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原(逍遥篇)
文/江南棋子
背叛,真实的世界。
一、录用大侠
偌大的院子里安静得听不到任何声响,就象是一口深潭,冷冷的凄楚开始在我的骨子里发芽。
象所有的剑客一样,我攥紧手中的剑,一步一个猜想地走进了大厅。
“小江,男,24岁,自诩浪子,擅长左手剑。”左首的那个斯文男子朝我笑了笑。
“停、停、停。”中间坐在巨大藤椅上仿如帝王的威仪男子盯着我,不,确切的说,他是在盯着我的鼻子。尽管在五年又七个月的江湖生涯中我以勇猛狠斗,不畏不惧的作风赢得了“杀不死的小江”的称号,但是,眼前的这个男子竟令我自心底没来由的生起一阵说不出的恐惧。
汗开始贴着潮湿的鼻翼抖抖颤颤地向下流淌。
“不错的剑法。”他将目光游移至我的左手,浑厚富有磁性的男低音扑面而来。 我注意到斯文男子微微颔首,他眼里笑意逾发的浓烈。
左手的虎口忽然莫名的疼了起来。“‘停、停、停’,不错的剑法。”威仪男子出言的断裂性令我感到极其的不舒服,一个小小的间断,居然打乱了我呼吸的节奏。
我一言不发,仿佛心虚地低下了头。
“三月初四,小江以一敌四,于汰水河傍击杀沧浪四鹰。”斯文男子道。
“杀得好。”立于右首的紫衣男子忽然出声,仿若钟鸣,着实吓了我一跳。
“杀得好,杀得好,杀得好......”整个大厅里荡漾着鬼魅般的回音。
“三月十七,小江醉酒,放歌起舞,这次死的是潇湘三盗。”斯文男子继续道。
“杀得好。”钟声再次响起。
我的脸开始有些发烧。
三月初四,那天我的心情很不爽,偏巧又在汰水河傍碰上了看我很不爽的沧浪四鹰,一言不合,便拔剑相向。沧浪四鹰的武功相当不错,可惜,我的剑法比他们四个加起来还高了那么一点点,所以,汰水河傍便多了四具很让某些人觉得很爽某些人觉得很不爽的尸体。两天后,我在流云客栈喝酒的时候,隔壁桌的“小剑小心”丁小剑很开心地称呼我:“江大侠”。听起来感觉似乎很好,但我到现在还一直任性地觉得当时他若是称呼我为“小江大侠”那就更加完美了。可惜,他并不知道我是如是的想。
三月十七,酒量极差的小江遇上了酒量极佳的风尘,很不巧的是,风尘是个女人,女人中的女人,不多不少三杯女儿红,我拔出了剑,象个疯子般又唱又跳。据我酒醒后的回忆,当时的情况应该是这样的,四个喝醉的男人以同样色迷迷的目光盯着一个没喝醉的女人中的女人,其中一个男人醉得极其没有分寸,他拔剑起舞,跳得一塌糊涂,另外三个男人坚持坚决的向那个仿佛中邪的男子表示抗议。结果一不小心,那三个男人就躺在了地上,再没起来。我绞尽脑汁的回忆,原来,那三个倒霉的男人就是所谓的潇湘三盗。
“四月初三,死的是岭北双雄。”斯文男子这一次很直接的说出了事实。
“杀得好。”紫衣男子不厌其烦的喝彩。
“谢谢。”我终于忍无可忍的向紫衣男子作了个揖,表示我的愤慨。
“以小江这个月来惩善扬恶的表现看来,他已经有资格进入侠坛,请帮主批示。”斯文男子忽然间似乎想起了什么继续说道:“噢,对不起,是惩恶扬善。”
“根据文总管的手头资料,小江的确具备了进入侠坛的资格,但是,侠祭还是必须的,雷捕头,你手上还有些什么未完的案子,可以交一件由小江去办。”
紫衣男子抱拳道:“禀帮主,淫贼秋过痕之案尚未完结。”
“很好,小江,七天后,提秋过痕人头来见,提头之日便是你成为侠坛正式一员之时。”威仪男子的话有些绕口。
这一次,轮到我的头疼了起来。
我开始有些后悔来做这捞么子大侠了。
“启禀帮主,何日完成侠祭,求见帮主。”远远的院子外有吆喝声传来。
“进。”我抬起头,看见了威仪男子启唇时露出的一排锋锐的下牙,白森森的,野兽一般。
一个风一样的男子闪进了大厅,他躬膝沉声道:“何日幸不辱命,白震东人头在此,请帮主验过。”
我忽然发现,这个叫做何日的男子在面对威仪男子时,眼中跳动着无穷的欲望,很强烈的,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迷惘在苦苦挣扎。
“正是白震东。”紫衣男子伸手解开何日随身携带的白布包袱。
“做得好,何大侠下去吧,丁茵艳正在西厢第二号房间里等你。”斯文男子文总管眯着眼睛一如既往的笑道。他似乎生来只有这一种表情,笑得没有任何意义,空洞地好象一帆揉洗过千遍的白纱。
