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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象叶树 收藏:1 回复:6 点击:2920 发表时间: 2003.02.09 19:35:05

孩子的天空


  三年前,我十二岁,那时侯某种主流的说法曰:十六岁才算长大,也就是可以说是成人了,尽管法律规定十八岁成人,可我不明白,小孩和成人有什么不同呢?我从七岁到十二岁都把房门钥匙挂在脖子上,因为方便不易丢,比放在口袋不知好多少倍,可越靠近十六岁,那些把钥匙放在口袋里的常笑我像小孩一样幼稚的把钥匙挂在脖子上,见鬼。
  我是一个角落里的人,喜欢躲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想一些不可理喻的事。
  从很小起,我就显得不很快乐,即使现在想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无非是看到邻家的小狗死了,或者门前那棵小树被人坐上去玩耍,我叫他们下来,他们不肯。或者干脆不为什么就觉得不快乐。那时侯,或许是活的太不真 实,太不充实。那时侯,在寂寞的时候,我就看着头顶的天空。我喜欢不太好的天气,那时侯,云就会很茫然地在头顶流国,我有时会看这流泪。而天空,它从不流泪。
  我曾照着一本父母从地摊上买回来的算命书给自己算命。算出来——中下等命,我对此心服口服,因为有一句话,虽说挺不好听,但我却信服的,它说“性格决定命运”。
  后来,我越来越少问为什么。当世界上快乐的人太多了,上天就丢几个不快乐的人下来调节气氛;当世界上不快乐的人太多了,上天照旧会丢下快乐的人调节气氛。没有孤独,就没所谓不孤独;没有异数,就不存在主流;没有白痴,就没有天才。
  如果死不可避免,就不要挣扎;如果觉得不很快乐,就不要去快乐。
  我是一个乖孩子,古怪但不叛逆,悲伤却也心安理得。因为懦弱,因为绝望。我痛恨日光下每一件我不得不做的事,可每天我都在做着;我痛恨某些人看我的眼光,可我每天都对他们微笑。我伪装,拼命伪装别人的表情,平常的脸,伪装主流,我越来越迟钝,越来越麻木,最后,我已分不清快乐或不快乐,真实或不真实,有或没有。
  我真的不以为然,只是,在一些时候,当我抬头看着天空的时候,我好想好想变成一个稻草人,一个看着灰色天空的稻草人,一个守望麦田的稻草人。
  每个人都有“羊水情结”,在出生前,在母亲的肚子里,泡在温暖的羊水里。那时的人还不称其为人,它们只是原始的生命,没有思想和欲望,所以也无所谓痛苦和快乐。什么都没有,只是单纯的存在,只有简单的生命。等到它们一出生,脱离羊水的那一刻,它们就死了。
  
  那年暑假一过,我上到初三。一开学,班里的大C没来,听说是脑子出了点问题。我和大C不熟,但我还真回不过神来,我真的回不过神来。众所周知大C学习非常努力而又非常的孤僻,据他同桌说,他一天到晚都在做题,很少说话,很少笑,虽然那么努力,可连一道很简单的题想很久都做不出,成绩一直不好。班里有一位和他小学同班的同学透露说,他从来都很努力,可惜智商不行,而且精神上有点……他指指脑门。
  大C说话细声细气,温柔而忧郁。他在我脑子里留下过两个印象。第一是他静静的坐在座位上低着头做题,他佝偻的背和可怕的沉默,像一片灰色的云。第二个印象是在军训时,他总是走不了正步,手脚无法协调,他走着走着就会走成出左手也出左脚,而自己浑然不知。教官单独挑他出来训练,不行,还是不行。教官急得抓住他的手和脚帮他摆呀,摇呀。他瘦极了,空荡荡的裤筒和袖筒在荡着。一具软绵绵的,被摆弄的,支离破碎的,遥遥晃晃的牵线木偶,他睁着空洞的眼,自始至终无表情。
  9月10日,知道大C正式退学,可靠消息说确实是脑子出了点问题。
  9月10日,我回忆中的一个伤口。
  9月10日晚,年轻女歌手筠子被发现在其北京的住处上吊自杀。“她23岁,喜欢玩很男人的乐器——贝司,在春天为我们讲一个秋天的童话。”有乐评人这样介绍她。
  她在秋天里死去,死因不明,她曾说过:“现在市场没有希望,但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绝望不是没有希望,而是明知有希望,却彻底抛弃了它。
  也许一个人在自卫时可能自杀。
  而所谓解脱,只不过是从一种痛苦转移到另一种痛苦,只不过后来的痛苦要比原来的痛苦少那么一点点。
  觉得快乐,根本就是错觉。
  
