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土[中部] |
净土[连载小说中部]
一
休假是在当年的元月,我是个从小就比较脆弱的女孩子,所以,面对李艺的“走”,一时无法释怀。办完了手上的事情后,我向营里打了休假报告,很自然地就批准了。
收拾好随身携带的东西,又给家人预备了一些特产,我下山了。
到了格尔木,我没有进站里,也说不清楚是为什么,或许是不想看见一些熟悉的面孔吧,我只带了一个背包,还有一个手推箱,在街边伫立了片刻,我就顺势拐进了
一家面馆。找了一个靠窗户的座位坐下,下意识地向外望去,对面就是22医院,大门口有不少的人进进出出,有穿着军装的人,也有穿着便装的老百姓,男的,女的,
老的,小的,精神的,萎靡的,形形色色的,几乎都是生面孔。突然,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想起了一班长,我想起了她那张青春的脸庞,我的泪想都没有想的就落了
下来。
老板娘亲手端来了一碗我要的清汤牛肉面,热气腾腾的,我看见她的笑脸,心里一下暖了起来。
她笑笑地对我说:“丫头,如果盐味不对,你就喊我啊。”说完,她转身进厨房了。
我点点头。一边抄起筷子,一边看了看这间小店。
不大的房间收拾的很干净,这个是必须的,因为我从小就是个有洁癖的人。
记得妈在我上大学的时候,曾经当着我的面给父亲说:“你看看你丫头,干净成那样,将来谁受得了啊?”
爸爸听后,淡淡一笑,用他那惯用的轻蔑的神情对母亲说:“你急什么?人是该有个个性,有个特点啊。”
我可是明白妈的意思,但,依然是“恶习不改”。
店的中间是一个铁皮做的火炉,里面的火燃的很旺,炉圈上已经是通体红透了的。墙壁上贴着一些一眼就感觉是廉价的墙纸,但颜色选的很好,是那种兰底素花的色彩,
恰是我喜欢的系列,心里不禁也就喜欢起来了,整个店里只有四张桌子,都铺的有软的白色的塑料布,柔柔地垂下,视觉上很养眼,我不急不慌的吃着面。已经很久了,
没有这样悠闲的吃过饭了,面很粗,有点硬,量也很多,汤比较鲜,上面清清爽爽漂浮着三俩片白萝卜片片,还有几叶香菜绿,很增进食欲的感觉。应该是正宗的牛肉熬
的汤吧,下山前听连里男兵说,现在的牛肉很多都是用骆驼肉做的,我一直在想,哪里有那么多的骆驼肉来供应这个市场呢?一碗牛肉面照这个数量来算,恐怕全国也只
有这个地方是这个价了:加肉的是三元五一碗,不加肉的是两元。我要的自然是加肉的了,面没有吃上一半,汤,我已经喝的差不多了,身上顿时感觉不到些微的寒冷了。
付了钱,又装上了老板娘一连串的客气话,我心满意足地走出了饭馆。
打的来到了格尔木火车站的对面,这里是市里最大的长途汽车站,我问了一下,还好,有到敦煌的车,但是第二天的。就此又在车站住了一宿。此日清晨的7点30分,格尔木
到敦煌的早班车出发了。
车子是最古老的那种长体硬板,我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希望这一天的跋涉能够顺利平安。
是8点10分左右吧,车子踏上了“万丈盐桥”,听说这里的储盐量可以够中国人吃50年的。到了上午11点多,一路颠簸着经过了大柴旦镇。这应该是全国最简单贫乏的一个镇了,
车子所经过的这条街就是镇的所在地,一路走过,就已经把整个镇容“瞻仰”完了。到半下午的3点多,透过车子的前窗,忽然发现前面出现了许多的房屋和人群,赶车的,骑
马的,颇为热闹,我被这情景吸引住了,有点坐卧不安,转脸环顾周围,吃东西的人在吃东西,睡觉的人在睡觉,似乎对这柴达木盆地的异景无动于衷。我稍微挪了挪身子,
向坐在侧前方的一个少数小伙打听,前面是什么地方?他看了看我,用惊异的口吻说:你是第一次走这个路吧?我点点头。他笑着说:前面什么也没有,没有人烟,没有芳草。
只有一个叫花海子的地名。你所看见的,那是幻觉,也就是书上所说的“海市蜃楼”。啊?我呆住了!