“做得好,丁大侠,你可以去东厢第四号房领取你的五千两银票。”
“不愧是韩大侠,干净利落,你要的唐山剑谱在东厢第三号房。”
“李大侠,你想要的酒在东厢第二号房。”
我的眼皮开始犯困,我渴望离开,可双脚却仍固执地站在原地。这就是大侠?隔夜的酒在我的胃里翻滚,我想我可能又醉了。
“小江,你可以走了。”威仪男子似乎突然省起了我的存在,发声允许我离去。
“帮主,小江有句话不知道可不可以说。”我舔了舔干燥的舌头。
“说吧。”这个所谓的帮主又开始盯着我的鼻子。
“俺想,俺可能不大适合做大侠。”我用手比划着,画了个大圈,“太大了,俺做不了。”
“做不了?没关系,做不了大侠可以先做小侠。”威仪男子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霾的狠意,“每一个大侠都是这么当成的,习惯就好。”
我回头望了一眼院门,不知何时门已被严严实实的关上。
四周的墙很高,而我的轻功又不太好,想要翻墙而出几乎是不可能的。
斯文男子还在对着我笑,这一次笑得有些新意,很有些阴毒的味道。
“停、停、停是很好的剑法,不知道......”威仪男子的话只说了半茬便收了尾。
周围静得有种令人窒息的可怕。我咬咬下唇,血淌了出来,味道很苦。
“俺的剑法并不好。”在一屋子大侠的注视下,我大步走了出去。
我注意到大门的左下角有个很小的门,我笑了,回过头大声道:“启禀帮主,请问这个门是做什么用的?”
“那个门?是供狗进出的。”威仪男子一脸的讥笑。
“谢谢帮主。”
我整了整衣襟,运起锁骨功从容不迫地从那个小小的门爬了出去。
身后。
一阵此起彼伏,酣畅淋漓的笑声。
二、停驻剑尖的笑
逃亡。
自从离开侠坛后,我开始了没日没夜的逃亡。
侠坛的天字追杀令历来是江湖上最可怕的追杀令之一,令我感到极其不幸又极其荣幸的是,这一次天字第八号追杀令上刻的竟是本人的名字——江离。在赵君侯布下的这场猫捉耗子的游戏中,我只有别无选择的逃亡。不过我相信,要想拿下这只冥顽不灵的耗子,赵君侯也必须付出不小的代价。一想起赵君侯盯着我那颇有几分姿色的高高鼻梁的赤裸裸目光,我胃里的酸液便止不住的翻滚起来。
真他奶奶的赵君侯。
我在逃亡。
风从耳边隔三间五的呼啸而过,暴雨,惊雷,月升月落,匆忙间的岁月将我从一个衣冠楚楚风流倜傥的浪子变成了一个衣裳褴褛面目可憎的难民。是的,我在遭难,这是我选择的逃亡。
度日如年?什么叫做度日如年?究竟是十九天成了十九年亦或是十九年成了十九天?我掬一捧溪水抹去脸上烙下的泥迹,咧开大嘴,给自己一个强颜欢笑,没什么大不了,哼,不就是逃亡,我高举右手将中指伸向天穹。
“做人要有宗旨。”在一次买醉后,小黑盈盈独立的中指连同他的豪言在我心中烙下了一个不可磨灭的印记。这一次,我很自慰的和那次醉得分不清东西一手撅起一中指满口宗旨的小黑亲密无间地融为一体。
就在我做出这个极具气势豪气干云的动作以抒心中不忿时,身边忽然出现了一个笑嘻嘻的富态中年人。“以天为画,以指为笔,小江好雅性,佩服佩服。”他学我翘起中指,很陶醉地临空划了几下。“阁下是?”我皱了皱眉强压下给这个多事之徒两耳光的冲动。“在下柳常在。杨柳的柳,平常的常,与你同在的在。”他边说边在空中比划着写下“柳常在”三个空空如也的大字。
“如雷贯耳,如雷贯耳。”我的脑袋嗡嗡作响。两江大侠“与你同在”柳常在,据说这个一点也不平常的柳大侠经常与为非作歹之徒同在,不过与他同在实在不是一件幸运的事,心意两全掌下,也不知丧了多少奸恶之徒的性命。
“柳大侠,没什么事您就接着玩,我先走了。”我提气纵身,跃过小溪,撒了劲地玩命狂奔。
“一个人没什么好玩,小江,我与你同在。”柳常在后发先至,拦住我的去路。
“死胖子,你是一定要与我为难了。别人怕你,俺小江可不怕。”我凶巴巴的喊道,一颗心却是七上八下的发虚。
“说我胖我不介意,说我死我也不介意,但是侠坛的天字第八号追杀令在我手上,我就不能不介意了。”柳常在从袖中取出天字第八号追杀令在我面前晃了晃,正午的阳光直射在追杀令上,“江离”两个大字溢出金黄色的光芒,熠熠生彩。
