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人物：珍妮，２５岁，兰州人，中专。
　　 采访时间：５月３日下午
　　 地点：纯净酒吧
　　 采写：小曲
　　 午后散淡的阳光撒在五一黄金周以及这个城市的街道上，在这个使人有点慵懒的下午我和珍妮坐在纯净酒吧飘忽的音乐声里，当然，我们在聊天，不是在欣赏什么音乐，但音乐却若有若无地萦绕在人的耳边，使人产生一种近乎忧愁般的情绪。珍妮在向我讲述她的爱情。她是一个相当漂亮的女孩，穿着质地很好的浅色衣裙，个子高挑，身段苗条，声音略显天真而不失温柔，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整张脸纯净而耐看。 她说是因为看了我写的几篇故事，想把自己的事也讲一下，看看在别人眼里，她是一种什么样的形象。
　　 我从我的初恋说起。那是１９９７年，算是一个偶然的机会吧，我和他认识了。他是浙江人，刚认识他的时候，没有特别来电的感觉。他经常找我玩，我们玩了一个多月以后，慢慢地——我这人特容易坠入情网，属于多情……
　　 讲到这儿，她很灿烂地笑了。
　　 然后处了半年的时候——我其实挺乖的，就给父母说了。我爸我妈一听是浙江人，坚决反对。后来我就跟他说了，他特别难受，抱着我跪在地上哭着求我。我们又偷偷摸摸了一段时间，后来就基本半公开地来往了。
　　 我以前抽过大烟。刚开始他先抽，我也是好奇吧，就跟他抽了。但我可能就属于书上、报纸上说的那种，很奇怪，我从不上瘾，有也可以没有也可以。我们两个抽了有一年时间。我啥事没有，但他的结局就特别差，是那种隐君子。我不知道是我害了他还是他害了我。我也并不因他抽大烟而怎么样，反而感情特别深。
　　 事情总有被人发现的一天，后来被他家人知道了，把他送回浙江温州老家。送他的时候，唉呀！我都哭得……所以我现在到火车站送人还是自己去转，我都有一种莫名的感觉，我这辈子最不想去的就是火车站。
　　 我送他的时候是跟他表弟去的，刚开始一直哭，后来火车要关门那阵我哭得都不行了，我追着火车跑，他也把手伸出窗外，我拼命地追火车……后来他告诉我，火车一开，一个列车员问他，“那是不是你女朋友？我在火车上工作了十几年，我从没有见过这么感人的场面。”
　　 我跑不动了，停下来的时候我一下跪在地上了。他表弟把我扶回家了。我哭了一个星期，一个星期没吃东西。我爸我妈一直安慰我。
　　 后来他在家待了两三个月，他家所有的人都不给他钱，就怕他再抽大烟，他身上就剩一个手链——那种粗粗的，浙江人都爱戴的那种，卖了２０００多元钱，他跑到兰州来看我。他来了之后，他拿出２０００元，我家又给了一点钱，我们在张掖路开了一个店，生意还可以。开了两个多月以后，突然有一天，我找不着他了。后来他打电话告诉我，他被抓到戒毒所去了。我还去看过他几次。他出来以后，又被送回浙江去了。这次我没有送他，我怕我受不了。
　　 那是１９９９年初，到１９９９年５月份，我一个人跑到浙江去了，从南京倒车再到温州。我拿了２０００元钱去的，待在那儿也没什么说的，大家都知道不可能了，我只是想看他一下，当面说清楚，也许我走的时候就想找一个结果，想让他说出个结果，结果去了什么也没说，我想我不能这么下去呀，要分手起码也得说清楚才能分手。我５月１０日要回兰州。车是中午坐的，凌晨４点到南京。我不知道当时是什么样的心情，我又坐了一个回温州的车，我又回温州去了，可能我挺爱他的。又待了一天，第二天才彻彻底底回兰州。 我想加一句：他为什么那么爱我或者我为什么那么爱他？他爱我，我知道——他来兰州的时候，有段时间生意不是特别好。按道理，我觉得我们这边的人一般出去都是男人花钱，可我拿出自己多年存的３０００多元钱。我拿出来也不是给他，而是我们一块花，所以他特感动。他从未花过别人的钱。从那以后，两人都是真心的。其实他刚开始对我不一定是真心，他们温州人找对象也不找咱们当地人。从那以后，他对我死心踏地，我对他也是。