翻当金山的时候,已经是晚饭的时候了,车子停在了一个叫阿克塞的由几间小而破的平房前。有电灯,却不知是什么原因,灯一点也不亮,悠悠的,闪烁着让人感觉极不舒服
的光线。一车子的人都被迫在这里吃饭,我没有胃口,却只想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去吐。叫了一个阿姨陪我,到离房子有几丈距离的一个小山包前,我一手捂住胸口,一手用
食指死死地锥着太阳穴,什么也吐不出来,头疼的几乎要炸了,耳边只听见“呼呼”的风声。阿姨是个四川人,对人非常好。一个劲地用拳头轻轻砸我的后背,我没有一点力气
了,在阿姨的搀扶下,爬上了车。再后面是怎么经过“嘉峪关电影城”景点的,怎么经过七里河的,我全都不知道了,因为上车后我一直昏睡,到敦煌的时候,已经是万家灯火了。
又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我终于在第三天的下午,站在了新疆石河子老街那个生我养我的家门口。
敲门的时候,我没有吭声。是母亲开的门。最先是听见母亲“啊”的一声,接着就看见了母亲的夺眶而出的泪水。母亲一边接我肩上的包,一边责问我为什么不提前打个电话。
我只是笑,只是落泪,只是说不出话来。爸爸是稍微晚点的时候回来的,一进家门,也是同样,张口叫了一声我的乳名“燕子”,还没有喊出口,已经是满脸热泪。妹妹在学校,
不到周末是不敢回家的,不是怕老师批,而是担心父母修理,家里管教的严是在当地出了名的。
妈妈动作麻利的给我端来了一碗荷包蛋,一个,两个,三个,天呢,整整六个!我一边用勺子拨拉着,一边给母亲撒娇:“妈,你养猪呢!”
妈笑着说,“怕什么啊?我家丫头就是胖也是漂亮的。”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家的闺女。”爸爸也是喜滋滋的附和着,在屋子里转来转去,一直围着我看。妈已经开始在厨房里忙活了。
我又像小时候那样,坐在父亲对面的小板凳上,开始听父亲给我说话。他的话还是那么多,可牙已经不关风了,听见的许多事情也还是以前的事,可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
我发现爸爸额上又添了许多皱纹,禁不住伸出手,轻轻抚摩着想把它们理展。爸爸是因为被错划成右派跑到新疆的,当时的他的家小要和他划清界限,所以,和我的母亲结婚的
时候,他已经近40岁了,母亲小他16岁,却是个非常有理想的人,所以,爸爸一直很疼爱母亲。一辈子都说母亲给他生了两个好孩子。他非常自豪。为这个原因,他也会一辈子
对母亲好。我知道,在父亲的心上,烙印着太多的伤痕,所以,我和妹妹和妈妈都一直把父亲叫“少数民族”,并且实行“最惠国待遇”,爸爸为此很满意自己的生活。
“老头子,快来帮我一下!”是妈妈在院子里大声叫着。
我和父亲急忙赶出去,一看,都笑了!妈想把那个又高又凶的大公鸡逮来杀了,可怎么也抓不住。我和爸爸赶紧上前帮忙,三个人,前围后堵,左移右攻,最后,终于把这个大
家伙逮着了,只见它红瞪着眼睛,“咯咯”地叫着,一付不依不饶的架式,我有点于心不忍,轻声对母亲哀求:“别杀了吧,看见它的样子,我怎么吃得下?”
