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当多元的宋唐文化开始了它的官方文化血统之后,中国文化便再也摆脱不了它官方文化的韵味。斗诗篇赋,便难躲得了功利与名声的牵缚。也许,使官方文化发展的太漫长,步履太沉重了,于是,忽的一声狂笑,从明朝苏州的暖风细柳间,走出了一个唐寅。他不去深涉仕途,也不去官方文化里接受熏陶,只是抱着一个“解元”名分在非官方文化的沟壑里走下去,彻底的一去不返。
我问你是谁?你原来是我;我本不认你,你却要认我。
噫!
我少不得你,你却少得我;你我百年后,有你没了我。
这是唐寅写给自己的诗。吴泽顺老师评点说:“语近调侃,然字字作辛酸语。”无功名利欲的唐寅当然是贫苦潦倒的,不时还要为“柴米油盐酱醋茶”担心焦虑,不得不“画幅青山卖酒钱”。
六如山人的自号,足以显出唐寅的洒脱和酸楚。沉浮于艰辛的生活,却依然能如此坚定的把非官方文化进行到底,作为文人,唐寅的勇气和毅力,一直让我钦佩。
2、
贫瘠穷困的唐寅本来是一个半疯半癫的穷酸书生,但偏偏苏州人疼他、爱他,甚至仰慕他、尊敬他。重修了桃花庵,还送了个国色天香的“三笑”故事,给他的传奇里多了一桩艳遇。风流才子唐伯虎。一时间,名扬天下。
据说,唐寅还扮作乞丐留了一个乞酒的笑谈。
一上一上又一上,一上只与青山傍。
等闲回首白云低,四海五湖同一望。
在一本书上,我还看到了唐寅和金陵诗妓玩的对联句诗。
倚楼何事笑嘻嘻?
笑你寒儒穿布衣。
锦绣空包驴马骨,那人骑过这人骑。
一首傲气十足,字句间有着直上青云的豪迈。另一首虽是句句诙谐,不乏嘲讽,却是字字酸楚。被生计所迫不时只能“画幅青山卖酒钱”的唐寅,在他生后,就这么成了高傲华贵的风流才子。吟诗作赋,嬉笑怒骂,还装个“华安”点个秋香,破旧的桃花庵也仿佛成了诗意优雅的苏州园林。生前生后,唐解元就这么不由自主的完成了从要靠卖字画为生的穷艺人到风流才子的蜕变。
3、
记得几年前看余秋雨老师的《文化苦旅》时,看过一篇文章。叫《白发苏州》。他写了一个苏州,一个在历史中积淀了很多文化内涵的苏州。让人感叹。敬仰。也悲吊的怀旧苏州。充满了慎重历史的江南城市。文中,余秋雨老师提到了苏小小,也提到了金圣叹。
金圣叹是唐寅的晚辈,也有“才子”的称号。可惜生性狂傲不羁,致使“文星耿耿犯天颜,虚度光阴三十年”。身死人手,终于还是没有留下“风流”的雅号,也没有那么多传奇包装他短暂的生命。金圣叹的一缕魂魄,给白发苏州多了几抹秋霜,多了几抹沉重。但在苏州人的传说里,他的地位不仅比不上穷酸的唐寅,连祝枝山、文征明、周文宾也有逊色,但金圣叹却凭借亲自评点的《水浒》把名字镌雕在了中国文化的碑铭上,走入了正统的文化殿堂。
平心而论,唐寅在诗文上的成就并不及他在绘画上的成就,但作为一代“风流才子”形象的代表,他是平民的,是流行的。在唐寅的身后,许文长、庞振坤、纪晓岚,更多的“风流才子”扣着历史的墙壁潇洒地走了出来,他们或许无法震撼历史,却给历史增加了更多流光异彩。
4、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许多的朋友都无法相信,现实与故事中的唐寅的差别,会相隔天壤。其实,每一位风流才子,也许总会有一个很让人无法接受的现实,因为他们的传奇故事太深入人心了。
在中国的文化现象里,大概“风流才子”现象是最土生土长的了。中国人的“炒作癖”,从我们的祖先开始,就在文化领域里萌芽了。而同时,“风流才子”们也是反逆中国几千年孔孟正统文化的先驱。“风流才子”们虽然性格迥异,经历千奇百怪,但大都有一个统一的特点:聪明智慧,文才撼古,语出惊人,且怀玉温香,进可笑傲仕途,退可隐匿山林,嬉笑怒骂之间,风云情仇过眼。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
但在风流才子们的眼里,这不是一个最伟大的人生追求。唐寅便为了一个秋香,轻易拆了读书人的架子,钻进“华府”当了一个小奴仆。不是为了功利,不是为了名声,只是为了博得美人笑。这样的心理,在古代的封建社会里,不仅是大逆不道,简直是千刀万剐,死不足惜。可是,他是唐寅,唐伯虎,天下尽知的“江南四大才子”魁首,他是风流才子,他是风魔解元。一切,有了“风流才子”在名字的上面,就仿佛是有了一张可以穿越历史的“通行证”。有了它,就可以不受孔孟的束缚,就可以不爱江山爱美人,就可以在传说中潇洒的穿梭。
从广大民众的文字和语言里,风流才子们开始了向封建旧制的挑战。中国文化在儒教的条条框框里束缚了几千年,“风流才子”现象给了中国文化喘一口气的机会,唐寅们寄托了中国的古老文化奔向自由的希望。如果说,陈胜们揭竿而起挑战着儒教政治,那么,唐寅们则挑战着儒教文化。我想,“风流才子”现象是与封建儒教对峙着的。
5、
风流才子们的结果是悲哀的。更多的才子们被留在了故事里,走进中国文化正统殿堂的并不多。落拓的唐寅低吟着“桃花坞里桃花庵”,倒在了他华丽的背影里,笔朽了,一代风流才子长逝。他的身后,很多的人去追味他的“三笑”,他的秋香,他的风流艳遇。却黯淡了他的诗,他的画。也忘了那个现实历史中的他。
——那个一介书生的唐寅。那个诗人的唐寅。那个画家的唐寅。那个在平民文化里义无反顾的唐寅。那个会为了“柴米油盐酱醋茶”烦心的唐寅。
像风像月的曾经,伴着苏州的苍老,只剩下了尘封的才子情缘。
无数的风流才子们在封建的石阶上撞得头破血流,使得殿堂摇挹,然后,他们的身影便从史书的夹页间划过去,在民众的谈笑里迂回流转。只余下,长长的廊道里,古来最洒脱的笑声。
------------------------ 东风吹,战鼓擂.
我不是帅哥我怕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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