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金(小说)
牦牛颈铃的脆响惊醒了草尖的霜花。
央金把冻僵的手指缩进羊皮袄袖口,哈出的白雾在晨曦里碎成珍珠。卓嘎拉雪山的轮廓正在苏醒,第一缕阳光爬上经幡塔的金顶,把五彩布条染成流动的火焰。她数着阿妈昨晚新编的辫子,发梢缀着的绿松石随着脚步轻叩后背。
"央金拉!"牧羊犬扎西突然竖起耳朵。风里飘来陌生的震动,像是重型机械的喘息。少女解下腰间装青稞酒的皮囊,冰凉的银饰贴着手腕——这是去年雪顿节赛马夺冠时,乡长亲自给她戴上的。
碎石坡下方,橙黄色的挖掘机正在撕开草皮。央金认得那个站在监理身旁的藏袍青年,他镶银的腰刀柄上刻着展翅大鹏——是桑杰,去内地读了七年大学的桑杰。童年记忆突然鲜活起来:他们曾在同一块玛尼堆后躲雨,分享过同一块奶渣糕,他教她用蒲公英茎杆吹出百灵鸟的鸣叫。
"旅游开发区需要现代设施。"桑杰的普通话带着奇怪的腔调,像掺了酥油茶的拿铁咖啡。他递来的规划图上,圣湖措温布被圈成水上乐园,转经道变成了玻璃栈道。央金摸到纸上凸起的烫金Logo,突然想起昨夜梦里的白狼——那双琥珀色眼睛也是这样发着幽光。
暮色爬上雪山时,她独自来到废弃的鹰葬台。五色风马旗在残阳中猎猎作响,经年累月的天葬刀痕在青石板上蜿蜒如河。当月光照亮第六块六字真言石刻时,阴影里走出个白衣少年。他的长发像融化的雪水,指尖还沾着蓝莲花瓣。
"你终于来了。"少年开口时,央金腰间的天铁护身符突然发烫,"三百年了,雪山之眼又要选择新的守护者。"
远方的挖掘机仍在轰鸣,惊起一群渡鸦。它们漆黑的翅膀掠过半轮月亮,如同撕碎的经卷。
------------------------ 吾如鱼虾,人间如水,无形之钓者常常有之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