髅头。
　　“这是三年前英国领事馆被盗的密档！”陈五爷手指发颤。当年英租界大火，都说日本人烧楼灭迹，谁料地图竟被老齐头藏在年画夹层。鲜儿突然按住他手背：“您看这骷髅眼睛——像不像佐藤办公室的保险柜锁眼？”
　　更鼓敲过三响，陈五爷把地契叠成方胜塞回帽中。鲜儿对镜勾脸谱，胭脂抹得比平日艳三分：“青龙帮今夜要劫日租界运粮车，咱们给他们添把火。”
　　 四
　　秋分夜，海河浮着带焦味的薄雾。陈五爷立在金钢桥头，貂皮帽里塞着淋了煤油的《漕运图》。佐藤带宪兵围上来时，他掏出洋火在帽檐一擦：“想要地图？接着！”
　　燃烧的貂皮帽划出火龙，佐藤扑救不及，半幅残图飘向黑沉沉的河面。暗处响起鲜儿的梆子声，青龙帮与日本宪兵在火光中厮杀成团。陈五爷趁乱钻进下水道，手里攥着帽檐残片——真的地契早换成洋灰纸，此刻正贴着心口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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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天津城破那日，估衣街来了个卖年画的瘸腿老汉。有熟客认出那顶补丁摞补丁的貂皮帽，说要买幅《钟馗嫁妹》。老汉抖开画轴，胖丫头嫁衣下隐约透出码头地契纹样。
　　“介叫《五爷嫁地》。”老汉咧嘴笑出满口黄牙，身后巷子里，穿列宁装的女干部胸佩红星，鬓角别着翡翠耳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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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如鱼虾，人间如水，无形之钓者常常有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