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成门之落日风云第十二章龙辰 |
十二、龙辰
文 花残
京城。
日已黄昏,如血一般的残阳染红了天边的淡淡的云雾,也染红了陋巷中袅袅的炊烟。
龙展侠掠下马背,快速的走进了这条简陋、肮脏的小巷子里,就连那令人作呕的恶臭也没能让他的眉头皱一下。而事实上自从离开谷令公的大营后,他的眉头一直都不曾舒展过。
但是当他走进了这条陋巷后,整个人仿佛都已变得不同了。突然间充满了神采,就连那双天三夜都不曾合上过的双眼,现在都已变得光彩照人起来。
他的脚步极快,每一步迈出时都仿佛经过了最精密的计算,无论是距离还是时间,都绝不会和前一步有丝毫差别。一个人的武功若练到了颠峰,才会明白“稳定”这两个字对于生存的重要,练武之道初学着往往求变化,普通高手则求快,而真正的一流强者却只求这“稳定”二字。
龙展侠又往前走了几步,突然一股浓烈的辛辣香味迎鼻扑了过来,他眼角微微一展,立刻加快了脚步。转过一个弯,面前便出现了一间脏兮兮小饭馆,饭馆的门口上挂着一串血红血红的二指朝天椒,散发出呛人的辣气,好象只要闻一下身体里面就会烧起火来!
这时饭馆里又传出了一阵即让人呛得受不了,又忍不住想要进去吃上一口的川菜辣香来,龙展侠“哈哈”大笑了一声,大步迈了进去。边走边大声的道:“好一盘辣子鸡丁,看来我今天又有好口福了!”
饭馆的房子很小,一共只放了三张方桌子,最里面的那张桌子旁坐了个身着一袭青布长衫的中年男子。此人背门而坐,一个白巾包头的伙计正端着一盆还冒着热气的小菜,送到这人的面前。
龙展侠大步进门,青衣男子还未曾开口,那白巾包头的伙计已斜斜地白了他一眼,冷冷道:“你小子的鼻子倒灵,怎么每回有好东西吃的时候,你小子就一定会立刻出现,敢情你小子是属狗的吧!”
那伙计对他“你小子”长“你小子”短的,龙展侠却也丝毫不生气,又“哈哈”大笑了一声,道:“属狗的有什么不好?人厨子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我在几十里外就闻到这里的香味,一路上连口水都快流光了!”
那伙计冷冷的“哼”了一声,道:“人厨子做狗肉可是最拿手的,小心他做地兴起,把你小子炖了狗肉沙锅!”
龙展侠张口还要说话,那坐着的青衣男子突然低声咳嗽了一下,然后轻轻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龙展侠和那伙计立刻都止住了斗嘴,静静地望着那青衣男子,脸上透着一股肃穆的恭敬之色。
青衣男子又不停地咳嗽了七八下,用一块雪白的手绢擦了擦嘴角,才缓缓道:“展侠,你刚从谷令公军中回来,那里的情况如何了?”
这青衣男子说话的声音显然中气不足,说完之后又开始不停地咳嗽,缓缓转过身时苍白的脸色已因为咳嗽而涨成了虚弱的绯红。这个人病恹恹的男人究竟是谁,龙展侠和那伙计显然都对这人态度十分尊敬,恭敬敬的立在一边,丝毫再也没有了嬉笑之意。
龙展侠脸色稍沉,目光凝重,注视着青衣男子那双深邃智慧的双眼,缓缓道:“回掌门内史令,谷令公奉圣旨将于潼关决战联军十万虎狼之师,形势虽不容乐观,但我观令公似乎已运筹帷幄成竹在胸,必定能够大破敌军!”
这病恹恹的男子竟然就是大成门现任掌门内史令龙辰,当今三千御林军总管兼大内侍卫都统领龙经天!