　　 从温州回来后，我再没找对象，一直一个人，也没心情了。 我这个人，一旦爱了就爱得特别深，每一次都这样，每一次都能付出自我。但我又忘得特别快，特别容易忘。
　　 我第二次也是和一个温州人——我当别人的情人。他长得特年轻，看起来就２６岁左右。我真的不知道他结过婚，小孩比我小９岁。他一个人在兰州。可以说一半是他长得特别帅，还有一个原因是他也是温州的，跟我以前男朋友是一个地方的。 我那时心情也不太好，情绪比较低落。也是慢慢地交往，慢慢地爱上他了。从１９９９年夏天到年底吧。
　　 珍妮说到这里沉默了一会儿，她好像有点出神。
　　 他老婆听到了点风声，来了。突然有一天他说他要跟他老婆离婚。他说的时候，我特别吃惊，我当时特别冷静，我不让他离，我觉得都是女人，但他执意要离。他老婆不愿意，就开始绝食，他老婆很爱他，那段时间，他老婆心情不好，绝食住院了。
　　 我那时自己在外面租了一间房子。有一次他有两天没回来，打电话关机。后来他打电话说他老婆住院了。也许是良心发现了，毕竟十几年的感情，之后他再也没说要离婚，但他不说离婚了我又想让他离婚，他就开始躲着我。
　　 他为啥到了想要离婚的地步？刚到兰州，他特有钱，有一部凌志车。我认识他的时候他生意已经不太好了，有时连买材料都没钱，我那时在飞天上班，工资还可以，我给他钱让他买材料，我不知男人这时是什么心情？
　　 肯定特别感动，我说。
　　 对，后来他去了张掖，慢慢地，人走茶凉。反正我感觉我把这段感情放下了。
　　 之后是２０００年４月，我认识了我第三个男朋友。他比我小三岁，长得挺帅的。他不是兰州人，是天水的。刚开始我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我觉得他比我小，我比他大三岁。也是慢慢地接触，慢慢地发展，到了９月份吧，他回老家了。当时也没走多少天，也就有两天吧，我特别想他，就给父母撒了谎，去找他。我下火车是晚上９点，我是一路站着去的，我包了一辆出租车，打听了好半天才好不容易找到他家。这时已是晚上１２点了。开门的是一个姑娘，我以为是他二姐。
　　 在路上我就想了，他妈也许愿意，那就会挺热情；反之就特冷漠。但没想到比后一种还惨。她妈说他不在，还特别过分，说了许多话，我当时就受不了了。我这人属于那种有个性的女孩。那天下雨，连月光都没有，天特别黑，我就走了。他们村口，有一条河，后来他说那条河是他长这么大水最大的一次。我穿着牛仔裤，如果穿裙子我就过了。我试了一下水，水挺急的。他妈过来拉我，我不愿回去，叫了我一声没叫动，他妈就走了。我找了个屋檐正躲雨的时候，听到有摩托车发动的声音，我想肯定是他。不一会儿那摩托车就过来了，借着灯光我一看，果然是他，那种感觉，就是……我的救星来的那种感觉，我没有哭，看见他就高兴，只是高兴。 他把摩托车放下以后，我问他，你妈说你都结婚了。他听了之后就蹲到地上了，他说我不是存心要骗你，他拉着我的手，从那时再也没松开过。
　　 他说回家换件衣服就走。回去之后，一场大战就开始了，他妈不让他走，还打了他，用手电筒，现在他额头上还有一个疤。
　　 开门那个女孩就是他老婆。但他这个婚姻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婚姻——一个是他们没领结婚证，再一个，那是他爸临死时给他交代的，他那年才１８岁，结婚第三天他就走了，再也没有回过家，等于那女孩还是个处女。 他头破了，血流得实在太多了，他妈又给他去找大夫，就剩下我们三个。后来我把那女孩叫到他们的新房，我说都是女孩，实在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他结婚了，但是你让他现在跟我回兰州，他现在也不可能留在这儿，到兰州以后我会劝他回来的。他当着她的面拉着我的手，我俩逃走了。