是不是大侠的话都是这样的绕口?我暗自嘀咕,绞尽脑汁地考虑脱身之计。
“小江,跟我回侠坛。”柳常在脸上的笑容仿佛三月夜间的一场春雨,说收就收,蓦地失去了踪影。
“请柳前辈赐教。”剑在左掌中转了一圈,我恭声道。
“小河神剑。”柳常在的瞳孔猛地一缩,仿佛忆起了什么。一震一惊,他的神态随即恢复正常。
“正是。小河神剑。昔时名剑客,曾慕彩云归。”小河出鞘,挥出一片蓝汪汪的水色,阳光映照着窄长的剑身,变幻色彩,仿佛有梦在此间流动。剑身斜斜荡起,宛似飞瀑,直取柳常在左肩。
“人生如梦,又岂能如小河一梦常醒常在?”柳常在的脸上浮现出一个不可捉摸的笑容,挥掌切向我的手腕。
“小河有梦常醒,不知柳大侠梦在何方?”掌风凛冽,我反身退缩,剑光更盛,隐隐绰绰罩定柳常在。
“梦已远去。少年如歌,心高气盛,有所为有所不为,阁下确是英雄年少。”
转眼间,我俩已换了数十招,心意两全掌果然名不虚传,心意如潮,一浪高过一浪,后发先至的掌法逼得我不得不缩小剑圈,苦苦相抗。
“柳前辈过誉了,少年倒是,英雄却未必。”我深吸一口长气,“在下的剑法叫做停、停、停。”“小河”一震一停贴着我的背脊滑出,剑势破空,气贯长虹。“小河”停停震震,劈涛斩浪破去柳常在的掌势。此刻的我就象一个睥睨长歌的少年,傲气冲天,势不可收。
“好剑法,却不知能否停得住功名,停得住亲情,停得住岁月?但你还是停不住我。”柳常在徒地一停,双掌合什,竟夹住了我掌中的小河神剑。
剑去,势消。
“我败了。”我颓然道。
“停、停、停,你创的剑法?”柳常在问道。
“是。”败在柳常在的掌下,这回小命怕是玩完了,我有气无力地回答。
“我再问你,能否停得住功名,停得住亲情,停得住岁月?”柳常在的笑容里竟兀渗出几分疲惫。
“停得住功名,停得住亲情,停得住岁月?”我咀嚼着柳常在的问话,不由自主地摇摇头。
“真象。”柳常在摇头晃脑道,“你简直就和二十年前的我一模一样,只可惜,我已经老了。”
“柳大侠正当壮年,何出此言?”我暗暗纳闷。
“柳大侠?好个柳大侠。为了这大侠的名头,一家的老小性命,早就没了柳常在。当年那个击节长歌,快意江湖的柳常在啊......”柳常在不胜唏嘘。
“柳大侠......”
“你走,快给我走,别让我再看见你。”柳常在低下头恶狠狠地说。
小河回鞘。
剑尖一颤间,明晃晃地倒映出柳常在低垂的脸。
我永远忘不了那个瞬间的表情。
他在笑,笑得很开心也很无奈。他仿佛在找寻着一件失去已久的心爱之物。
我转身就走,不再停留。
泪水围着眼眶打转,始终没有落下。
因为我知道,
他再也找不回二十年前那个如我般的少年。
三、青年如梦
天地茫茫,容我几分?
柳常在那一刻凄楚无奈的笑容象是一场及时清醒的噩梦,挥之不去的缠绕在我一路逃亡的心里。未来究竟会怎样?是黑是白,或喜或悲?沉重压抑的恐惧感如蛆附骨,时常疼得我咬紧双唇不能自已,每当这个时候我便会抬起头,孤零零地望着空荡荡的天空,仿佛遥不可及的云端深处藏匿着不可探知的未来。
一个人若是经常这样莫名其妙的失神,那么他的警惕性一定不会太高,他的反应也一定会比平时慢上许多,如果这时候有人想杀他,无疑会省去不少麻烦。我坐在摇摇晃晃的囚车里苦笑着暗自反省。
“ 林小哥,为什么不杀我?”我觉得腋下似乎有点痒,不由自主的向上耸了耸肩。
“帮主有令,生擒江离。怎么,你急着寻死?”林小哥朝我的两手各塞了一个馒头。
“寻死?我为什么要寻死?”我咬了一口左手的馒头,含糊不清的说。
“其实你现在看起来和死人也没什么分别。”林小哥饶有兴趣的看着腮帮鼓成一个小包的我。
“不对,现在的我又活过来了。只要我愿意,我可以过得比大多数人都好。”我大声的说。
林小哥被我吓了一跳,以一种打量怪物的目光看着我。
“但我不愿意。”我自豪地说。
“为什么?”他又一次固执的追问。
“因为我要做江离。”我冲他眨了眨眼。
林小哥是一个年轻而又自信的刀客,正如千千万万初入江湖的年轻人一般,他憧憬着行侠仗义,热血热肠的江湖生活,成为一名声名显赫人人景仰的大侠是他十年如一日苦练刀术的追求。
“我叫林小哥。”三天前,当他一刀磕飞我掌中的小河时,一股不可思议的表情弥漫在他涨得通红的脸上,“你就是杀不死的江离?杀不死的江离就是你?”
