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
檐角的冰溜子瘦成银簪时,第一滴春水叩响了青瓦。这声轻响惊醒了我沉睡的梦。我爬起身来,看到瓦当上的雀儿,看到苔痕顺着砖缝攀上来,染绿了整面南墙。
我想,老宅的桃枝最先得了消息。那些蜷缩的骨朵儿在某个子夜突然松开了拳头,将粉白指甲浸在月光里漂洗。正是黎明时分,整条巷子都浮在绯云中。我看卖花人的担子碾过青石板桥,滚落的汗珠洇出深色痕迹,像神仙醉后遗落的墨色。
我总爱站在垂花门下看雨。春日的雨是绣娘失手打翻的丝线,柳条便顺势垂成碧玉帘。我看到,邻家少年骑着单车从我的梦境掠过,叮咚车铃声,惊散了春天觅食的麻雀,却摇不落梁间新垒的燕巢的相思。我闻到了那巢中一团湿润的泥巴里裹着草茎上,还沾着城南潮白河畔的荇菜花香。
纸鸢断线的那刻,我追着它跑过开满紫云英的田埂。那只褪色的沙燕掠过泡桐树梢,呼叫着我的名字扑向天际,化作流云衣摆上的一粒墨韵。我闻到风里有晒着的樟木箱的味道。我在庭院摊开线装书,那些竖排的繁体字汲饱了阳光,在宣纸上舒展成翩跹的鹤影。
当最后一片玉兰花瓣坠入砚池,春便把自己写成了绝句。我看到满地落花都是韵脚,听到新抽的竹笋正从地下拱动,等待惊雷破土的一刻。
------------------------ 吾如鱼虾,人间如水,无形之钓者常常有之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