龙辰缓缓从盘子里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细细地嚼着,过了半晌,才慢慢咽进肚子里。长长吐出了一口气,仿佛是在自言自语道:“潼关…潼关…,原来区野鹤私自带领青袍白马营离开京都,就是为了到潼关增援老令公,看来这一战之惨烈必定十分惊人。”
龙展侠一诧,急道:“青袍白马营现在不是已落在了古鱼和高拙音的手中,区野鹤私自领兵离都,岂非是死罪!”
龙辰浅浅喝了一口酒,淡淡道:“这个无须你担心,老令公自然有所安排,必定不会让手下爱将轻易被送上刑场的。”
喝了一口酒之后他的脸色似乎也变得好多了,又到:“展侠,你坐下,陪我一起喝酒。”然后又对着那白巾包头的伙计道:“小四川,你先下去吧。告诉人厨子,客人就快到了。”
“是!”那伙计应了一声,丝毫不做停留,立刻便朝着厨房的方向快步地走去了。
龙展侠端端正正地坐在了龙辰身边的那张椅子上,桌上早已为他准备好了一副酒盅碗筷,他握起酒盅给自己满满地斟了一杯,仰首一饮而尽。长长的“嘘”了一声之后,才一字一字道:“他们真的已经到了?”
龙辰依然还是那么气定神闲,悠悠道:“不错,今天上午的时候已经进了城,他们应该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我。”
他稍稍顿了顿,又道:“展侠,做大事的人一定要能够沉得住气,不仅是在武功上要做到绝对稳定,做人更要稳定。只有稳定的人才能让对手莫测高深,只有稳定才能让自己不犯错,无论面对任何敌人,只要能做这两点,那么你就已经有了七分胜算。”
龙展侠点了点头,深深地吸了口气,才让自己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在大成门中可以继承三大掌门令之人,非但要有雄才伟略绝艳惊才,更要有泰山崩于前却岿然不动的冷静、沉着和稳定,龙辰能够成为三大掌门令中地位最卓绝的内史令,显然与他面对巨变时的沉着稳定有着莫大的关系。
就在这时,小饭馆的门口又走进了三个人。走在最先一个差不多五旬的老者,一头银色长发随意的披散在背后,身材健硕魁伟,一双宽厚的大手仿佛只要轻轻一握便能将人的脖子捏断。一身黑色劲装衬着黝黑中透着红润的面色,倒更像年轻人一般健康而有力,丝毫没有老人的衰弱之色。
这人身后是一对青年的男女,男子一副书生打扮,青袍青裤,头上扎着块蓝色书生巾。手中一柄折扇徐徐的摆着,雪白的扇面上用血红的朱砂绘着一只獠牙鬼脸,面目诡异猩红欲滴,让人有种说不出的毛骨悚然。
身旁的青年女子身着一袭翠绿色的绸锦长裙,手握一柄粉红色的短剑,清丽的面目上眉毛微微的挑起,似乎带着浓重的肃穆之意。
三人一声不吭地走进来,径自在龙辰旁边的一张方桌坐下,还不曾开口,厨房中小四川却已经走了过来。手中的托盘中放着三盏盛着赤红色浓汤的陶盅,一人一盏搁在面前,小四川也一句话都未说,又径自回到了厨房中。
年轻男女望着面前的红汤,不约而同都朝着那老人看了一眼,老人也不说话,端起那碗红汤便一口喝了下去。年轻男女再不忧郁,也跟着他一饮而尽,那男子脸色遽然一凝,半晌才回过神来,低声喃喃道:“好汤。”
龙展侠看着三人进门喝汤,刚想说话,却只见龙辰柔和而深沉的目光从自己脸上一扫而过,立刻便又将到了嘴边的话忍了下来。
这时门外又进来二人,一僧一道,都约莫四十左右的年纪。二人几乎是同时走进门来,彼此之间似乎曾有过莫大的过节,互相瞪了一眼。刚想找位子坐下,却发现小饭馆内已只有一张方桌是空着的,无奈只好面向而坐,仍不忘狠狠地怒视着对方。