我茫然的点点头,“我是江离。”
也许是只用了一招就打赢了我,也许是我当时的表情象个白痴,林小哥的脸刹那间由红转白,仿佛漂上了一层雪白的梨花膏,透出一股病态的美,他的眼中隐隐飘出几缕失望的目光,很显然,没有大战三百回合,没有气势逼人,没有阴险狡诈,我的不堪一击没能给这位乍出道的青年侠士带来精神上的快感,他甚至因为这初次侠祭的完美而闷闷不乐了起来。
他的闷闷不乐吸引了我的注意,几天来一直恍恍惚惚的心境忽然清晰了几分。假如他时常留心的话,那么他应该会注意到困在囚车里那个一直仰头望天半死不活的小江的嘴角边偶尔会偷偷跑过几丝孩子般的笑意。
他还是个孩子!我如是想。
“你到底是不是江离?”林小哥在独自郁闷了许久后终于忍不住的抛出一个可爱的问题。
我大笑,放声大笑。
“有什么好笑?我在问你话。”林小哥的眉毛拧成了波谷。
“回林少侠,在下确是如假包换的江离。”我开心的回答。
“那为什么你连我一招也接不下,真正的江离不可能如此窝囊。”林小哥瞪着我的眼睛,仿佛想从我的目光中找出答案。
“我有七十一种办法可以避开你的刀,有三十三种方法可以接下你的刀并作出反攻……”
“你当时为什么接不下?”林小哥声出如刀斩断我的回答。
一阵风吹过,火苗忽长忽短的闪烁着,不时地烧出几声干柴爆裂的声响。夜,黑沉沉的,象是无尽的欲望,隔着明亮的火堆倾听两个少年的对话。
“我睡着了。”我想了想答道。
“什么?”林小哥吃惊的张大了嘴。
“换种说法应该比较好理解,当时我在想一件事情,想得太入神,就象是睡着一样。”我注视着眼前红红艳艳的火光,忽然觉得有些倦了。
“你在想什么事?”林小哥锲而不舍的追问。
“我在想你现在还不明白的事情,等你再大些便自然会明白的。”我倦倦地笑道。
“江离。”林小哥大声叫着我的名字,很不以为然的愠怒道,“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年龄并不意味着一切。”
“你说的对,年龄并不意味着一切。但是,有些事却不是我们这般年龄所该经历的,某些超出年龄的痛苦也并非是你我所能承受的。我们应该是击剑长歌,快意江湖的少年。”我情绪激动,眼里透露出非凡的神采。
“你到底想说什么?”那个小小少年的眉毛微微一扬,“不错,我现在就是击剑长歌,快意江湖的少侠,行侠仗义、除奸卫道,这才不枉此生。而你,却是个自甘堕落,良莠不分……”
眼睑一合,打个呵欠,在林小哥的唠叨声中我径自睡去。
星落,天明。
东方的天空抹去无穷的欲望,快活地白了起来,就象是一张婴儿的脸,
纯洁、无邪。
“因为我要做江离。”我冲他眨了眨眼。
“又在说胡话。”林小哥哼地冷笑一声。
江离,江离,我是江离,想着想着囚车里的我就得意的笑出声来。
四、杀者
如果一个人在固定的环境中呆的太久,那么他就会避无可避的回忆起一些往事。
在赶往侠坛的路上,我逐渐熟悉了林小哥这个颇具孩子气的少年刀手。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一路上林小哥拔刀收刀,摆平了数十起不入流的流氓事件。他的刀法并不算太好,规规矩矩的刀势毫无新意,当他以同样一式“卧点秋灯”击败第三个流氓头子时,我痛苦而又无奈地闭上了双眼。这样一个意气风发不晓世事的少年,他还有多少时间可以任侠任情?我张开手指,心头忽地掠过一阵说不出的痛。
“滚,下次别撞在我的手里。”林小哥清叱道。
十几个山贼忽拉拉的呈鸟兽散去,留下一地或长或短的兵器。
“林少侠好威风。”我忍不住揶揄道。
林小哥转过身瞪了我一眼,“学武之人,若不行侠仗义,活着还有什么意义?生不如死。”
“生又如何?死又如何?”我一脸的讥笑。
“懒得理你。”林小哥十分不屑地结束了这次对话。
自从被林小哥意外所擒以来,我心里一直存着一个疑问:侠坛为何不把我就地格杀,却要林小哥千里迢迢的将我押解回总堂。我想破了脑壳却始终想不出个之乎者也。于是便放弃,改而回忆昔时往日纵酒笙歌的往事。那些在朦胧记忆中远远淡去的身影悠悠晃晃地清晰了起来,将我一步一轮回地带回到那个长歌当哭,醉酒撒泼的年代。
“小江,今天俺的手有点痒。”小黑甩甩手,把食指放入嘴中吧咂吧咂地吮吸着。
“今天天气真不错,万里无云,真是个好日子。”我懒洋洋地看了小黑一眼。
“我们去打劫怎么样?”小黑歪过头征求我的意见。
“你真是他妈的没人性的强盗。”我义正词严地批判小黑。
