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绿肥红瘦
　　
　　
　　 她把房里打扫的干干净净。她把房里的灯关上。她打开电脑连续放周迅的《飘摇》。她把头深深地埋进双臂里。
　　 周迅平淡略带沙哑的声音，比王菲从容淡定的声线更容易触摸。没有伪装坚强的牵强，没有强装快乐的做作，没有掩藏却又掩藏不住的爱情煎熬。这是快乐的人才有的声音。她想。
　　 听，她微微的喘息。
　　
　　 润生，润生。
　　
　　 她和润生相恋的时候，她还是个快乐的孩子。和周迅的声音一样，从容，透明，干净的象块剔透的水晶。她还小，哪里知道世事难料。她象只白色的小鸟一样蜷缩在润生的臂弯里，招摇过市。
　　
　　 秋水说，找到再好的男人，没见过你这样的招摇。
　　 她腆着脸，一副不知羞耻的样子，我为什么要招摇？
　　秋水不知道，她其实并不知道什么是招摇，她为何要招摇。她只是因为润生，眼睛再也看不到远处，脑子再也装不得其它。润生，平静消磨之中，让她看不到生，见不到死，想不到伪装，听不得苦难。她无暇再看到生活残酷的本来面目。润生，象她想象的一样，随意的让她忘记了所有。
　　
　　 周天打电话约她出去。
　　 周天是她的大学同学。他曾苦苦追求她，她不能接受。周天一直待她还是很好。就算后来周天有了女朋友。只要她需要，一个电话他就赶来。
　　 周天似乎有心事。坐在茶楼里不说话。她问，没事？那我要走了。周天拉住她，顿了顿，我的心你是明白了，你真的不能爱我吗。
　　 她笑了笑，周天，大学到现在已经六年了。如果可以，我早就接受了你。
　　 如果你可以试着爱我，周天盯住她，我可以和女朋友分手。
　　 疯了吗你，她有些生气，她对你不够好？
　　 不是。
　　 那为什么要分手，你和你女朋友相恋一年多，安稳过日子，多少人都羡慕呢。说的 这是哪门子话？！
　　 可是，这么多年了，我放不下你。
　　 我不会接受你。她扔下周天，独自而去。
　　
　　 她和润生相识已有三年。可相恋，仅仅只是数月。朋友们都说她是敏感极了的人，可是她却想不透，那为何，她三年之后才知道自己原来是这么爱着润生的？周天爱她，她却早能洞悉？
　　
　　 润生凡事不张扬，不做作，不争斗。在公司做自己的事情，偶尔和朋友们逗几句嘴，大有一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味道。下了班和她逛街吃饭，任她懒懒地靠在他的肩膀里，听她拖长了撒娇地的口气说着一些赖皮的不着边际的话。她知道润生喜欢极了她，她从来都没有看见润生的笑容那么多。
　　
　　 所幸周天再也没来打扰过她。
　　
　　 就这样自然地相恋，她想这就是所谓的缘分，是生活的正轨，不出两三年，她就会嫁他为妻。晚饭后斜斜地倚在他身上吃苹果。他看报，她抱着他。
　　 她会给他生个儿子。润生喜欢孩子，每每走在公园里看到白白静静的小孩儿，润生总会盯住他们笑。而润生又是有一些“重男轻女”的思想的，她知道，他不说，可他一定想要个男孩儿。
　　 润生还说，他有点看不透她。她是个不安分的孩子，每次约会，她总是毫不淑女的蹲在街头等他从那高高的写字楼里出来。润生还说，他不明白为什么她总是和别的女孩子不一样，不要衣服不要化妆品不要逛街，甚至结婚都不要拍婚纱照不要风风光光地大摆筵席。。。
　　
　　 周末。她和润生约好去看落叶。秋天到了。
　　 她坐在长椅上等他。太阳真好。暖暖的，她眯着眼睛从指缝里看太阳，除了刺眼的疼痛，什么都看不到。她突然想到，润生就要三十岁了。她微笑着叹了口气。
　　润生总是懒懒的步子，眉头有一点点的皱起，她远远看他走来，想他一定有许多许多的心事。
　　
　　 当她接到润生同事的电话的时候，她异常的坚强。她平静地说了声，我知道了。挂断了电话。
　　 她甚至还照了照镜子，然后向医院走去。开始她是用走的，后来飞快的跑了起来。她絮絮地说，不怕不怕，润生一定没事的。
　　 她永远都忘不掉那一眼的润生。他躺在白色的床单上，头上缠着绷带，还有没擦干净的血迹。身体被被单盖着，她看不到他还有哪里受了伤。
　　 他的同事跑过来，扶住她说，没事儿的润生没事儿，腿伤到了而已。
　　 她推开他同事的手，说，哦，没事，没事。
　　 她走到他的床边，跪下来，她想去摸摸他的额头，可她的手在半空中抖个不停。同事过来硬硬地抱住她，大夫说了润生真的没事。
　　 她用左手紧紧纂住自己抖个不停的右手，润生他哪里还坏了？腿，腿吗，我换给他，输血？用我的，我有的是血，什么，是不是心脏也坏了？我的，我的心脏给润生。。。
　　 她开始激动，什么都来不及想。除了她要救润生。润生一个人躺在那里，她看到他那么无助。
　　 润生的母亲走过来，她并未见过她，润生没有领她给他的母亲看过。润生的母亲走过来，把她拉进自己的怀里。
　　 她哇地一声哭出声来。
　　
　　 象他同事说的一样，这场车祸是不幸中的万幸。润生腿部骨折，很快就会康复。可润生这场灾难，倒是让她顿时醒悟。后来她总是想起那天她自己说的话，她说，润生，如果哪天你要死了，我会不惜我的生命来救你的。