与先前情形一样,小四川立刻端汤出来,二人也都一口喝了个干净。小四川也不收拾空盅,只顾自己再次回到厨房里不出来了。
不多时候,饭馆内又进来了三人,却是一个一个来的。其中一个脸上至少抹了三两白粉的半老徐娘,一进门便坐到了黑衣老者的那张桌子,将原本坐在老者身旁的青年女子挤到了一边。
另二人一个是商人打扮,一个是樵夫打扮。二人虽然都不愿那一僧一道同桌,但张望了半天也找不到空位,只好在僧道身边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龙展侠侧目注视着这些人,除了那老者一行三人之外,其余人都是乔装改扮过。那僧人的头上没有香疤,头皮青灿灿的显然是新剃的光头,而那道士的道袍上虽然打着补丁,但衣服的材质却是崭新的,甚至连一点周折都没有。
龙辰面前的四盆菜已经凉了,他再次用那块白色的方巾抹了抹嘴,然后缓缓道:“各位都已经到齐了,想必也都知道我为何如此急迫将大家招来吧。”
他说话的声音虽然虚弱,但众人听在耳中却是异常的清晰,如同他就在自己耳边说话一般。那老者道:“‘护卫军’一向以护卫大成门正道为职责,如今大成门之中幽素两派势呈水火,幽人素来手段阴狠,如今又在朝中势大。掌门内史令急招我们前来,想必是欲以‘护卫军’之力牵制幽人,令其不敢过于乖张,必要是也有清理门户之意。”
龙辰微微点头,道:“老三说得不错,如今大成门内乱不断前景堪忧,我身为掌门内史令,肩负号令‘护卫军’遏止门内兄弟自相残杀之责,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他冷冷的瞥了一眼那一僧一道,道:“大成门危难在即,‘护卫军’中人无论曾有过任何间隙,一切必须以大义为重。你们八人是‘护卫军’二十三家帮派门会中最具实力之六派的首领,此次事体重大,千万不可因为个人恩怨坏了大成门几百年的基业!”
那僧人又狠狠的看了眼对面那道人,撑着桌子站起身,向龙辰道:“朝廷腐败,弄得现在内忧外患,这早已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幽人欲推翻朝廷,拯救百姓于水火,区区不知这有何不对?”
僧人声如洪钟,震得众人耳中“嗡嗡”直响。龙辰苍白的脸上微微一颤,龙展侠正要开口,那黑衣的老者已豁然立起对着那僧人大声喝道:“沈如龙!你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竟然敢对掌门内史令如此说话,你信不信我现在便将你就地正法!”
那僧人冷冷一笑,道:“幽人所为都是为了天下的黎民百姓着想,我们非但不改压制他们,更应该支持他们才对!”他不待那黑衣老者开口,已向龙辰的坐位迈近了一大步,声色俱厉地逼问道:“掌门内史令,你说对不对!”
龙辰竟仍不开口,任何沈如龙咄咄逼人的气势,竟仿佛完全置身事外一般。一旁的龙展侠见龙辰始终不发一语,一时也猜不透其中是何用意,只能也跟着不吭一声。
“沈如龙!你想造反是不是!我今天就为‘护卫军’清理门户!”那黑衣老者却已再忍无可忍,怒喝一声便掠了出来。人在空中,一瞬间背后的长刀已擎在了手中,乌黑的刀锋划过一道暗光向沈如龙的头顶劈落!
沈如龙长袖凌空一抖,袖中突然寒光一闪,竟露出了一并青锋窄剑。剑锋飞快地一阵微颤,点在空中黑刀的刀脊之上,发出一连串“叮叮叮”的响声,密集得仿佛连成了一记长响。使的竟是正宗南海剑派嫡传的剑法,剑招诡异犀利,又快又准!
