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今网络中,书店内,随笔专栏、随笔文集可谓是琳琅满目。我的书架上,也是摆了数排随笔的。所以我一直以为随笔没有什么了不起的,谁都可以写,哪怕记个日记,不也算是随笔么?不然,为何有如此之多的随笔呢。在一次与同样喜欢随笔的父亲争论这个问题时,父亲给我看了很多资料,我才明白我是大错特错了。原来,随笔并不简单。
随笔,似乎没有一个准确的定义,据宋洪迈的《容斋随笔》语:“予老去习懒,读书不多,意之所之,随即记录,因其先后,无复诠次,故目之曰随笔。”这大概算是较早的定义了。对于随笔的理解,因人而异,如张中行先生认为随笔应“笔随思路走”,钱理群先生则提出:“随笔是从心底里涌出来的。它所要述说的,是刻骨铭心的个体生存体验,是只属于自己的‘个人的话语’。”邵燕祥先生则规定了随笔的境界是“我手写我口,有感而发,从心所欲,信笔由之,不蹈袭,不做作。行欲其所当行,止于其不得不止,真正的‘下笔如有神’———这就是名副其实的随笔境界。”在我以为,既然谓之为“随笔”,当是信手拈来,率性而发,自然不受传统文体的束缚,也就很难以给其下一个全面的定义了。纵观各类随笔,皆为作者读书、阅世所得,各人阅历不同,兴趣各异,所以随笔所记之内容深浅不一,体制也是千姿百态了。随笔的共同特点是知识性与思想性,其中浸润着作者苦思冥想之精华,浩瀚书海之精髓。因此,作为青年人的我们,多读点随笔,实为增长知识、启迪心智、开阔视野之捷径。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以来,中华大地出现一股随笔热。不仅擅长随笔写作的专业作家在写,更多的是那些从教学、科研岗位上退下来的专家、学者、教授们不甘赋闲,专题研究不搞了,但写写随笔对他们来说也是驾轻就熟的事。他们一个个都是饱学之士,曾经都有过多部学术专著出版。他们 在以往的治学中,还有不少言之未尽之处,正好用来写千字文。于是谈史的、论艺的、说文的,几年下来,纷纷结撰成帙,或出单行本,或受约出丛书,诸如《学人随笔》、《学者文史丛谈》、《书趣文丛》、《书话丛书》等等,面目不一,但究其文体,都不出随笔范畴。
为何随笔如此大兴?其一,中国有传统的随笔写作传统。“随笔”一体,溯其源流,悠久绵长。其名称虽迟至南宋洪迈的《容斋随笔》初见,而实际早在春秋战国时代就有,就连视为经典的《论语》、《孟子》亦可列入随笔一类。后来的笔记、琐谈等等,其实就是随笔。唐宋以后,尤其是明清以来,随笔创作,卓荦大观,出现一批具有很高文史、艺术价值的随笔集。这种历史的渊薮,对后人的随笔写作起到文化底蕴的作用。
其二,正如上文所说的,有一支广泛的随笔写作队伍。“文革”十年,使一些学者、教授们有口难说,有笔难写。他们积压在心中的文思,一遇清明盛世,有如清泉,喷薄而出,积之愈多,发之愈甚。尤其是随笔的内容广泛,“囊括四海,包举宇内”,举凡野史、稗乘、书事、纪闻、传人、述感、序跋、题识、游记、日记、语录、书札等等,皆可以随笔形式出之,这为人们写作提供了广阔的空间。另外,还因为它具有“散、随、短、松”的特点,更为写家以方便、所喜欢。
其三,随笔应对了时代的需求。改革开放以来,人们的生活节奏加快,富于知识性、趣味性、科学性、史料性的随笔,以其特有的优越性赢得了广大读者,老少咸宜。专业读者不觉其浅,一般读者不嫌其深。读者往往不经意间受益,扩大和丰富了知识面。就以书话方面的书来说,它让读者领略了书海中瑰丽的世界,弥补了书籍版本诸方面知识的不足。对于青少年学子来说,其中不少随笔精品,为他们作文启迪了文思,演示了技艺,让他们明确了为文之道。
我想,这些也许就是今日随笔别开一枝,参差横斜,郁郁苍苍的主要原因,同时,这也例证了随笔确是不简单的了。
当然,当一种风气、一种激流袭来时,难负泥沙俱下,鱼目混珠。有识之士已经指出随笔创作中的不良倾向,其中一个就是有些作者写随笔太随便。
随笔是严肃文学,它不比舞台上的一些插科打诨。其中有对史实的钩沉,有对往事的追述,有怀人念旧,有评藻叙事,不可戏笔为之。随笔之“随”,绝不是随心所欲,漫不经心。丰子恺先生以随笔、漫画鸣世,他曾说过:“随笔不可以随便写出,漫画不能够漫然下笔”。著名作家孙梨有感于有些作者创作态度不严谨而说的一番话,很值得我们引以为戒:“近代人粗通文学,写两篇小说,即成为名作家,既不 去读书,亦不去采访,自己又无特殊经历,但纷纷去作随笔,以为随笔好作,贫嘴烂舌,胡乱写之即可。其实随笔最不易写好,它需要经验、见解、文字,都要达到高水平,而且极需严肃。流俗之辈,以为下笔即可换钱,只是对随笔的亵渎”。话虽说得尖刻了一点,但确是实话,虽然让我感到脸红得发烫。从各位文坛大家的体会中,我们可以看出,随笔并不是随手就能写出的,那需要一定的学识,扎实的文学功底和敏锐的思想才能达到“手到擒来”的境界地。如同你没有练过书法,却偏要信手作狂草,自以为胜过怀素,其实是连边都沾不上的。随笔与随手,一字之差,却差之十万里焉。
古人视文章为“经国之大事,不朽之盛业”。因为作品一旦刊出,就是天视民视、天听民听的对象,它要求作者必须有责任心,决不能取快一时而游戏人生。确实,随笔要写好,并非易事。“夕阳芳草寻常物,解用都为绝妙词。”(袁枚《随园诗话》)如何“解用”,一是读书,二是游览,三是勤思,前两者都是为了广见闻,拓心胸,增阅历,而勤于思考,才能让所闻所见化为己有,做到了这些,或许随笔你也就可以“随手”写了。
------------------------ 何事呤余忽惆怅
村桥原树似吾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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