  可是他们不重要。大多的人都健康美丽、快快乐乐。真的无关紧要,就像多和少,少不重要,正常和失常,失常不重要,现实和梦想,梦想不重要,快乐和痛苦,痛苦不重要。
  
  我不快乐时喜欢蹲着,双手抱膝,蜷成一团。这是人在羊水里的姿态。这个姿势让我觉得安全而又舒服。一个人在经受了太多的东西之后,就应该很乖很顺从很自恋地蹲下,缩成一团,像一枚优美的被庇护的蛋,混沌的从未受过伤害。
  9月10日,我反复的听一首歌。
  咳嗽的夜鸟
  我钩着脑袋行走着
  夜色茫茫
  我的翅膀很白而且没有
  灰尘
  我是一只孤独而咳嗽的
  夜鸟
  大雪染白了我的
  眉毛
  屋子里的人们脱去爱的
  衣服
  屋子里的人开始学习
  咳嗽
  要走就匆匆的走不要
  回头
  没有人永远走在
  夜色茫茫
  
  学习依然很紧,每一天,面对着一大堆的试卷,我像一只上了发条的鸟,我带着伪装的脸,沉默的听课、写、吃饭。我笑,像个病人;我哭,无泪。没人相信角落。我蹲着,在无人相信的角落,想呀想。
  和我的朋友YY在一起时,她说着她每天遇到的趣事。我说“笑死我了。”
  她看了我一眼,说:“当你说‘笑死我了’,你其实一点也不快乐。”
  
  一上初中,YY就坐在我身后。一周后,全班考数学摸底。第三天,我们前后桌聚在一起对答案,YY错了一道题,她有点不好意思的微笑着说:“噢……我还跟父母说我保证的得100分呢!”于是,我开始喜欢她,甚至想依赖她。因为我一直很累,而我一直想依赖一个圆弧形状的玻璃容器,很干净的,里面装有兰色,像回忆一样的浅蓝色的水,所以我开始喜欢YY就像我一直很喜欢YY一样。
  我一直很怕我的家,却又病态的依赖着它。母亲依赖着父亲,父亲依赖着母亲,母亲依赖着我,我是一条寄生虫,我讨厌,我恨被依赖。因为我无爱。过度依赖是一个过度自封的三角形。
  在我还小的时候,母亲掌统我的一切,我每天穿什么衣服,都由她定。可我厌恶我身上的衣服,厌恶透顶了,它让我觉得痛苦,像赤裸一样。终于在有一天,我决定不在听从母亲,我要穿我想穿的衣服。母亲死死扯住我想要穿的衣服,我也死死扯住我手中的衣服。她骂我丑。衣服紧紧绷在我和母亲之间,我的手扯的发麻,粗大的指骨外秃,时间一点一点的移去,她一直拖到我注定要迟到,她说,你别指望我再给你买一件衣服。
  我穿上了我想要穿的衣服,可我依然痛苦。
  所以,我无论穿什么衣服,我都会觉得空气中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我代替我的母亲骂我丑,空气中的眼睛越来越多,多到可以杀人。
  