“黑云寨,你只须回答我去或是不去。”小黑抬起头望了望天。蔚蓝的天空中飘着几朵白云,悠而倏忽地变幻出一些似是而非谜一般的形态。
“去,谁让俺摊上了你这个强盗兄弟。就算你想去砍皇帝老子,俺也陪你。”我恨恨道。
“嘿嘿。”抬头望天的小黑奸笑两声,拍了拍我的肩膀,头也不回的离去。
“狗强盗,下次再有这种事别找我。”我冲着他的背影大声喊道。
山路,说不尽的崎岖,远远望去,立于半山腰的黑云寨灯火通明,喧闹非凡。今天的确是个好日子,黑云寨的大寨主“杀者”杜杀广宴宾朋,据说五十年前的今天,这个以杀为名的老大正好呱呱坠地。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我叹了口气。
“这位老弟面生的紧,请问阁下是?”山寨门口一个一脸匪气的麻子出声相询。
“他叫小江。很会拼命的小江。”不知什么时候,小黑出现在我身后。对于他的神出鬼没我早就习以为常,并不感到有丝毫的意外。
“那么,你是?”麻子摸了摸后脑勺继续问。
“他叫黑乌龟,强盗的祖宗,土匪的爷爷就是他。”我径直往里闯去。
“什么?抓住他,好小子,活得不耐烦了,竟敢到黑云寨来撒野。”麻子大声疾呼。
“没问题,这小子交给我。”
麻子只觉眼前银光一闪,脖子凉飕飕的,周围仿佛变了个天地。血,一地的鲜血,驻守山寨门口的弟兄全成了一具具横七竖八的尸体。
“天。”麻子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声,细长的脖颈仿佛再也承受不起头颅的重量,突然断裂开来,一颗恐惧而绝望的头颅滚过一地的鲜血,不敢相信的瞪着那个挥出一片银光的背影。
“杀人者,林泣血。”
“小江,你说我的字是不是进步多了?”小黑抹去沾在食指上鲜血,注视着地上杜杀的尸体,怅怅然道,仿佛周围并未曾有过这一场的杀戮。
“你就不能少杀几个?虽然他们也是罪有应得。”我忍不住再次望向窗外的天空,步履蹒跚地走出空无生气的黑云寨。
“他们所做的一切你并非不知,黑云寨的人该死,杜杀该死。死的都是该死的人,我绝不会心软。”小黑坚定地注视着我。
“杀者,或许,你才是真正的杀者。”我避开小黑的目光,缓步慢行在这个号称西江第一大寨的下山路上,不知所以的想。
雨,纷纷扬扬地洒将而下,湿透了我的衣襟。
这场雨,
淌过纯净的苍穹,
却不知,它是为谁而下……
五、求伤
喝酒可能会醉。
喝快酒容易醉。
倘若心中藏着一些无法言语的不快喝起快酒,那么一定会醉。
而且很快很快!
所以我醉了,醉的分不清白天黑夜,身处何方。
但是,即便醉得一塌糊涂,我仍然记得眼前的这个女子叫做秋亦可。
在过去的三年里,她,小黑和我组成了一个关系密切却又若即若离的团体。她的武功究竟有多高?她到底有着怎样的过去?这一切都是结在我心底的谜。有些秘密并非人人都能承受,在不合适的时候袒露出真相,往往意味着一种结局——那便是分离。我和小黑深深了解这一人生中隐含的定律,因此我俩不谋而合的选择将好奇心埋藏在大脑深处,不曾探究。
秋亦可,女,年龄,十八到三十之间,武功不详,来历不详。很难想象在一个女人身上居然可以同时拥有十八岁和三十岁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她时而象个十八九岁的少女情窦初开,青春可人,时而象个年逾三十的少妇风情万种,善解人意,更难得的是她竟然还是个煮酒不让须眉的女子,有她陪着喝酒,就算你心中藏有再不开心的事也会在浓浓的酒气中化作虚无的泡影。
“你能不能喝得慢一点?”秋亦可叹了口气。
我使劲摇了摇头,鲸吞长饮又下了一碗劣质女儿红。
“可可,可可。”我大呼小叫,眼前的女子忽的化作三四个模模糊糊的身影,仿佛一片深秋的落叶旋而飘忽在兀自哀秋而伤感的空气中.
“你俩总这样,算了吧,小黑以这样的手法杀人也不是第一次,他的强硬你我并非不知,你又何苦为此内疚求伤?”秋亦可扬手也尽了一碗.
“求伤?”我猛地站起身来,晃了晃稳住身形道:“他杀该杀的人,我没有意见。可是他连十三四岁的孩子也不放过,这一点我,我......”酒意上涌,我的舌头仿佛打了结,绕不过弯来。
遍布山野的凄厉哀号象是一个挥之不去的阴影蛰伏在我心深处,时不时地探出头来噬啮着我的良心。那个被一刀两段的少年临死前流露出的茫然不信令我心有所悖,戚然难抑。
“我不是故意的......”我声嘶力竭的喊道。
“我知道。”秋亦可接道.
“你不知道,你们根本都不了解。”虚脱感开始袭击我的神经,我颓然坐倒.