沈如龙借着黑衣老者一刀之势,向后退了一步,叱喝道:“杜老三!别人怕你,我沈如龙可不怕你!”说着双足一点地面人已腾空而起,此刻杜老三人已着地,沈如龙剑招变幻空中顿时闪起一阵光影,向杜老三袭来。也不知哪一剑是虚招,哪一剑才是真正的杀招!
杜老三也不敢过于托大,将黑刀刀锋在空中一横,霎时如同一道黑幕,将冰冷的剑光全都隔断在刀锋之外。
这时身边突然又有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沈如龙!你竟然敢对掌门内史令不敬,今天就是你的死期了!”
说话之人正是与沈如龙不和的那道人,道人话才出口,手中已亮出一柄形同匕首的短剑,飞身向沈如龙扑了过去。人扑到近前,突然就地打了个滚,欺身到沈如龙的肋下,手中短剑已对准了他第八、九跟肋骨之间的空隙刺了过去!
杜老三见道人出手,心中一喜,手中黑刀挥舞起来,如一片黑霞般向沈如龙的面门砍过去!杜老三出手即快又重,刀势愈加沉猛,沈如龙手中长剑立时被击飞了出去。
龙展侠看着三人交手,沈如龙腹背受敌,兵刃又被打飞,眼看便要丧命在二人的手中。但就在这时,他却突然伸出手,向着杜老三的脖子掐了过去。命在旦夕之间,他竟然使出了两败俱伤的招式,要和黑衣老者杜老三同归于尽!
杜老三目光一凛,手中黑刀再次砍出,这次却是向着沈如龙的脖子砍了过去!刀光才起,沈如龙的身子突然向后掠了出去,停在半丈之外,笑眯眯的注视着杜老三那张充满惊讶、痛苦和绝望的脸!
杜老三的心口上赫然的插着一柄短剑,这柄短剑本来是那道人刺向沈如龙的,但现在却插在了杜老三的心口上。那道人也已在同时掠开,与沈如龙站在一起,微笑不语。
可是血光仍未停止,刀光也仍未停止。与杜老三同来的那对青年男女,惊喝一声正要掠出来跟那道人与沈如龙拼命,突然雪亮的刀光又起!
那面上抹粉的中年女子手中一刹那已多出了两柄短刀,刀光一动已分别砍在了那对青年男女颈后的大血管上。人立刻便倒了下去,就象两只被套空了的麻袋,软软的瘫倒在了地上,这时杜老三竟还没有完全断气!
鲜血如泉水一般喷涌出来,溅在了那中年女子的脸上,她用手一抹脸,血液立刻与脂粉溶在了一起,显得异常狰狞与可恐怖!
一转眼间已有三个人倒了下去,而其他人却好象根本没有看见一样,就连龙辰都好象突然间变成了瞎子。他当然不会真的突然间变成了瞎子,他究竟还在等什么?
沈如龙看着杜老三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然后再次转身对着龙辰,嗤笑道:“我看掌门内史令一定是这几年病得糊涂了,才会帮着素人与幽人为敌,看来今天就是我们‘护卫军’新立内史令的日子了!”
龙辰依然默然不语,但龙展侠却已再也忍无可忍,双掌一击桌面豁然长身立起,向着沈如龙喝道:“你们是不是都想造反了!幽人给了你们什么好处,竟然胆敢做出如此对掌门内史令不敬之事!”
说着手中长剑一抖,继续喝道:“是哪个说要另立内史令的?我龙某就先用他的脖子试试手中的宝剑够不够锋利!”
龙展侠正要出手,突然被龙辰一把抓住了手腕,龙展侠低头看去,只见他那苍白的脸色此刻已涨成了浓重的赤红色。脸上的肌肉仿佛也在不停抽搐,太阳穴上的青筋如同蚯蚓一般暴凸起,突然他发出一声震耳的怒吼,紧接着一口暗红色的鲜血从嘴里喷射了出来!