　　 她从来也不知道，原来她是这么的爱着润生。
　　 润生说过，所谓的爱情，是可以为之牺牲生命的。
　　 润生眼里湿润润的，说，我的宝贝儿懂事了。
　　
　　 她想，润生，你所谓的爱情，我做到了。
　　
　　 润生给她的信里说，他不能娶她。
　　 她手里的信纸滑落，她还以为，生活应该是这样水道渠成的，她始终都是应该嫁给他的。
　　 她还庆幸过，遇到润生，可以让自己免受感情之苦，只要一个人，她就完完全全把自己交给他。
　　
　　 润生，润生。
　　
　　 她不能死心。她不相信润生就这样不要她了。
　　她似乎还能看到润生穿着皱巴巴的羊毛衫上班，她说，你看你，快脱下来我帮你烫。
　　她似乎还能看到他孩子气的脸，一支一支不断的抽着烟。
　　她似乎还能看到他笑盈盈的眼睛，手指抚过她的脸说，小丫头片子！！！
　　
　　 她精神几近崩溃，无法让自己正常工作。她休了假，天天给润生打电话。拨通了，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声嘶力竭的大声在电话里哭。他等她哭的没了力气，说，有什么话你说，我又不是不听。
　　 她抽泣着，润生，我要和你在一起。
　　润生说，我们不适合。我看不透你，你身体里有太多不安定的因素，我把握不住。
　　润生，不要。。。
　　
　　 她一遍一遍的拨电话，一次一次的等在他公司的楼下。半夜里，她一条一条的给他发短信，她说，润生，如果你要死去的话，我会拿我的命换你的。
　　
　　 秋水来看她，把她抱在怀里，看她歇斯底里的哭，手足无措。秋水心疼，而爱过她的润生，怎么可能不心疼？？？
　　 润生在电话里说，好好过日子吧，我也是为你好。她听到深夜里润生清楚的哭泣。
　　
　　 周天来看她。她不愿意他看到她败到一塌糊涂。
　　 他说，是秋水打电话说你心情不好，要我来看看。
　　 我没事。
　　 真的？
　　 我没力气骗你。
　　 我，我明年开春就结婚了。
　　 恭喜。
　　
　　
　　 润生。润生。她在黑夜里抱住膝盖蜷缩在墙角，我知道你痛。我知道。
　　
　　 她好象很快就恢复了。上班，下班。只是，再也看不到她象孩子一样的鬼脸，听不到她娇滴滴奶声奶气撒娇的声音。
　　
　　 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如何她都忘记不了他。
　　
　　 每天晚上十点，她都会发一条短信息给他。
　　 她说，准备好了吗，听我说一些话。话说完，我就消失。
　　
　　 我第一次见你，你穿深蓝色羊毛衫。眉毛很粗，眼睛很黑，表情无辜。我并不知道为什么，我对这个画面记忆深刻。其实是我不察觉，第一眼看见你，我就爱上你。
　　 你话很少。从来不急不燥。可你对我很好，每次一起约了朋友吃饭，你总为我夹我爱吃的却又够不到的菜。
　　 那次朋友们聚会，有人非要灌我喝酒，你却全挡下了。那天你吐的我满身都是。
　　 可你从没说过你喜欢我，那么多年你都不曾说过，甚至一丁点暗示都没有。你也和我一样，并不自知的吧？
　　 你是个很理智的人。不喜欢阿谀奉承。不喜欢不实际的东西。可我说喜欢菊，你每次都顺手在街上买几枝送我。
　　 别人给你介绍女朋友，你还拉我去帮你参谋。
　　 去茶座吧，你也不说什么话，歪在沙发里独自看独自的书。
　　。。。
　　 润生。润生。我深爱这样的你。
　　
　　 音信全无。润生从来不回复。可是她却成了习惯。
　　 听秋水说，他又找了女朋友，是银行的办事员。很安分老实的样子。
　　 她淡淡地说，是吗。垂下眼来。
　　 秋水说，你和他其实是不合适的，润生说的没错。他更适合那样的女子。
　　 是吗，她说。
　　
　　 她本想不再打扰他。可是每晚十点，她想他想到躲在被子里哭。她还是给他发信息。
　　 他照例不回。表面照单全收，实际上是拒她千里之外。
　　 他总是这样纵容她。
　　
　　 半年过去。她并未痊愈。伤口还是隐隐疼痛。
　　
　　 周天打电话，说下个月，我结婚。
　　 她说，恭喜。
　　 夜里她发短消息，周天，你会娶我吗。然后关掉手机。
　　 周天在第二天送了一封信到她的公司。他说，他已不能回头，事到如今，受伤的人实在太多。可是他会一辈子在她身边守护她。不管她是年轻貌美，还是白发苍苍。
　　她跑到洗手间，放声痛哭。
　　
　　 七年的感情，让她如此错过。一声两声的痛哭，象挽回不得的润生的感情，即使赔了命，依然还是错过。
　　
　　 她问周天，如果来生你重新选择，你会选谁？
　　 你。周天丝毫不曾犹豫。
　　 她笑笑，不问也罢，知道你会这么说。
　　
　　 周天还是有空了就来接她下班。尤其是下雨下雪的时候。他的确也做到了，总在心里的某个角落，留了块地方给她遮风挡雨。
　　
　　 她颓然。问周天的句句话，不过是她自己欲盖弥彰。
　　
　　 日子就是这样，飘着摇着，作茧自缚般。世事果然如此难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