“我不了解?”可可忽然变成了一朵花,妩媚凄艳仿佛出世却又入世的一朵微笑之花。她的笑似乎孕育着某种无法言喻的魔力,瞬间封死了我的自伤.
“或许我真的不了解,但现在我敢肯定一件事。”可可的话突然停了下来,一脸神秘的望着我.
“什么?”我惯性的追问.
“你中毒了。”嫣然一笑,一只玉手拂上我的后颈。困意潮水般动荡而来,我头一歪,伏倒在桌上不醒人事。
“好厉害的心毒。”眼皮沉重的仿佛镀了铅,将阳光挡在一片漆黑之外。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我楞了楞,待要起身相询,才发现我竟被人封了十三处大穴,象条死鱼般平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记忆点滴回涌.昨夜,或许是昨夜,我试图将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段连成一个整体,酒,可可,小孩,混乱的想法.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要不是我发现的早,及时点了他的黑甜穴,小江恐怕会癫狂致死。”这是可可的声音.
“除了黑云寨一役小江最近还和什么人交过手?”熟悉的声音问道.这个声音的主人现在应该皱起眉,露出一脸狠意。我如此猜测。
当然,他便是我的兄弟--小黑林泣血.
“不知道。”想象中的可可应该是很漂亮的摇了摇头。她的每一个动作向来都有着一种说不出的风韵,由于找不出语言得以形容,我只能用诸如漂亮此类粗俗的字眼来表达她带给我的感觉。真的,很漂亮的感觉。
“此毒可有解?”小黑伸手搭上我的脉搏。
“死不了,也不会失去武功,就怕他以后会变得白痴一些,该怎么说呢?恩,多愁善感的小江。”可可说着说着便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你好象笑得很开心?”小黑的话音转冷。
“不能笑么?我们三个在一起的时候就你象只呆瓜,冷冰冰的,没点情趣。”可可还在笑,笑着笑着似乎背过气去,一时屋内哑然无声。
“你现在最好不要惹我,否则……”
“你想杀我?”
黑暗中忽然有根指头疾点我周身大穴,所有的感知在瞬间恢复,我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杀的就是你。”我一睁眼就看见了熟悉的刀光。
一道凄艳无情的刀光反转着耀眼的银光斩向依然笑掠眉稍的可可。
可可疾退,反身跃起,一剑捅破头顶的屋瓦,浮袅直上,落日的昏黄从破了的屋顶刹那坠落,几束金色的光箭乱了轨迹在屋内四处游走。
“犯我者,睚眦以报。”刀光破屋飞起,削过光箭,抚上屋顶,炽烈的杀意漫卷着刀光临空逸去。
握剑、拔剑、我追着刀光掠上屋顶,那道熟悉的刀光斩出数声凄惨的哀嚎,间和着“犯我者,睚眦以报”的啸声,散出漫天血光,如雨飞溅。数十支箭矢迎面袭来,我紧握小河拨开几支劲矢,踏着弯弯曲曲不合常理的脚步滑向南面的十数名箭手。
小黑位东北,可可位西北,我位居正南,呈倒三角形控制了屋顶上的局势。
小河飞转。
弓裂弓裂弓裂弓裂,数十张劲弓尽数为小河所断,执弓者失去武器依然神色不变,挥拳出掌毫不畏死地将我围在中央。
“天箭死士,小江,杀!”可可遥声相告。
杀?
夕阳反射小河的光彩,有梦在血中流动,殷殷艳艳的液体将日落时分的屋顶染成了一副涂鸦破损的残画,鲜红的色彩变着戏法勾勒出这一场杀戮的结局。
杀??
一只手搭上我的肩膀。
“小江。”关切之情真真切切地流露在可可微笑的脸上。
“我没事。”我拍了拍肩膀上的手。
“这只是开始。”小黑冷得象是没了生气,在这场杀戮结束后他汹涌的杀意未减反增,竟似更盛。
“什么人,给我滚出来。”小黑冲着屋子北边的竹林一声断喝。
面无表情的他仿佛刚从地狱归来,一张俊逸的脸尽失血色,苍白而冰冷。
“很好很好,老夫没有看错你。”一个白面银须老者从竹林里信步踱出.
“给我一个理由。”小黑周身弥漫着凌厉冰寒的杀气,掌中刀就象一只嗜血的毒龙蓄势待发.
“我需要你的帮助。”银须老者负手站定,笑眯眯地看着小黑。
“可笑啊可笑,象你这样求人帮忙的我倒是第一次见到。”可可的两道柳眉仿佛突然受了惊,没来由地颤了颤.
“一点也不可笑,若是你们死在他们的箭下,只能证明你们没有实力帮助我。”银须老者扫了一眼屋顶的尸体, 冷冰冰地说道。
“请你老人家放心,我们不会这么容易挂。还有,请记住一点,无论你要求的是什么事,我们绝不会相帮。”我怒火中烧,脱口恨道。
“你?”银须老者突然负手大笑,“我原本只想请林少侠一人,但从这次伏击的结果来看,这位秋姑娘心思缜密,或许也能帮上我的忙。至于你,优柔寡断心慈手软武功又差,老夫尚未放在眼里。”
“我兄弟说过的话就是我说过的话.不管你是什么人,想要我们的命,就得先付出代价。”刀光暴涨,小黑从屋顶一跃而下,刀人合一,快逾闪电,直取银须老者.