下
鲜血仿佛比天边的落霞愈加猩红,溅在龙展侠的一袭白衣之上,渐渐化做一片淡淡的绯红。龙辰缓缓抬起头,脸色再次回复到病容的苍白,目光透过了敞开的窗子,落在那一片已深埋在昏暗中的屋脊上。
这一刻时间仿佛是凝固了,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沈如龙的脸上突然现出了一种十分奇怪的表情,说不清是得意、兴奋,还是畏惧、惊诧,又或者是同情和怜悯,仿佛一瞬间人类所能表达的每一种表情都已一齐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龙辰缓缓的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窗前,一只手撑着窗棂,似乎在向外眺望,又似乎是在静静的沉思。没有人打搅他,此刻昏黄的夕阳淡淡地洒在他的肩上,就连轮廓也仿佛变得渐渐模糊起来。
龙展侠凝视着他的背影,仿佛感觉到一种刻骨的疲惫,正渐渐从这具虚弱的身体里散发出来,与窗外萧瑟的黄昏融合在了一起。
这时龙辰突然转过身,一字字地重重道:“你为什么出卖我?”
沈如龙被他转身的气魄微微一慑,正要开口说话,却发现龙辰的目光竟然并不在自己的身上,而是望向了身边的厨房!此刻厨房里已慢悠悠的走出一个人,众人都是一惊,这人的面容竟然与龙辰一模一样,俨然就是一个摸子里刻出来的!
“人厨子!”龙展侠骇然一怔,喝道:“竟然连你也出卖了我们!你——!”
龙辰微微一摆手,止住了龙展侠的声音,又轻轻咳嗽了几下,才向人厨子道:“大哥,我们是孪生兄弟,你为什么要联合外人来对付我?”
“为什么?你说为什么?”人厨子“哈哈”一笑,道:“那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为什么?我们一同加入大成门,一同出生入死,为什么你是掌门内史令,而我却只能在这里当一个人厨子?为什么你能够呼风唤雨受人尊敬,而我却只能永远在这个连狗都不愿意待破地方,等你的指示办事?你能不能告诉我!”
龙辰的脸色仿佛又苍白了许多,有许多事的确是无法回答的,只能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他在心中深深地叹了口气,悠悠道:“你就是因为这些而出卖我?”
人厨子一双剑眉豁然一挑,道:“不错!我就是要你死,你死之后我就神不知鬼不觉的坐上掌门内史令的位子。高拙音已经向我承诺,只要我与他们联手,待得天下平定之后自然少不了我的高管爵位!”
人厨子说着脸上已放出了光芒来,高官爵位,这世上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能打动人的心?他停了停,继续道:“我的确没想到,你都已经病成了这样,居然还能用内力将下在菜里的‘骷髅草’之毒逼出来。”
龙辰微微地笑了一下,用手绢擦了擦嘴角残留的鲜血,道:“你没有想到的事情还有很多呢,比如说你一定想不到,我今天就能够杀了你!”
话才说完,只见他左脚用力一跺地板,地上的青石方砖立刻便碎裂开来,底下居然是空心的!龙辰单脚伸入青砖底下,足尖一挑,顿时一排十几块方砖已同时激飞了起来,向人厨子飞掷过去!
人厨子身行展动,就像泥鳅一般软软地一扭,砖块已经贴着衣襟掠过了他的身子,“啪啪”数声脆响,都砸在了他身后的墙壁上。再看龙辰,此刻他手中已多了一杆黑黝黝的镔铁大枪,枪尖向上一挑带起一道沉闷的风声,向人厨子刺了过去!