“杀了它是对的,平时家里来个人,它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上前叨人,我和你爸早就想杀了它了,今天丫头回来,正好。”我听了妈的话也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回屋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一下子来了好多人,有***支边战友赵排长阿姨,杨玉贵阿姨,李云霞阿姨,还有爸爸的侃友,还有一些我都叫不出名字的人,整整一大桌子人,我悄悄点了
点,算上小孩子,一共有十四人。很是热闹了一番,妈的脸上一直都喜气洋洋,爸的话语一直没有停下。
妹妹是四天后回来的,妹妹很漂亮,长得有点像维族,修长的身材和双眼皮,让她在初中时就成为学校的预备校花了,再加上她天生会打扮,更是引人注意。就是现在,刚读高三
的她,每周回家都会有人送,这个情况当然是她自己悄悄给我说的,家里大人自然不知道。妹妹是个鬼精灵。我们姐妹相聚,自然少不了一番悄悄话。
“姐,你的那个还谈没有啊?”妹妹的眼睛不说话都感觉在笑,很美。
“哪个啊?你一天瞎操心什么啊?”我知道她在说谁,我假装不解。
“嘻,哄我啊?就是你读大学时追你的那个人啊,叫什么山啊的。”她的手伸过来咯吱我,我最怕她这一招了。小时候,我俩睡一张床,每次她都会这样和我嬉戏,我每次都是输家。
我知道瞒不了她,索性告诉她吧。“我在连里的时候,他不知道从哪里问来的号码,给我打到连里去了。”
“嗬,老姐,你“鬼力”很大嘛!都追到世界屋脊上去啦?”妹妹一时间兴奋异常,神情夸张。
“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那样耗着吧,唉!”我如实给妹妹坦白着。
“姐,你别傻了,那里再找对你这样忠诚的人啊?你别不知足啊。”妹妹的柳眉紧急集合了。
“我也知道,但现在不是还有许多具体情况吗?又不在一个地方,有些问题是无法预料的啊。”
“那你现在休假,是否准备见他啊?”妹妹给我的问题让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沉默着。
“姐,还有一周就放寒假了,我给你安排啊。”我望着她。什么也没有说。
见到小山的时候,我的假期只剩下最后的四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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苇子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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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01.09 16: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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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 土 [原创连载小说中部]
二
妹妹回校前给我的通知是:“总理纪念碑”,星期天下午六点。我没有说话,但,记住了。
是这一年的一月里的最后一个星期天。
街道上有很多人。虽然是冬天了,可气温还是非常宜人的。穿着冬装,踩着雪,咯吱咯吱的,也别有一番情趣。脑子里很乱,不是不想见小山,也不是没有想过他,可不知道为什么,却没有见面前的那种喜悦。经过中国银行分行时,看见姑姑的儿子建国大哥正在给柜台里的工作人员交代着什么,就停下来,偏着脑袋望了望,见他一直在说,就打消等他说话的念头,继续往纪念碑方向走。哥哥曾经在南疆当过后勤兵,回地方才不过几年的时间,现在就已经是分行的负责人了,在我们这个家族算是“混”的最“展”的人了,所以,爸爸妈妈总喜欢把他挂在嘴上,我倒感觉没有什么,做官也好,不做官也好,我都是这样。可,小山却是大嫂的亲弟弟,所以,自然要客气些了。
太阳已经落山了,街道两旁的白杨树高高地挺立着,树上稀稀拉拉地挂着几片杨树叶子,可有可无地晃着。快走到纪念碑正门时,一个声音传来:
“苇子----------”
我心头不禁一颤,转过头去,看见小山站在纪念碑对面的树下,他还是那样的清瘦,头发很有形,上身穿一件前拉链咖啡色夹克,方领,锁袖口压襟边,内套一件翻立领浅米色高领毛衣,下穿一条竖纹挺括的灰色西裤,脚穿一双长脸宽舌便捷式暗纹黑色皮鞋。非常精神,非常利落。一点也没有变。
“苇子,你好吗?”小山已经站在了离我两步远的地方,看着他,我心里猛地升腾起一股莫名的情绪来,在那些含泪孤寂的日子里,自己在心里默念了千百遍名字的这个人就在眼前啊。泪,流了下来。
点点头。我没有说话。
“你怎么了?还是这样爱哭啊?”小山掏出一叠餐巾纸,伸手递给了我。自己也转过身去。
我擦了擦脸上那没有出息的泪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走到他的跟前。他比我高好多,
望着他,就感觉望着山一样。我们相互看着对方,好久,都没有说话。仿佛在凝听彼此的心声。还是小山最先打破这局面。
他伸出右手,在我的鼻子上轻轻地刮了一下,用满含爱怨的目光看着我,轻声问:“冷吗?”说完,就把我的头揽进了他的怀里。我叹了一声,手情不自禁地将他环绕。最初的一切对或不对的想法都不存在了。闭上眼睛,让自己的脸颊深深地贴着他的胸膛,挨着他的身体禁不住地颤抖着,他一只手抚摩着我的头,一只手紧紧搂着我,在他的温情里,我,陶醉了。
天幕悄悄拉上,周围的一切都是那样的安静,在纪念碑的围墙边,我们就这样相拥着,两个人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在高大的山的面前,我就像一棵柔弱的小草需要呵护一样,心里一阵又一阵地涌动着渴望。小山用外套将我尽力裹住,想让我少受寒冷。激动不安的我抬起头来,深情地看着他,月光清幽地照着他,明亮的眸子里燃烧着青春的悸动,他的眼眨也不眨地凝视着我,目光交织,我闭上了眼睛,嘴唇立刻就被他融化在疯狂中。
月亮升起来了,街上已经没有了行人。约好了次日的见面后,小山把我送到了家门口,就挥手告别了。望着他的背影,感觉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第二天上午十点,我如约来到了小山工作的石河子大学的门口,他已经在门口等我了。看见一身戎装的我,他的眼睛里充满了专注,好象看陌生人一样。
我笑着问他:“怎么了,难看吗?”
