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春天对我来说是白色的。
　　
　　白色的墙、白色的窗、白色的床单、白色的被罩，还有床头柜上那一束百合，白的娇嫩而又惨淡。
　　
　　这是我第二次住院了，有些程序经历过就没有了特殊的感觉，只有母亲眼中依然满是心痛。在医生下了诊断的时候，虽然是意料之中的结果，母亲还是禁不住腿软，我能感觉到握在我手上的力度。我实在是很不喜欢听她有些颤音地说：“别怕，没事，会好的。”其实怕的应该是她，不是我。在第一次住院的时候，我怕过，我想到过遗嘱和其他一些身后的事情，但是现在，我只是静静地等着，一些固定的程序，所有的痛都是短暂的，一切伤口终会愈合的，只要我活着。
　　
　　春天对C城来说，是短暂的，总是在人们不经意中就过去了。在我的衣橱里，春天的服饰最少，而且往往和秋天的服饰混在一起。一年四季我比较喜欢初夏，那时才有吹面不寒、温柔细腻的杨柳风。风在春天是粗糙的，甚至有些粗暴。站在阳台上，看着光秃秃的树猛烈地摇晃着，耳边仿佛就听到了风的呼啸。在蓝天白云晴朗之下，我还是可以接受风的。小时侯，我迷了眼睛心情很坏，母亲告诉我，春天是必须刮风的，只有刮风，树根才会松动，树才会苏醒，才会发芽，披上满身的绿。我特别喜欢树叶的嫩绿，这是只有春天才有的颜色。有时，我在想，幸福大概就是那种颜色吧，在我们刚刚意识到并开始珍惜的时候，它已经被生活沉淀的很深很深了。
　　
　　病房的窗户永远关的紧紧的，住进来的时候，冬天的气息还很浓。躺在床上，我懒得数日子，时间这东西掌握在医生和护士手中。白色的医生、白色的护士，语气都是很柔软的，大概带着微笑，只是被口罩遮挡的严严实实。我的血管不是很好找，几天下来，手背已经有些青肿。当白色的身影飘过来的时候，我很想闭上眼睛，但是忍不住，还是看着，血管绷起，针挑进去，透明的液体顺着透明的管子冰凉地进入我的体内。
　　
　　打针的时候，我最安静，所有的精神都被凝固在那细长的管子上。夫每天都趁这时候给花换水。花中，我最喜欢的是茉莉，家中原有一盆，跟了我们十几年了，搬了很多次家都没舍得遗弃。花开的时候，一层如雪，满室沁香。由于花开的多，爸爸也就允许我摘一些乍开的花骨朵，或泡茶，或直接放在舌下。在我第一次发病的时候，全家人都慌了手脚，直到我出院，已可惜了那盆茉莉。床头，百合娇羞地开着，夫知道我喜欢白色的花，选来送我。百合、百合，百年好和，花语夫心。
　　
　　“送你一束百合/连同一张白纸/百合代表美满幸福/白纸任由你来图画/你默默地收下百合/却退回了那张白纸/上面斑斑点点的泪痕/清印着你的别离”。
　　
　　这是毕业那年的涂鸦，一度被同学传来传去。记得毕业数年后的一次相聚，还被谈起。人生，从一张白纸开始，每一次跌倒再爬起，我都以为可以重头再来，直到生命的红灯亮起，才发现，其实每一笔都被真实地记载，包括这个白色的春天。我们努力忘记或不经意忘记的，并没有真正被岁月删除，依然占据着位置，而白纸终是有限的。岁岁年年人不同，此时的我已经远离了写诗的年龄，诗歌是属于春天的，在生命的边缘，我依然能对花有所感应，应该感谢诗歌，和那些陌生的写出好诗的人，当然还有医护人员的努力，让我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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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飞雪怯自笑，笑看凡尘人自扰。今夜花雨暗自飘，飘到西湖续断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