龙辰虽然看似瘦弱,但却天生神力,当年为大成门建功立业之时手中一杆铁枪重达三百多斤。跨下骑一匹高头黑马,来去如天神降临一般,枪下不知曾诸杀了多少作恶之徒。后来荣升掌门内史令,渐渐不再行走江湖,而铁枪毕竟携带不便,几乎从不携带在身上。
可是谁都没想到,龙辰居然在这饭馆的地砖下面藏了一杆铁枪。如今再次施展开来,仿佛又回到了当年所向披靡的时刻,屋内众人无不暗暗地胆寒。
龙辰手中铁枪舞动起来大开大阂虎虎生风,但人厨子却不与他正面硬斗,施展小巧身法在枪下左晃右闪。龙辰几次将他逼到墙角,眼看一枪便能将他毙命,却都被他贴着墙壁轻巧地滑开。
人厨子一味与龙辰游斗,奈何他身法卓绝,而这饭馆又狭小,铁枪难以,一时却也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这时只听人厨子突然咤喝道:“兄弟几个一起上,这病夫中了我的‘骷髅草’之毒,就算用内功逼出毒汁,也必定内伤不轻,决计撑不了多久的!大家一起上,今日若让他活着逃脱,我们大家可就全都活不成了!”
人厨子疾声一喝,饭馆内的五人立时回过神来,沈如龙已拾回宝剑,抢上一步手中剑锋一抖好象无数闪烁的星辰一般展动开来。龙展侠早就已看他不顺眼,“镪镪”一声利剑出鞘,七道惨白色如闪电的剑光已从手边射了出去!
沈如龙拧身回剑,海南剑派一向以剑法变化莫测著称,一出手便好象是群星闪烁一般,剑影铺天盖地袭来让人目眩神迷。
而这时其余四人已各持兵刃掠了过来,龙辰枪尖连挑逼退人厨子,上身一拧转身一抢向四人扫去。铁枪气势沉猛,四人不敢力敌,各自飘然掠起,四样兵器同时向龙辰头顶砍去!龙辰将手中铁枪一横,仿佛一道铁索一般拦在空中,只听见“铛!”一声响亮的脆响,将四人的兵刃砍落的全都架住了。
然而铁枪与四人兵刃一触,还不过转瞬,龙辰突然双脚一软,向后退了一步,立时一口猩红的鲜血从口中喷射出来!
龙展侠一剑逼退沈如龙,一把托住龙辰的肋下,低声唤道:“内史令,你的伤势如何?”
龙辰也不说话,一张如死一般惨灰色的脸上依然看不出任何一丝表情,人厨子看着他嘴角残留的血迹,阴骘地冷笑道:“龙辰,你从体内强行逼出我的‘骷髅草’之毒,已受了极重的内伤,居然还敢擅用内力,我看你是找死吧!”
龙辰竟然也对着他微微一笑,徐徐道:“天下谁能不死?只是有人重如泰山,有人轻如鸿毛罢了。你就是太执着,太爱声名,也正因此当年老掌门才不敢内史令一职交于你执掌,怕你好大喜功闹出事端来。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看不破,人生不过匆匆数十载,我们都是已经走了一半的人了,何苦再被人利用呢。”
人厨子冷冷道:“不错,我的确是太爱声名,我的确是看不破。自从我被派到了这个鬼地方,而你却当上掌门内史令的那天开始,我就知道总有一天你一定会死在我的手上!”
龙辰淡淡一笑,他的生命已危在顷刻之间,而他竟仍能笑地如此平静与坦然,这个人的神经简直好象是用钢丝作成的一般!他缓缓道:“你要杀我,我并不怪你,这些年来我的身体已经一天不如一天了 ,就算真的死在你手里也无所谓。可是你不该和幽人联手,既然你已经和幽人联手,那么无论如何我都一定不能让你杀了我!
他说着手中的铁枪再次一挺,向着人厨子刺了过去,这一下出手奇快,人厨子稍一愣神黑黝黝的枪尖已到了面前,鼻尖上仿佛已感觉到了一丝丝刺肤的凉意!
