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卫填海（小说）
　　——历史人物小说系列之四
　　
　　女娃溺亡那日，东海绽开万顷珠光。
　　浪峰化作透明利爪，将挣扎的神女拖向咸涩深渊。当珊瑚刺破她脚踝时，海沟深处的禺疆正在微笑。东海之神冰蓝的长发随暗流飘荡，瞳孔里沉淀着三百里海底的阴云。
　　最后一串气泡消失在幽蓝深处时，死亡在她唇间开出一朵珍珠花。
　　***
　　咸涩海风灌入新生禽鸟的喉管，月光为波涛镀上破碎的银箔。重生的精卫低头凝视覆满白羽的利爪，漆黑趾甲正深深抠进潮湿礁石。
　　"你醒了。"蓝发海神自浪花王座起身，墨绿海藻绞碎了少女曾经的珍珠项链，"现在该称呼你精卫。"他指尖缠绕的藻丝滴落黏液，在礁石上蚀出细小孔洞。
　　撕裂声从尾椎传来，湿漉漉的羽翼刺破皮肤。精卫踉跄扑向海面，倒影中浮现诡异鸟形：左眼残留着人类瞳孔，右眼已化作琥珀色竖瞳。
　　"为何不赐我彻底湮灭？"白羽簌簌震颤，每片绒羽都浸透海神气息。
　　禺疆掀起百丈水幕，浪墙映出炎帝在岸边焚烧蓍草的青烟："总该留些凭证。"他弹指挥出冰晶，将女娃尸身凝成永不腐朽的冰雕，"比如这只永远填海的傻鸟。"虾群立刻簇拥着冰雕沉入归墟。
　　***
　　当首枚火山岩砸入漩涡，海底腾起猩红触须。珊瑚巨口将岩石碾作齑粉时，精卫的羽毛已褪成暗红。每片飞羽末端都飘散着火星，在夜空拖曳出赤色流萤。
　　"第一千个满月。"禺疆的叹息混在潮声里，"你投下的每块石头，都是魂魄碎片。"
　　精卫掠过海神头顶，熔岩滴落在他发间蒸腾白雾："这赤羽可像嫁衣？"她故意抖落燃烧的绒羽，"待东海尽染此色，我便披着它去幽冥成婚。"
　　海神突然擒住禽鸟右翼，蓝色血液顺着翎羽纹路蔓延："你以为死亡是终点？"他折下半支赤羽插入礁石，断口处瞬间爆开血色珊瑚，"看看你的杰作。"
　　海底铺满异化的"石子"，每块岩石都浮现女娃面容。空洞眼眶里滋生的珊瑚绞碎鱼群，将蔚蓝染作胭脂色。
　　"执念孕育的怪物。"禺疆掰断疯长的珊瑚，断面渗出脓血，"正如现在的你。"
　　漩涡深处忽然迸射血光，当年被碾碎的珍珠在海沟重生。它们裹着珊瑚血肉，正聚合成巨大的赤色珠胎。

------------------------
吾如鱼虾，人间如水，无形之钓者常常有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