“谁说的?”他听见我的话,楞了一下,才回的话。
“那你一个劲地看什么嘛?害得人家还以为哪里不合适呢。”我佯怒。
小山呵呵地憨笑着说:“什么难看哦?你没有发现你刚才进大门时有多少人在注意你吗?哈哈,回头率很高哦。”
我的脸一下子羞红,一边摸着发烫的脸,一边低头小声说:“胡说!乱说!我走了。”
“你走了?你走了,我怎么办啊?”小山一边嬉皮笑脸地哄着我,一边已经带我到了他住的教师宿舍门口。
开了门,小山牵我走了进去。
房间不大,但很整洁。开窗的那一面临街,窗旁桌上摆满了书,墙角还有一个盛放垃圾的卡通塑料框。桌的右边是一张单人床,床的上面还挂了一顶白色蚊帐,向两边徐徐挽挂,对称而优雅,这样收拾床铺可是很少见,北方人大多没有这个习惯。家里的床通常是直接搭放,早上起床的时候,把床罩铺盖在被子上就可以了。门框后顶上还挂着一台大约是21寸的电视。我看了之后,只有啧啧称赞啊。
“怎么样?验收合格吗?”小山靠在床边一边说一边笑道。
我微红着脸,点头。感觉有点热,房间里供暖很好。
“苇子!”小山声音颤抖地喊着我。眼睛示意我到他跟前。
我的脚情不自禁做了叛徒。
他注视着我。眼睛里闪烁着期待。
我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他的眼睛明澈清萤,微微转动的眼珠放射着一层梦一样的光芒。我无法把自己的眼神从他的脸上收回,并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在被他吸引。他所展现出的那份热情和那份激情,已经深深地感染了我。
小山捧着我的肩,低头吻了我。
我的心狂跳,在仅有的思维中辨别自己的需求,我一下子明白了,如果要接受小山,就意味着我要接受将来的两地分居长相思念的痛苦,不是我一个人痛苦,而是要他和我一起痛苦。
哦,天呢,怎么办?我明白自己是爱他的啊!
我们互相亲吻着,吮吸着他的舌头,越来越用力,感觉自己好象要燃烧了似的,听到了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如醉般的低吟。我闭上眼睛体味着这温暖柔情的时刻。在小山的拥抱中,我好象飞了起来,旋转着,飘舞着,最后来到了波澜壮阔的海边。海浪一阵又一阵地袭上海面,无边的大海狂吼着,仿佛要把一切吞噬下去一样。在小山的亲吻下,我眩晕了。
不!不!我不能这样!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呐喊,我从短暂的迷失中清醒过来,把已经压在身上的小山一把推开,用双手捂着脸,呜呜地哭起来了。
小山很尴尬地坐了起来,整理了一下头发,用手在自己脸上来回揉搓了两圈,然后,一声不吭地揽过我的肩,也开始落泪。
“我想娶你,苇子!嫁给我吧!”他轻声说。手上稍微用了力。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转业,也不知道以后做什么工作。我的将来是未知数。”语调低闷。
“那你打算怎么办?想怎么发展?就这样一直呆在高原吗?”
我无力地回道:“我不知道啊!”
我的心在下沉,我的感觉告诉了我。
离春节还有10天的时候,我回到了部队。走的时候,没有告诉小山。
我知道,一切就这样结束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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