人厨子一骇,身形立时向后倾倒,顺势向一侧滑了过去,龙辰手中铁枪不停,“扑”一声扎进了人厨子身后的一根圆木柱中。只见他单臂一用力,手背上的青筋立刻像蚯蚓一样鼓胀起来,握住枪杆的手腕使劲一绞,一声刺耳的断裂声顿时响起来!
龙辰一把拉住龙展侠,道:“快走!”说话之间二人已从窗口掠了出去,龙辰一枪将圆木柱绞断,饭馆的屋顶立刻便倾塌了下来,个人都只顾自己从屋中逃脱,那还管得了龙辰他们!
龙辰与龙展侠纵身出屋,一个起落已掠出了二三丈远,身后一阵轰然倒塌之声,各人自顾不暇纷纷从瓦砾废墟中钻出来,哪还有余力追赶他们。龙展侠掠在空中回头看了眼他们狼狈的样子,眉头微微一扬,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然而便在这刻,突然一记来势奇疾的破空之声在脑后响起!龙展侠已无暇在意袭来的是什么暗器,凌空一个拧腰身形变换,整个人竟好象突然从中折断了一般,上半身遽然直直地垂了下来!
饶是如此,暗器仍几乎是贴着身子掠过去的,“哚!”一声闷响射进了对面房屋的砖墙之中,竟是一支雕翎羽箭!羽箭射穿砖墙,去势仍未衰尽,竟从另一边再穿出来,钉在了一棵老槐树上,箭翎仍在不停剧烈颤动!
龙展侠心中不禁一颤,射箭之人好强的臂力,若他高兴起来,将五六个人并排射成对穿绝对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龙展侠双脚落地,转头放眼看去,只见身后屋檐上伫立着一个劲装的男子。精赤着半个身子,黝黑的肌肉微微地跳动着,腰上挎箭壶,壶中有利箭。此刻手中那张几近一人高的长弯已盈若满月,壶中箭上弦,弦声一动,羽箭再次射出!
龙展侠此刻眼见飞箭射来,更是暗暗心惊,此人弓之强、箭之快,天下恐怕难有出其右者。心念一动,身行不由稍慢,饶是他身手了得却仍被箭梢带到了脸颊,划出一道血痕,鲜血从伤口渗了出来!
这时,一个飘忽诡谲的女人声音在长街中响了起来:“秦九,你的箭术可是越来越没出息了,连射两箭竟然连人家的边都没擦到,我看你还是改个名字吧。别叫‘赛后羿’了,改叫‘赛嫦娥’了吧!”这声音起伏不定,忽员忽近,仿佛近在耳边,却又好象远在天边,连龙展侠一时竟也听不出说话之人究竟在哪里。
秦九冷冷“哼”了一声,再次弯弓搭箭,羽箭“嗖”地疾射出去,次却并非射向龙辰二人。羽箭在空中划过,竟似响箭般带出一道响亮的哨声,这时秦九手中第二支箭也已射出。
龙展侠目光一路顺哨声而去,不消一次呼吸的时间第二支箭已赶上了第一支箭,两支箭在空中一交。后箭“吧嗒”落地,前支箭突然在空中打了一个折,向着街边一副石磨射了过去!
羽箭即将射到之际,石磨豁然从中裂开了,一个女人的身子从里面掠了出来。那女子大约三十出头的年纪,使的竟似是八步赶蝉的轻功,身影一晃已落在了秦九的面前。一张依然如少女一般白皙的面孔,现在已经气得好像刚摘下的苹果那样红彤彤的,一身翠绿色的丝裙被风微微吹起,却丝毫掩不住那依然能够打动无数男人心的诱人身材。
她向着秦九啐了一口,道:“你想要我的命啊!就算你恨我把所有男人都抢走了,也不用下如此杀手吧!”