凛冽的杀气扑了个空,银须老者身形一震,蓦地失去踪影。
这是什么身法?比鬼更飘忽,比妖更妖异,就象是露珠闪动的山谷上空袅袅不绝的晨雾,被初升的旭日一个乍惊,不经意间虚无散去,了无痕迹。
小黑忽然收刀,仿佛一尊雕像立于林前的空地,一动不动。我注意到他的虎口隐隐有汗渗出。银须老者立于林中,嘲笑似的远远望着我们.
可可似乎也注意到小黑的异常,对我使个眼色,一左一右两道剑光刀光劈向林中那个诡秘的笑容.
刀剑纷飞,一股不可抗拒的大力拂上小河,小河脱手而出。另一边的可可情形同我。刀被震上了半空,刀剑在空中交相互击,在叮铃了十数声后,可可的佩刀终于抵不过“小河”的锋锐,从中折为两段。
银须老者身形一弹,摘下跌落的“小河”。
“好剑。只可惜主人武功太差。”银须老者抚摩着小河眼中露出赞赏之色.
“可可小江快走。这个老头交给我。”小黑眼里隐有沉沉的阴霾.
“谁也走不了。”银须老者冷声道.
可可和我一招即败,眼前这个武功深不可测的老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小黑绝不可能是他的敌手。我不会走,可可也不会走,丢下兄弟独自逃生这种事我们谁也做不出。
“有两条路给你们选择:第一,林少侠和秋姑娘留下,他离开。”银须老者指了指我,“第二,把你们的命全留下。”
“我答应你。你放亦可和小江离开。”小黑目光扫过竹林深处。
“林泣血果然并非浪得虚名,可惜你没有本钱和我讨价还价,林子里有五十支箭正对着你们,货真价实的连箭成圈天箭死士。”银须老者露出一个老狐狸般的笑容。
“连箭成圈,连箭成圈。”我喃喃自语。
六十年前,江湖中忽然崛起一个神秘的杀手组织。组织里只有清一色经过严格训练配合默契的箭术好手,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深谙暗杀之道。连箭成圈便是他们训练有术的配合箭阵。通常情况下,箭总是朝目标射去,但是‘连箭成圈’打乱了这种寻常的出箭模式,箭射空间不射人,每一箭手只射一个特定的空间,数十名箭手相连,便可用箭封死整个空间,除非置身于这个空间里的人有超越箭速数倍的身法才能逃逸出这个锁定成圆的空间。不过,拥有这么神奇身法的人至今尚未出现,故而‘连箭成圈’又被称为‘天箭绝杀’。
“我也答应。小江你走吧。”可可扑闪着黑得发亮的眼睛催我离去.
“我想知道你究竟要他们做些什么?”我不甘心地发问。
“无可奉告。你放心,我不会杀他们,不出意外的话,五年后,你们会有相见的一天。剑——还你。林少侠,秋姑娘,我们走。”银须老者抛出小河没入林中。
“小黑,可可。”我强忍下想要痛哭的冲动。
“小江,我们一定会再见,下次见面时再陪你喝酒。答应我,快乐起来,这世间没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即便是心毒也不例外。只可惜,我没能帮你找出凶手。”成串的泪珠沿着可可秀气的脸颊滑落,连带着我们这些年来相濡以沫的记忆一起载入了回忆的河流.
“保重。”小黑握紧我的手。
我用力地握紧这只冰冷而有力的手,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查出银须老者背后的秘密。
一弯新月悄悄地爬上半空,远远的,人影渐渐淡去。咯着风,五年后相见的飘渺誓约也抹着离别淡淡散去。
吊着一地疏密有间的竹影,望着那个离别的方向,我就这么痴痴呆呆呆呆痴痴地站了一夜。
回忆是个很奇怪的东西,总能教人时不时的心动。那些年,那些天,还有那信誓旦旦的离别后的相见,一点一滴,就象晚风吹动风铃叮铃铃的响起,清脆而悠长,仿佛还是那风清草长的一季,西柳江上落雁帆中,三个初见的少年把酒畅欢,笑皱了一江静静聆听见证轻狂的春水......
两年,已经两年。
小黑,可可,如今的你们,身处何方,又在做着些什么?
