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三月的凌晨,我和丈夫匆匆向距离S市8公里处的高速公路赶去。路上,我迷迷糊糊的听到他和司机讲着电话。后来他告诉我,我们的集装箱车在路上爆胎,停在安全岛上被追尾了。车翻进了路边的沟里,在驾驶室里的老马随着车翻了几个跟头爬了出来。对方司机说是睡着了,但坐在付驾上的车主却没了人影。司机接了句嘴:“那还用问,肯定是怕担事跑了。”
到达出事地点走出车,刺骨的寒风让我不觉打了个激灵。虽然是四点多了,可除了应急灯下能看我们庞然的集装箱车侧翻在深沟中,和停在路上已经严重损毁的平头141,什么也看不清楚。押车的小王跑了过来,一边撮着通红的手一边带着哭腔说:“这可真不懒我。咱们车爆胎后我就打应急电话了,还是路政的人收了我80块钱帮咱们立了应急牌和障碍,好几米的障碍都给他撞飞了,一点都没刹车。交警后来问他,他妈的他还改口说没睡着。听说那车主是他师傅,到现在也不露面。你们要是不来,我可没辙了。”
安排老马去医院检查,通知保险公司,又雇了辆出租车让小王坐在车里看守集装箱,我们才赶到路政的办公地点。负责办案的是个姓曲年轻人,他热情的告诉我们如何办理相关手续,并把我们带到隔壁的交警办公室。他小声和那警官说了几句,那人点了头就让我们在走廊等着。不一会警官便把事故责任认定书交给了我们。我看到上面写着我方的责任事故是零,轻轻的松了口气。司机到了车上和我说:“他们敢不写零吗,路障是他们设的,我看了,估计距离也不够。”
再回到出事地点,天已经大亮了,灰朦朦的天空飘起了小雪。远远看到小王和一个高个子男人在说话,车的周围围了很多附近的村民。问了才知道,他是车主的弟弟,也是夜里赶过来的,天儿太冷,在老乡家寄宿了一夜。我问他:“找到你哥了吗?”他摇了摇头:“没有。家里也找不到,各个医院也没有。他老婆有严重的心脏病,没敢告诉她呢。唉,本来夜车都是他开的,今天怎么就让老黑开了呢。”“那这车保险了吗?”“好象保了,但也不多,是挂靠的。我哥嫂都下岗了,这车是我哥和亲戚朋友借钱买的,本来以为跑到年底就把债还清,一家人就能过上好日子了,可现在,什么都完了,车没了,以后怎么生活啊,还有个孩子在念书。”旁边一个公鸭嗓的女人接过话说:“他最能拼了,每次去交管理费他都不排队,好象多等一分钟就耽误他挣钱似的。”她一边抱怨一边催促,话语中我们知道她是这车挂靠公司派来的。
等到上班时间,小曲的车在我们身边停下,半个头探进车里问:“能问问你们车里装的是什么货物吗?”“是出口的绿豆和红豆。”我丈夫答到。“哦。”他犹豫了一下继续问:”能开箱把货物倒到别的车上运走吗?因为我们只有轻型的吊车不能把车和货物一起吊上来。”我知道,开箱意味着要把海关的铅封敲掉,而到了港口又要重新办理通关手续,也就意味着增加了损失。丈夫也同样想到这些,他对小曲说:“能不能不开箱,去找重型的吊车来呢。”他苦笑了一下:“这只能你们自己和我们领导说。我们按规定只能用这辆,有合作协议的。”
“找到人啦!”听到有人在喊,人群一下拥到了沟里。小王飞快地跑了过来,喘着气说“车底下,车底下看到一只鞋,可能人被压在下面了。”丈夫看了我一眼,回头对小曲说:“开箱吧。”小曲又面露难色地说:“能不能请你们自己去城里雇车,另外多找几个人看着。我怕村民知道是粮食会哄抢。到时候你们损更大了。”“什么!”我忍不住叫了起来:“什么都要我们自己做,你们执法部门赶什么的。”
一直挨到暮色再次来临,路政安排了两辆吊车把倒空了的集装箱缓缓吊起。120的救护车飞快的来飞快的走了。听人议论,尸体面目还好,但被冻在了地上,是用铁锹戕起来的。看到集装箱侧面紫红色的血污,我一阵眩晕,几乎呕吐出来。
他弟弟和一群人在沟底开始号啕大哭了。男男女女的声音悲切刺耳——你就这样走了啊,两百多斤的大男人今天就搁着啦!你扔下我们可怎么办啊......他妈的警察不是人啊,让你活活冻死的......CAO他妈的,没人心啊!你回来啊,你糊涂啊......
小王坐进车里,擦了擦眼泪说:"对不起,老板。回去后把工资给我结了,我回老家种地去。你说这人要该死真是逃不过去。咱们的车要是早点出发或是路上不爆胎就没这事了。他们也是,就为了回来不跑空车,非求人家给配货,左等又等,等到半夜,不过拉了车豆粕,不过挣个油钱,值得吗?”
雪开始大了,路上沟里一片雪白,一个农民从破了洞的铁栅栏钻进钻出,低头寻找着。
------------------------ 丝,本无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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