  我对YY说,冬天快来了,而我冬天里没有衣服穿,我很冷,我很怕。我想要一件舒适的衣服,软软的,暖暖的,有一顶大帽子,这样我就不会发抖了,我的手就不会冻的像柴一样僵了。
  YY微微皱着眉头看着我,刚刚过去的那个冬天,我没穿过一件这样的衣服,手冻得没法时,就放进YY大衣口袋里取取暖。
  在那段日子里,冬天那么漫长,而现在,春天刚过去的这个初夏,又让我觉得冬天迫在眉梢。不安全呀,真的不安全。
  她转头避开我的视线,说,别想太多了,我不希望这么好的一个人就这么毁了。然后,她微笑着,孩子气的,含糊的,暧昧的。
  因为我不理解她这个微笑,我只当她跟我打哈哈;因为我认为我不那么好,我只当她跟我开玩笑,那个温暖干净又不安的,那个透明微笑。
  在两年后那个冷的凶的夜晚,我在断裂的记忆里捡到了过期两年的暖意,无比清澈。
  在我离开羊水那一刻,我就已经彻底死去。
  没人相信我,所以我干脆沉默。
  我不喜欢太好的天气。
  我在吃着冰淇淋时,我想嫁给冰淇淋。
  我想一辈子上物理老师的课。我痛恨物理,但我喜欢物理老师。他六十多岁了,我喜欢他的安详,善良,干净,温柔,像一只很可爱很白的兔子,这是我想要却没有的。我想问他所有的难题和简单的题,等他老的走不动时,扶着他上楼下楼。
  每当早晨花圃里泥土的芳香透着YY更清澈的气流划过我的身旁,我总在这个时刻想到永远。
  我喜欢说“当时”,当时我们靠在一起,当时我们听着音乐,当时我们深爱着彼此,当时我们永不分离。
  想在我冷的支撑不下去的冬天的某一日,夏天不打一声招呼就挂着一箱冰淇淋横冲直撞的来了。
  
  中考后,我被全省最好的高中录取。我并不感到快乐,也并不感到不快乐。YY被一所她十分向往的艺术学院录取。
  中考后的那个长假,我看了电影《这个杀手不太冷》。结束的那个镜头,被Leon用生命救下的玛蒂达把Leon用生命救下的那盆植物种在花园里,玛蒂达曾对Leon说过,要让它生根,好好的长。此时,玛蒂达对着植物说:“Leon,我们在这里会很安全。”
  镜头转移,音乐响起,悠长,清淡,微凉。我看着屏幕,很久很久,面无表情,说不出一句话。
  后来,我哭了,哭的彻底,纯粹,排山倒海。
  
  Leon,杀手;玛蒂达,十三岁。
  都是被世界抛弃的人,都是抛弃世界的人。
  注定要走在一起,而那灰色的天空下,一个杀手和一个小孩那一点点惺惺相吸的温情那么真实、干净、完整。
  在我流泪的那一刻,我才真实的感觉到了我存在着,真实的感觉到了真实。
  这是天大的幸福。
  
  我越来越不想说话,我把窗帘拉上,我的窗帘是深蓝色,我最喜欢深蓝色,虽然这种喜好总是随着天气的变化而变化。
  阳光透过深蓝的窗帘,就变了,变的深情而忧郁,变成了安静深厚的水,我静静地沉入水底,像很久很久以前,一个关于涅磐的童话。
  一个古老的没有年代的传说。
  因为快乐而被遗忘,因为不快乐而被记住。
  
  YY打电话给我,喂!去吃夏日里最后一场冰花吧!
  一场冰花?YY这话说的太有水平了。
  
  和YY吃完最后一场冰花,然后走在常走的小巷里。YY兴致很好,小巷两边的老式居民上,有庸懒的正在晾衣服的陌生女人,刚洗过没有干透的头发松散的搭在肩上。还有陌生的听收音机睡躺椅的老人,陌生的光脚跑的小孩……我轻轻靠着熟悉的YY,在以前的冬天,冷的难受时我喜欢挽着她的手臂,那里是温暖的,仅有的,不老的。如果三年前某月某日,YY没有坐在我后面,我们永远也是陌生人吧。如果,到了明天,YY,当现在变成了过去,我一定会比现在更喜欢你。
  YY笑的时候,鼻子起了细细的纹,干净的像个小孩子。
  YY说高一就会有一次军训,很期盼呀。我突然问她,你还记得初二军训的时候吗?我记得临走那天,那把头上那顶军帽拿下来猛要教官签字留念……
  我还哭了呢,我和教官玩的最好了,刚离开他的那段时间,我要是不把那顶军帽放在枕边,根本睡不着觉。
  临走那天,你有没有注意到我。
  没有耶,你总是呆在一个角落找不着。
  当时我在看着你们,你们唱着军歌,你流着泪,教官看着你们,沉默不语。那一天,阳光静静的抚摩着你们的脸。
  我爱这一个瞬间,它让我觉得宽容和释然,因为它正当时令。虽然在后来,一切都会死的云淡风清,谁都不会挣扎,但不要害怕,一切都很好,像一杯刚泡的茶,虽然后来没有喝完就已经变酸了,但当时,它那么浓郁,就像永远不会老去一样。
  
