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颉造字（小说）
　　历史人物小说系列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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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土夯实的祭坛上，结绳长老颤抖的手指抚过虫蛀的绳结。那些记载着去年冬季存粮数量的绳扣，此刻像被野猪撕咬过的藤网般支离破碎。仓颉望着台下饥肠辘辘的族人，龟甲在掌心烙出深红的纹路。
　　"十日之内，必须找到新的记事之法。"大祭司的权杖重重顿地，陶罐里黍米酒的涟漪映出仓颉眉心的褶皱。他解开系在腰间的二十八枚记事贝壳，月光在那些用燧石划出的符号上流淌，像黄河支流在龟甲表面蜿蜒。
　　第五个黎明降临时，仓颉的草履陷进河滩湿泥。晨雾中有玄鸟掠过水面，爪印在细沙上留下三叉戟般的痕迹。他忽然跪下来，指尖沿着那些纹路游走，河风吹散束发的骨簪，发丝间沾满带着鱼腥味的朝露。
　　当北斗第七星第三次悬在桑树林梢，仓颉的燧石刀已在岩壁刻下七十八道痕迹。野鹿的蹄印化作"麋"字上扬的犄角，雷云翻滚的纹路凝成"电"字曲折的锋芒。他嚼碎第三十七枚苦蓟叶提神，舌尖的涩味与眼中血丝同样鲜明。
　　第七夜子时，最后一道刻痕迸出火星。仓颉靠着滚烫的岩壁喘息，二百八十个字符在月光下如群鸟振翅。忽然有金粟自云端簌簌而落，打在桑叶上发出玉磬般的清响。他伸手接住一粒，看见粟壳表面天然生长着"禾"字的纹路。
　　百兽在深山中齐啸，声浪震得崖壁碎石簌落。仓颉转头时，瞥见林间飘荡着幽蓝的磷火，那些模糊的影子朝着岩壁跪拜，呜咽声里混着铁器刮擦骨片的锐响。他知道这是魑魅在哭泣——自从人学会了在龟甲上刻下"鬼"字，暗夜里的精怪就再不能随心所欲。
　　晨光刺破雾霭时，赶来寻找仓颉的族人全都僵在原地。沾着露水的岩壁上，雨水冲刷出的沟壑恰似"川"字回旋，鸟雀啄食的野果在"木"字顶端留下朱砂似的浆汁。有少年伸手抚摸"日"字外围的圆圈，滚烫的温度让他惊呼缩手，仿佛真的触碰到了天穹之上的火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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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岩缝渗出的山泉在"雨"字顶端积聚成珠，坠落的轨迹恰好与字符下半部的水滴纹重合。仓颉伸手接住这滴造化之水，掌心突然浮现去年洪汛时淹没的村落图腾——那尾用赭石画在陶罐上的红鲤，此刻正在他掌纹里游动。
　　"原来这就是'鱼'。"仓颉的燧石刀颤抖着刺向岩壁，鳞片状的刻痕随着手腕翻转次第绽开。远处深潭突然炸开一团银浪，三尺长的鲶鱼跃出水面，须臾间化作石像跌回潭底。潭边正在饮水的麋鹿惊惶抬头，鹿角分叉的弧度正巧嵌进岩壁上未干的"角"字。
　　第七颗金粟滚进岩画缝隙时，仓颉听见地脉深处传来鼓声。那声音像是百张牛皮蒙的巨鼓同时擂动，震得他贴在地上的左耳发麻。当他用新刻的"听"字按压地面时，黄土突然变得透明如蝉翼——他看见岩浆在三十丈深处奔涌成"川"字形状，看见盘根错节的古树根系组成"森"字阵列。
　　最诡异的异变发生在子夜。仓颉刻完"死"字最后一笔的刹那，北斗星斗柄所指的荒原上，去年战死的三百勇士集体睁开空洞的眼眶。他们的骸骨保持着战斗姿态缓缓站起，青铜剑柄上缠绕的藤蔓开出猩红的"生"字小花。直到仓颉用蓍草汁涂抹字符，那些骨架才重新化作磷火消散。
　　黎明前最后的黑暗里，仓颉对着掌心呵气取暖。白雾在岩壁上投出飘忽的"魂"字投影，林间顿时响起万千亡灵的絮语。有战死的父亲在讲述雪原上的伏击，有难产的妇人复述接生巫医的咒语，甚至能听见三岁时病逝的妹妹哼着部落失传的摇篮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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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如鱼虾，人间如水，无形之钓者常常有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