秦九又闷“哼”了一声,也不理睬她,目光已落在了长街尽头那一片昏红之中。那女子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片昏红中渐渐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身影渐渐走近,才看清是一个年近花甲的消瘦老者。
天空中并没有下雨,可是老者却撑着一柄淡灰色的油纸伞。伞上画着只面目狰狞的麒麟,而一柄惨白色的钢刀正从麒麟的咽喉刺穿过,赤红色的血液从刀锋上淌下来,淌到到伞沿,仿佛立刻便要滴下来。
老者一身淡灰色的粗布长衣,脚下穿着一双在扶桑十分流行的木屐,踩在石头的街面上,“吧嗒吧嗒”一路响声,人未到声音却已经到了。
他似乎每一步都走的很慢,但却又快的出奇,才一眨眼间已从几十丈外的街口来到了秦九与那女子的面前了。他缓缓向秦九道:“老九,怎么只有你们两个,其他的人呢?”
秦九对这老者态度十分恭谨,立即答道:“其他人——”
他的话还只开了个口,突然已被人打断了,声音竟然是从脚下发出来的:“谁说我还没到,我已经来了三天了,只不过老大不到,我也懒得出来见人罢了!”
秦九、绿衣女子和那老者现在都站在屋脊上,他们的脚下是一间陋宅,可是这声音却并非从屋里穿出来,而是在街上,更准确的说应该是在“街下”!声音是从地下传出来的!
三人竟丝毫不觉得惊讶,甚至都没有人探头看一眼。可是龙展侠此刻却早已大为惊诧,只见话音才落,靠近屋宅门口的一小片石头街砖便开始一块块地翻了起来,下面赫然坐起了一个人。
这个竟在街道下面挖了一个一个大的坑,将自己躺在里面,再将石砖盖在自己的身上,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躺了三天。
龙展侠的头皮已经开始发麻了,这些怪人平时别说见都没见过,简直连听都一个也不曾听说过。这些怪人突然一起出现,一定有一个不同寻常的原因,但无论这原因是什么,对于龙展侠而言,恐怕都不会是一个好消息。
因为他现在正处于险境,这些人绝对比十个、一百个沈如龙都更难对付,而且很不巧的是龙辰已经受了伤,更不巧的是这个伤若不能及时运功调息,随时都有可能会要了他的命!
龙展侠略一沉吟,长街上又走进了一个人,一个小贩样的瘦小男子,挑着一副扁担,扁担两头架着两个偌大的蒸笼。这时那绿衣女子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笑意,向那小贩道:“这位大哥,你那蒸笼里放的是什么啊?”
小贩抬头朝她猥琐的一笑,道:“馒头,好馒头!”
绿衣女子又道:“好馒头?什么样的馒头能算是好馒头?”
小贩似乎连想都没想,便立刻道:“能吃爆肚子的馒头就是好馒头。”
绿衣女子好象有些不解,诧异道:“我只听说过能吃饱肚子的馒头,可从来没听说过能吃爆肚子的馒头,这馒头这么吃爆肚子呢?”
小贩又一笑,道:“只要你爱看,我就示范给你看看。”
他说着撩开盖在蒸笼上的纱布,从里面掏出了一只热乎乎的白馒头,道:“你可要看清楚了。”话音还未完全落下,手腕一甩,便将那馒头丢向了女子身边的秦九。
秦九目光突然一凛,抬手拉弓上箭,弓声一响疾风骤起,一支羽箭已飞射出去!箭尖射穿了空中抛来的馒头,“哚!”一声钉在了墙上,霎时一声震耳的轰鸣,馒头竟炸了开来,一堵砖墙顿时被炸成了一地碎石!
绿衣女子拍手大笑道:“好!果然是好馒头,只可惜没吃爆某人的肚子,实在是太可惜了!”
秦九顿时气的面若关公,冲着那小贩大喝道:“你着狗东西,为了这个婊子似的女人,竟连兄弟也下得如此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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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08.29 23:3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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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的滋味不好受,
这点,有人比我更有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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