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两年没有阿果的消息了，我是在胡乱摁遥控器时想起他来的。周末的荧屏娱乐节目纷纷作秀，俊男靓女们卖弄着自己的青春，肆无忌惮。
　　 阿果没有出现在其中，他应该在里头的。成为那群中最灿烂的一个，是他从不掩饰的梦想。阿果长相一般，身材倒是不错，曾经是健美操队的主力，还曾经是我的同事。
　　 那时我们同时分配到学校，又恰巧分在同一间办公室，毕业前各自在学校里的风光在陌生环境里都不值一提。午休的时候，通常只剩我俩在堆积如山的作业里挥汗如雨，为备课冥思苦想。
　　 有一天阿果说他不想干了，我说我也是，似乎作为新手忍受的压力和辛苦已到了极限。于是我们讨论不干这行去做什么，阿果说他要从艺。最后的结果是大家叹了口气，继续做手头上的事。
　　 那时以为阿果说的是气话，如我，不料他却当了真。一个来自农村的孩子，没有任何背景，要在这诡异的都市里挤进那个复杂的圈子里去，谈何容易！我想阿果的梦是不是做得太大了？我善意地问他：“你确信这不是因为想逃避的冲动吗？”他的目光灼然而坚定：“我就是喜欢在台上被人瞩目的感觉，以前在学校里时我就经常做节目主持人、表演节目，你不知道掌声雷动的感觉太棒了！”
　　 阿果这样说的，也努力地一点点开始做。参加演艺班、去考歌手证，四处结交和这个圈子搭得上边的朋友，晚上熬夜去对付各种他认为值得的应酬……在江湖上结交朋友是要许多打点的，阿果省吃俭用，偶尔还要放下男子汉的尊严找人借钱；中午的时候他就念大段的绕口令和电影台词对白，要我做挑剔而苛刻的观众……
　　 阿果偶尔会吐吐苦水，说说打拼的不易。然而一切都还是这样进行着，时光过去了一年又一年。我都替他急起来，这是个吃青春饭的行当啊！阿果很沉得住气，还反过来举例安慰我：“你知道当红主持**吗？人家二十五岁前还只是个替人提行李的剧务咧！急什么！”
　　 阿果终于开始在一些综艺节目中扮演“嘉宾”，有同事和学生说起他的表演，没有什么褒贬。我一向不爱看那些节目，竟然也就一次也没见过他上镜的样子。奇怪的是，他参加过的节目一个个都很“短命”，他自嘲自己是扫帚星，走哪儿哪儿垮台。暑假里阿果去了一趟北京，看了好多大明星怎么演戏，自己也演了个小土匪。我问过他那部电视剧的名字，还没等它上市，却又很快忘了。始终没看到他的出镜，即便是短短的几分钟。
　　 从北京回来阿果就辞职了，全心全意地去追逐他的梦。走之前跟很多人借了钱，包括我，后来才知道甚至还有学生家长。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音讯全无，好象人间蒸发了一般。不断有学生家长来问起，我和同事们面面相盱。
　　 再碰见阿果是在很偶然的情况下。夏末初秋的午后，太阳还是很厉害的。从郊区某高校办完事出来，瞥见花坛台阶上一个曾经熟悉的身影。阿果席地而坐，满头满脸的汗，背个挎包，一手握着矿泉水瓶，一手拿着一筒饼干正啃得起劲。我很吃惊：“咦，你怎么在这里？”阿果抬起头来，笑了，抹去唇边的饼干屑，又在裤腿上擦了擦边站起身来：“呵呵，电视台做节目，叫我帮忙跑腿到这边来找几个人……”闲聊中得知他一天打好几份工：上午到保险公司报到，偶尔做些业务；近中午去电视台看看有没有什么活儿干；晚上在某溜冰场做通宵DJ……或者是久未联系的生疏吧，又都有要事在身，匆匆间也就告别了。走之前阿果似乎憋了很久，然后说钱可能要过一阵子才能还。我说不急，他却作保证似地说他一定会还的。
　　 前年夏天阿果真的回学校还钱了，一个个地。还买了很多西瓜说是请客，也是满头满脸的汗，似乎还有一丝疲惫。阿果还了钱就再没来过，同事们在谈论电视节目时偶尔会提起“咦，好久没见他在节目里捣鼓了啊……”不会有人在意阿果现在究竟漂泊到了哪里，连他当初为改换自己容貌把单眼皮割成双眼皮的轰动也终于为人遗忘。
　　 我也在自己的生活里忙碌，没有心思去关注一个小人物在如何继续他的明星梦。可是今天想起他来时却有一种莫名的感动，这样深的感动让我忍不住提笔写下他的故事。阿果的故事还没有完结，我不知道他将如何写完这个故事，也不知道他是否仍然在坚持。其实阿果自己早就说过结局了：年轻的时候我想了、我做了，即便一事无成，年老的时候也不会遗憾和后悔。
　　 我想写阿果的故事，我就写了。也许这个故事并不精彩，但那又有什么要紧呢？我想了，我做了，我用这样的方式来表达我的祝福。阿果，请你珍重；阿果，愿你早日过上想要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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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时，我常会聆听到堂吉可德与风车搏斗时马嘶和他的狂叫，那是一种真正来自人类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