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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老鬼 收藏:3 回复:0 点击:764 发表时间: 2002.04.27 15:52:52

大油坊轶事 七


  从小到大,去冬梅家的次数屈指可数,因为她家太干净,她妈太厉害,那眼睛好象能看透你心中的所有内容,不管你怎样的隐藏,即使冲你笑的时候也让人浑身不舒服。好在她爸妈都要上班,我就选了个风雪漫天的下午,敲开她家的铁门,又见到了那熟悉、久违的笑容,还有前所未见的惊喜,“你怎么来了?”“我不能来吗?不欢迎么?”“不是,不是,没想到你能来,这么长时间也不来看看我。”冬梅拿来拖鞋,帮我挂起棉大衣,我顿时感到屋内的温暖,同时闻到一缕淡淡的芳香。“我才从三爷那儿知道你整天在家里,来看看你都看些什么书。”“唉!什么事儿也没有,除了看电视,看书还能干什么。听说你上班挺苦的?”“没什么,现在也没多少活儿了,整天和你一样,看书。”“那咱俩换着看?”“行啊!”有了这样一个很好的借口,我三天两头就跑到冬梅家去,渐渐的、不知不觉中变成一种需要,叫我惊慌却又甜蜜的需要,需要她那小房间里的温暖,录音机里钢琴的温馨,嘘寒问暖举手投足间的温柔。
  我当时的装备是二哥当兵时的军棉帽、大衣,老爸文革时发的大头鞋,一身污垢。冬梅从没介意,是从内心发出的,我可以感觉到那种不介意,所以我也不介意偶尔在她那张粉红床罩的小床上坐着或斜躺着,有时彼此默默的注视,默契得从未想过怎么可以直盯盯的注视,只任轻柔的音乐在空气中流淌。有时说一些书中动人的故事,有时说起同学们的往事,说着说着就说出了一些让我感到震惊的事,比如前两天考上师范的学委来了一封信,写出了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话,又前两天晚上班长到她家来过,还有谁谁也来过几次,说了如何如何的话,临走时还流下几行热泪,还有一班的谁,三班的谁谁,还有他们上学时,写过这样的信,说过那样的话。乍听时我很吃惊,居然有这事,然后愤怒,这些道貌岸然,故做正人君子的家伙,原来个个暗怀鬼胎,居心不良,终于看清他们的嘴脸了!再一想,这也是正常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吗,再再一想,不对,就问冬梅:“这些事你不应该对我讲呀!”冬梅白了我一眼说:“不知道我把你当做最好的朋友么?”“真的?不是逗我?”我激动得差点蹦起来,那些小子谁都不会知道我居然是冬梅最好的朋友,他们的那点小秘密我一清二楚,哈哈……不对,最好的——朋友,是什么意思? 
  有那么几天我极力克制自己不去见她,最后还是忍不住了。“怎么好几天都没来?”冬梅边接过我的大衣边说,“这几天活儿多没时间。”我不敢面对着她说谎,只好俯下身揉搓僵硬的冻脚,“今天很冷吧?看你的手冻的。”冬梅说着蹲到我面前两手抓起我那双紫红色满是裂口的手,轻轻的捧在胸前,直直的看着我……霎时,我脑中一片空白,失去了任何感觉和思想,怔怔的看着她的手,甚至没有感觉到那透过肌肤传过来的温暖……也许是一秒钟也许是一分钟,当我抬起头时,看到她的眼睛,她的目光射到我的眼中,那里有我永远不会忘记,也不能读懂的眼神。仿佛煦暖的春日,从酣睡中坐起,面对着整个世界。
  接下来的事我已记不太清了,她怎样放开的,我们又说了些什么话,我几时离开的,没留下一点印象,仿佛我们都回避了这个瞬间,刻意的让它真空了。那天我应该没坐一会儿我就走了,象逃一样,好象是的。以后因为冬梅她爸砸伤了脚,在家养病,我再没敢去她家,转眼间到了春节,而后冬去春归。
  
