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知县夜会神人记（小说）
　　——袁了凡在宝坻系列小说之十
　　
　　残阳如血，将宝坻县衙的屋脊染成暗红色。袁了凡放下手中朱笔时，檐角铜铃正被北风撞出零落声响。他望着案头堆积的公文，那些请求减免赋税的奏折全被户部驳回，朱砂批注刺得眼睛生疼。他轻轻默念着“案牍纷纷，莫非妙境”，三遍过后，心头自然平静了。
　　此时，后衙隐隐传来孩童嬉闹声，袁了凡却觉得那声音隔着千山万水，如同似有似无。三个月前潮白河决堤，二十八个村庄化作泽国，如今腊月里还能在街头看见冻毙的流民。昨日巡视南城，有个妇人将襁褓中的幼儿塞进了他轿辇，说孩子跟着县太爷或许能活下去。他把那孩子送到了福利院寄养。
　　"大人！北街又发现三具尸首。"书吏陈三裹着寒气撞进门槛，棉袍下摆结着冰碴。袁了凡抓起大氅就往外走，官靴踩在积雪上咯吱作响。转过石幢时，暮色里飘来诵经声，广济寺的几个僧人正在给饿殍收尸。
　　袁了凡的指甲掐进掌心。自他发愿行善万件，随身携带的功过格已写满七千三百条。施粥赠药、收容孤寡、劝人向善，可生死簿上的名字仍在增加。他想起昨日跪在雪地里的老农，那人捧着官府催缴钱粮的文书，额头磕出血来："求青天大老爷开恩，庄稼都让大水泡烂了，秋粮一粒没有打下，实在交不出啊。"
　　三更梆子响过，袁了凡伏在案上打了个盹。恍惚间案头烛火暴涨，满室异香浮动。抬头见个金甲神人立在堂前，面如满月，手持玉如意，周身笼罩五色祥云。
　　"文昌帝君！"袁了凡慌忙下拜，却见神人指尖轻点，空中浮现密密麻麻的金色篆文。那些字迹竟是他这些年记录的善行：某日赠乞儿铜钱三文，某月修桥修路，某年救落水者两人......
　　"痴儿。"神音似钟磬齐鸣，"善有大小，你为宝坻百姓请命减粮税，使万民得活，此一善可抵万善。"袁了凡浑身剧震，眼前忽然展开千里江山图卷。“一疏奏可，万户生春”，他看到来年春日，免税诏书抵达时田垄上欢呼的农人；看到秋收后家家炊烟里混着稻香……
　　烛花爆响，袁了凡惊醒时泪水已浸透面前的《治心篇》。东方既白，他抓起昨夜写好的奏折奔向马厩。“来人呐，来人呐——快件呈报户部王大人……”
　　晨雾中，一匹加急的快马踏碎冰凌奔向京城。那份《请减粮赋疏》送到王大人手上时，王大人看到的折角处，还沾着梦中落下的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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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如鱼虾，人间如水，无形之钓者常常有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