“喝酒吗?”林小哥不等我同意便在囚车上放下了一碗烧酒,浑浊的,很劣质的那种。
我抬手倒翻过瓷碗,酒烧在胃里,朦朦胧胧的,好似当年一般。
六、烟花.逝蝶.魔语
一片广阔的树林,夜的影子投掷在地上,化做无数个奇形怪状的存在。
人生真的很奇怪,有些人总选择在不恰当的时间,不恰当的地点象一个幽魂般不恰当的出现。
然而偏偏就是这个累累言述的不恰当改变了一个人、一群人、乃至漂流着真实与谎言的江湖的命运。
“江离?”眼前的白衣女子抿笑着打量着囚车里的我。
一柄小巧秀气的暗红色弯刀艳艳地架在了林小哥的脖上。
小小少年涨红了脸,拼命的回想适才那惊鸿乍现有如神迹的一刀。
而比刀更艳,比水更清的女子此时此刻就站在两个男人中间,笑吟吟地仿佛打量怪物一般注视着囚车里的江离。
“刀好,人更美。”三月十七那个酒量极好的女子将手中晶莹剔透的玻璃盏幻成了一柄秀气玲珑的暗红小刀,倒映出眼前这凝脂流乳的月色。清明的月光仿佛因了这个女子的存在而惊醒,忽然间亮了起来。
“你是谁?”红脸男孩问道。
“小弟弟你好,我叫风尘。风雨的风,尘土的尘。”这个月色中飞来的女子莞尔一笑。林小哥的脸似乎更红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我终于明白那天我为什么而醉了。”囚车中的我敲了记响指。小红脸全然无视横架在脖上的利器,不知所以的转头看着我。
“真没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江离居然会是现在这副不死不活的样子。”风尘吃吃地笑道。
“这把刀……妖影……阁下似乎并不是专程来探望江离的吧?”我注视着那双犹如烟火般迷蒙的眼睛,试图从中解读出些什么。
一丝迅若闪电的哀伤悄然飞逝。
“有件事我想拜托你。因为我找不到其他人……”一阵风吹过,眼前的女子似乎 感到了莫名的寒意,嘴角一个哆嗦,话尾便散在了风中。
深情的眼眸投向了无尽的苍穹,旋即化作了血色的火焰熊熊燃烧。
那是仇恨之火。
究竟是什么样的经历让这个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的眼眸拥有奔腾于两个迥然不同的世界的光彩。
“你能答应吗?”柔柔的声音将我从深情与仇恨交织的梦幻中惊醒。
“什么事?”我皱了皱眉,原则上我是不希望和这柄名曰妖影的暗红小刀的主人发生任何有益或是无益的关系。但是,我并没有一口回绝。
“你答应了。”喜悦的神情从她的脸上迅速掠过,她仿佛放下了长驻在心头比生命更加重要的牵挂。
刀尖在红脸男孩的肩上轻轻划过。
她封住了林小哥的穴道。
刀光一闪。
绚丽壮烈而凄美。
那是一去不回的决心。
那是卸下重担幽魂化蝶的洒脱。
一拜,两拜,三拜,四拜,五拜……
我苦笑着无法阻止眼前这个死志坚定的女子的九拜大礼。
一句不该有的反问让这个和我仅有两面之缘的女子清晰的捕捉到了我内心的真意。是的,无论她有什么请求,此时此刻我都会答应。
“瞬间的心灵失守,磨砺了一生的永恒。”多年以后,在同一个月光浮泅的夜晚,我翻转过一柄艳若烟火的暗红小刀,陷人回忆,呐呐自语,不可自拔。
“小姐就交给你了,她的名字叫做林陌陌。”一条白纱犹如白龙探首窜上了囚车斜倚着的大树。一身青衣,扎着两根小辫的小女孩蝠翔而下,嘴边扯过不屑的讥笑。
“你这又何必?”我试着打消风尘的死志。
“小姐,以后你要听这位江大哥的话。姐姐不能照顾你了。”白衣女子的手轻轻的拂过淡青色的衣领。小女孩冷不禁的偏过头,瞪着风尘抚过头顶的纤手,声嘶力竭地喊道:“死吧!你们都去死吧!我才不要那个姓江的窝囊废照顾。”
“小姐……就当风尘求你了。”白衣女子双膝一软,竟然扑的一声跪倒在地。
这个唤做林陌陌的小女孩眼圈刹那间红了起来,似乎空气中凝结着某种催发泪下的咒语,豆大的珍珠不受控制的从小女孩眼中四溢而出。
小女孩蓦地侧过身,森寒的目光钉在了我的脸上。
她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听好了。我姓林,叫做陌陌。魔教教主林顾云是我的爹爹。从今天起,魔教教主就是我。你既然选择了照顾我,我就要你和我一起永陷魔道,万劫不复。”
“天上天下唯我独尊。”小女孩秀美的脸庞散发出无比的坚韧和洞彻天地的决心,最后的八个字仿佛夜空中骤响的惊雷,轰隆隆地碾过了漫天的星辰。六年后,这个声音响彻整个江湖。这个以十二岁之龄成为魔教教主的青衣女孩在一个月光惊走,烟火飞鸿的夜晚,翻过了又一页的江湖。
(完)
ps:相遇江湖。
一个时代的江湖总会有些人相遇、相望、相知、相惜、相守、相敌。一些梦想,一些执着,大人物小人物,英雄也好,枭雄也罢,烽烟滚滚,兴衰成败,翻卷三百年的江湖,一笑莞尔。
寂寂一笔,坐望苍茫……
相遇江湖系列:一、引子 追原(逍遥篇) (已完)
第一卷 风中烛(已完)
第一章 龙谷惊变 第二章 天罗地网 第三章 咫尺天涯
第四章 夜火篝歌 第五章 风中问烛
第二卷 惊鸿变 (修改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