  久违的绿色一夜初现的时候,特别让人感动,如酥的春雨将天地空朦在少年的心中。象一个闯进童话世界的孩子,我踩着揉心的泥泞在果园里肆意徜徉,鲜润的空气和着恬淡的清香,若有若无,引人迷醉,流连。意外的,我发现了一株奇特的野花,紫色的花瓣披珠擎露,于嫩绿丛中倍显孑然优雅。不知为什么,我看到这支花就想起了冬梅,心中压抑许久的火山不可遏制的迸发了,我要把它送给冬梅,不管她爸还是她妈在不在家,都一定要把这支花交到她手中,连同我的心事。这想法一经产生就成了坚定的信念,我翻越大墙,冲过积水,任发梢坠落冰凉的雨水……可是那扇铁门我敲了很久,也没有见到冬梅,看着手里犹带雨露的野花,我沮丧到了极点,这是否就算无缘呢?
  后来知道,冬梅已经上班了,很不错的工作,当然是她老娘一手策划和运做的,再后来,和她有过几次偶遇,说过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就象刚刚认识的邻居一样,只是我的目光和她的那双眼睛偶尔笔直的遭遇时,每每都是我落荒而逃。“啊,没什么事吧?那我先走了。”每次急迫的转身离开,我都很坚定,没有回头的余地,毅然决然,而且有一种轻松,解脱或者说是解放的感觉。后悔,就是当晚在床上辗转反侧,将白天的一幕仔细回放时的事了,真的不理解自己了,怎么就不多说几句话呢?怎么就不问一问她的近况呢?为何不能拖延点时间多看几眼呢?
  
  有一段时间我是很“诗”的那种人,看了几十本中外名著,买了大量的诗刊,小说选之类的杂志,每逢阴天下雨便愁怅,愁怅。每看一篇小说或似乎有所体会的小诗,就开始悲天悯人,长吁短叹。要么感慨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要么恨老天不公,有情人难成眷属;要么顾影自怜,怀才不遇,要么……反正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里大概有三百五十天左右在愁怅,要不是三爷抢先专利使用了“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我恐怕会将这句话时不时的挂在嘴上了。结果,近到老爹老妈,稍远哥们朋友,再远同学同事,谁见了我都比较烦,我自己也烦,看见谁烦谁,谁也看不见了就烦自己。偶尔碰到点高兴事,脸上的肌肉刚刚组合成一个生硬的笑容,我立马就会警告自己——快乐都是短暂而不真实的,如露、如电、如梦、如幻,在快乐的背后紧随的往往是不可想象的痛苦。所以张君形容我当时是“全世界都欠他一毛五,半年没还的人,一张脸整天的阴转多云。”当然,这话是别人传到我耳朵里的,他还不敢当面刺激我。
  时间长了,把自己都烦透透的了,我也就意识到了这是一种对不起党和人民,对不起亲人朋友,更对不起自己的病态心理,典型而且夸张的无病呻吟,为赋新词强说愁,不对,不是说愁,而是逼着自己愁。在又一个深思的午夜,黯淡的台灯下,如禅宗顿悟一样的灵机,我醒了,在当天的日记里,我只写了一句话——从现在开始,我要做一个快乐的人,一定!
  可是,老天爷大概是个“老顽童”式的神仙,就在我顿悟后有事没事都咧着嘴“哈哈”的傻笑了两个白天后,冬梅比尼克松访华还具有历史性的单独来到我家。刚走进院子里,妈就告诉我说:“冬梅在屋里等你呢。”天啊!上帝呀!这不会是真的吧?我象遭遇十二级地震一样震惊。冬梅在我的房间里我的椅子上看我订的期刊,闻声慕然回首,笑语盈盈的对我说:“你回来了?”她的眉目间焕发着别样的光彩,我几乎醉了,因为我仿佛置身于这样一幅场境:一个带着一天的劳累与成就的丈夫回到家,美丽的妻子用无限的温柔迎接他,一个微笑就诠释了什么是幸福。还好,我还不是彻底醉了,因为马上冬梅就给了我一个十三级地震:“我下星期天要结婚了,你一定要来啊!”
  震惊?是的,差点没震死,打击?是的,绝望?好象没有,我似乎早就准备着这一天的来临。愁怅?肯定的了,不过没有继续几天。在松花江边的九站餐厅,参加完冬梅的婚礼,十几个同学乘着兴意去划船,开阔的江面上是春天的风和我们的歌在回荡。掬一捧蓝色沁凉的江水洗濯酒气,也洗去了少年人都有的一段清愁,我开始相信我会是一个快乐的人。一个富翁会因为没有保镖而失眠,一个穷光蛋绝不会。
  (1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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