  这只是一个梦,长得醒不来,短得像火花。它被一遍一遍的重放,做梦的小孩一天天老去,梦却依然停在当时的花样年华。
  我抬起头,看见头顶那一块天空,它不晴朗,也不阴暗,它淡淡的,冷冷的,茫茫的,它灰色的,它是一片孩子的天空。
  它属于YY,它属于我,它属于玛蒂达,属于Leon。
  它属于每一个想它的人。
  它不流泪,始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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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许多许多年以后的今天,许多许多年以后的我,才明白许多许多年以前的你,为什么有那么许多许多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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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帖


回复人: 发烧的公牛 Re:孩子的天空 回复时间: 2003.02.10 09:23

      每一个人的生命都是平等的,包括你自己。所以,自杀和杀死别人一样不可原谅。我们都没有自杀的权利。
     不要试图抛弃自己的灵魂,不要再抱怨了,这些都是徒劳,在我们这个年纪,没有什么可以抛弃、没有什么值得抱怨,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就像你说的,也许在过几年,你再来看这篇帖子,会觉得很可笑。
    你似乎有些厌世倾向,可实际上你比大多数人要幸福,起码是比我好过,因为我已经不记得我上次掉眼泪是什么时候了。就是这样,凡事看开些,不要总是把自己装扮的很忧郁,忧郁不属于我们。
    你以前说过我虚伪,我姑且承认吧!这样至少可以让我在这种环境下快活些,而我终有一天要摆脱这些。我记得着话我和你说过,你当时还骂我来着。:)
   P.S:这些话要是不中听,尽管骂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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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问祈祷为何总不灵验——因为上帝在睡觉
不要问世间为何太多纷扰——因为魔鬼在吵闹
不要问大地为何如此沉静——因为公牛在发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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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人: 妮子 Re:孩子的天空 回复时间: 2003.02.10 11:37

    以前我也是个不快乐的孩子,总是喜欢禁锢自己.喜欢听悲伤的歌曲,于是变得更悲伤.以至被室友误认为自闭症患者.我痛恨有些人看我的眼光,但我却无法对他们微笑.恨不得变成一颗遥远的星星,只对一切眨眨眼睛.或者干脆消失!
   总是怀念快乐的日子,却无力改变现在的情绪.
   现在身在外,不由自己.为繁忙的学习以及生活所累,偶尔想想父母那可怜的心思.不快乐的时间会越来越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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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人: 冷若冰霜110 Re:孩子的天空 回复时间: 2003.02.12 19:12

    疯了,都疯了。
  我能理解全世界所有人,就是理解不了智商高的人居然选择自杀这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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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人: 般若草 Re:孩子的天空 回复时间: 2003.02.13 22:07

    烦恼和痛苦还是有解脱之道的,那就是换位思维。禅宗有个故事:从前有一个愁婆婆,自从她的两个女儿出嫁之后,她就一年到头愁眉不展。因为她的大女儿嫁了个卖雨伞的,小女儿嫁了个卖布鞋的。雨天,婆婆为小女卖不掉布鞋愁,晴天,婆婆为大女卖不掉雨伞愁。一天,一位禅师在她家歇脚,婆婆请教解脱烦恼。禅师笑曰,这很简单,婆婆只要反过来想就行了:雨天你应该为大女高兴,她的伞好卖了。晴天你应该为小女高兴,她的鞋好卖了。婆婆一听果然很高兴。从此,婆婆就反过来想,天天都乐呵呵的,愁婆婆从此就便成了笑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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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人: 恋爱大过天 Re:孩子的天空 回复时间: 2003.03.17 12:53

    听过陈冠希《坏孩子的天空》吗?
   是呀!~小孩子是最童真的 最单纯的~!
  
   可 这辈子我不再是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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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人: 坏公司 Re:孩子的天空 回复时间: 2003.06.14 12:19

    你有一个弹夹,里面有幸福的子弹。
  
  
  
  
  
  马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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