４．
　　还璞翻出口红,开始对着眼睛描,眼眶外围都被她描成了可怕的血红.接着是两腮,两腮也被她残忍地描成了一团血块.划过嘴唇,她却不再继续,这个原本该描红的地方,她放弃了.对着镜子,她咧开嘴,苍白的唇,惨白的牙齿.血红的眼眶和两腮.镜子反照出来的样子,她觉得滑稽，笑容绽放在唇边，眼泪却溢出，她开始对着镜子哭泣.大滴大滴在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是红色.她很气恼,狠狠地把镜子对着．墙壁摔过去.清脆的破裂声.碎片沿着墙壁滑落在地上,再次裂开．
　　痛苦是耻辱的，还璞恼恨自己的眼泪．但是有时候痛苦却像一株顽强疯长的草,你越收藏在阴暗的角落它就会越向外探出头来．无法遮掩亦无以言喻．
　　还璞感觉她的整个生命已经开始枯萎．她看到外婆在不远处向她挥手，她喃喃自语，离开他，离开他．．．还璞知道她是在对她说呢，一如她从小就懂她的语言．
　　离开康的念头在脑袋里疯长．
　　她一如继往的收拾房间，做饭，上网．沉默地回应着康所有的牢骚，愤怒和抱怨．
　　在黑暗中，她依然疯狂地回应着康对她身体的索要．只有这时，她才能暂时的从杂乱的思维中逃避．
　　她开始尝试着在无数个康彻夜不归的夜晚外出．走在霓虹闪烁地大街上，风拂过她的长发．她看到了她的手，柔软温暖．抚着她的头，眼神迷离．她会突然收紧，手指的力量捏得她生疼．还璞并不出声，她习惯在沉默中感受疼痛．她雍肿的身体平滑，不像一般的老人那样松驰．还璞总是轻轻地靠着她，只有她才能让她感到些许温暖．
　　路上疾驰而过的车辆，在还璞的耳边展示着她们尖锐的喇叭．她不知道，它们是否也会盲目．她想像着车轮辗过身体，微笑．那应该是一种强烈而犀利的触摸．那个夜晚，她走进了她想要的幸福，以她从未有过的凌乱．但她在微笑．
　　
　　５．
　　还，你来我的身边吧，我能给你温暖．我是能带走你的风呀．你需要我轻柔的呵护．洛风在网上呼唤．
　　能够收获一段温暖，已是不易．洛风这样的男子，在还璞的生命中可遇不可求．她遇到了，可是她却有了康．
　　１８岁的那个黄昏，她一脸苍白，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淡蓝色棉布衬衫，一条灯芯绒的长裤出现在康面前．
　　带我走，带我离开这．还璞直视着他．她的眼神明亮却夹杂着太多的伤．那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直视着他．至此以后，她的眼神一直游离于他的身影之外的任何一处．
　　康沉默．
　　求求你，我需要离开，而你需要女人．她的眼神坚定，语气固执．
　　你明天过来，我们晚上走．康的眼神从她的脸上直至脚上．她脚上的那双鞋是她留下来的布鞋．黑色的绒芯面罩，已经磨得破损，白色的底已经被踩得看不清底色．
　　不需要带任何东西．康吩咐了一句就转身进了屋．
　　洛风，我欠他的．我还是欠了他的，要还的．我本注定就是来这个世上还债的．所以我在这里．
　　她伏在她身上，冰冷的泪水．她在哭诉着什么，可是还璞听不清．最近她总在梦中看到她．自从那个夜晚，还璞在井边见过她最后一面后，她再也没有出现．因为她找到了幸福．她幸福着，所以她不应该有眼泪．那是耻辱的！可是她出现在了梦中，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她在哭泣，伏在她身上，冰冷的泪水透过衣裳打湿了皮肤，凉彻心扉．
　　从梦中惊醒总能真切在感觉到心底的凉意．
　　康已经很少再回，他不再能忍受她的沉默．偶尔的出现，亦只是粗暴的发泄．她亦无怨．她对任何人都不会要求,她已经丧失了要求他人的能力．不论是康亦或是其它人．总是一个人静静地,眼神空洞虚无．总是盯着某一处,但是却又飘飘忽忽.初时，康曾对她说,他总觉得没有办法抓住她.就像她的眼神,永远都处于游离的状态．
　　家乡的狗尾巴草，在风中摇曳，只是因为它找不住方向．她笑，眼神永远的空洞．
　　她用铅笔写字,喜欢那种淡淡地划痕.不喜欢可以擦掉,而不用涂.即使喜欢,留在那里,随着时间的久远,也渐渐地模糊不清.就像记忆,但是有些记忆,时间越久,它似乎越清晰.一种近乎透明的清晰.这往往是美好的,愉快的东西.盘绕在脑海里,清辙,透明,欢快.就像一抹跳跃的溪水.
　　她最近总是趴在桌上写，很少再在网上等着洛风．她要用她喜欢的方式来表达所有的情感，即使一切都是杂乱无章，她亦执着．洛风依旧在网上等着，依旧呼唤着．
　　
　　６
　　她站在黑暗中不停地哭泣，不停的喝水．也许她只是想冲淡心中的苦涩．她不停地诅咒．诅咒我，诅咒那个男人．洛风，她的神经严重衰弱．但她却整夜整夜的不睡，她对着墙坐着，一个晚上，哭泣，喝水，咒骂．
　　伤痛与眼泪总是在一起，它们只有坦露在黑暗中的灵魂面前．触碰不得，只能在潮湿里慢慢腐烂．那是一种耻辱的糜烂．
　　她也习惯了整夜整夜的失眠.穿着真丝连衣裙睡衣,光着脚捧着杯子走在客厅,一圈又一圈,麻木而又任性.这时候,她总感觉这个杯子就是她的生命.她想要珍惜保护,却不知道如何去做到.只能紧紧地捧在手心,抱在胸前.有时候,走累了,很想抽支烟,可是她却实在想不出任何理由可以让自己沉迷在那种虚幻朦胧,只能重新爬上床,跪在靠窗的床尾,望着外面在明灭间闪烁的霓虹灯火.一动也不动,表情麻木．
　　经常半夜起身读着圣经．
　　一本１６开的厚厚的小册子，洛风寄过来给她．
　　还，你的语言，像圣经里面的故事。
　　什么意思？
　　隐晦，潮湿。在黑暗中发霉．
　　还璞微笑，她并不知道圣经．在黑暗中发霉．是的，她在黑暗中发霉，但她最终奔向了快乐．
　　还璞看到了她的眼睛，她专注地读着那本书．高兴的时候，她亦会招手叫她过去一起读．她给她解释心似双丝网的时候，她的眼神晶亮，像水晶，闪着光芒．
　　她拿起圣经轻轻的抚摸，想起洛风的皮肤．也许他的皮肤会像圣经的纸张这么平滑柔软吧．忍不住的微笑．整本圣经，她偏爱新郎新娘篇．那里有对爱情直接的描述和向住．她在黑暗中憧憬．她应该住在天堂的小木屋，每天生火做饭．开心太平．还璞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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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做个幸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