　　 回兰州以后，我给他说，我不愿意伤害那女孩，而且她确实挺好。你想，按道理如果有人到我家找我老公，我会是什么样的心情？我会怎么做？但她对我连一句重话都没说过。她越这样我就越不忍心去伤害她了。 他说不管有没有我，他俩都会离婚。他还说怕失去我才没告诉我。其实我当时挺恨他的，我恨他骗我，但没有办法，我那时已经特别爱他。后来我就喝安眠药，喝完第一次被他发现了，洗完胃，我又喝第二次，但第二天我自己又醒了，然后第三次，第四次，每次都喝一瓶，后来我一天买四五瓶，一次喝四瓶，但不管我喝多少，每次总是醒了。后来不知有多少次了，反正有半个多月吧，有一次我被父母送进了医院，医生说我瞳孔都放大了，我被安排在急诊床上。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心里特别难受？
　　 对，第一是他骗我，第二是我想跟他分开，又不想跟他分开，其实是为了那女孩。他骗我我没想通，我觉得我死了，他就可以安心回家了，后来不知怎么就住院了，安眠药好像对我没有作用，就跟我抽大烟不上瘾一样。
　　 我那时都失忆了，连父母都不认，只认他一个人。大夫说要让一个家属留着，怕万一有什么事。我不让我爸我妈陪，我只让他一个人陪我 后来不知是哪一天，反正那天是八月十五，我爸我妈不知给他说了什么，把他给逼走了。我有一阵儿没见他——可能有一个小时吧，我说怎么不见他。我爸我妈说他走了。我就把针拔了，连液体都不吊了，我说我自己去找他。我爸陪我在马路上找了一圈，没找着，就回家了，医院我也不回了。
　　 在这期间他可能抽上大烟了。 到２０００年７月，我家给我介绍了个对象，就是我现在的老公。出于面子，我去见了一次，我当时没有看上他，后来又见了两三次面就再没跟他联系过。 我出院之后一直到冬天，我跟第三个男朋友联系上了。我从家里跑出来了，在外面租了个房子。他以前家里条件特别好，他爸在他们那儿算是比较有名气的一个人。他结婚后跑出来过的是一种什么日子……就是那种流浪的日子。后来他跟我认识后我就把所有的积蓄都拿出来，他也特别感动。我俩租房之后不久就过年了，我特别想我爸我妈，好几次我都到我家楼底下，有时走到家门口，我听到里面的动静，但我不敢回；有时打电话，就听里面“喂”的一声就把电话挂了。初六那天，我怎么着也想回家，非要回家，他不让我回，但拗不过我——他怕我回去再不回来。他把我送到车上说：“我等着你回来。”完了我就再也没回去。 我爸我妈也没说我什么，三个人只是哭，我就跪在地上说：“你们最后再相信我一次，我以后真的要听你们的话。”我以前常说要听他们的话，但我从未听过。
　　 然后初七那天，我妈给我前面介绍的对象就是我现在的老公打了个电话。我不在家的时候他去过我家好几次，我妈问他愿不愿意等我，他说愿意。他家条件挺好，父母都是当官的，他现在也在某部门当官，而且为人挺稳重的，我妈那时一直骗他说我回老家了。好像一直等到初十吧，我俩约了一次。完了我俩还是没感觉。只是承诺我爸我妈的那句话——我以后要听你们的话——就一直跟他交往下去了。事情发展得也特别顺，没有半年我们就结婚了。我这人长这么大，在大事上惟一听了我爸我妈一句话，就是这一次。
　　 我订婚那天，我第三个男朋友从广州回来了，那段时间筹备婚礼，我们还经常联系，有时还在一起。我结婚那天，听我朋友说他就在我家附近，他等于目睹了我下楼、上车、车走的全过程。我知道他那天心情肯定特别不好。
　　 结婚也许是女孩子最幸福的一天，但我没有感觉到；蜜月的幸福我也没有感觉到。我俩去旅游了一圈，但我没有一天真正开心过。 结婚是给自己结的。这是我第一次听父母的话，但我听错了，我在应该自己作主的时候没有作主。
　　 珍妮用手托着脸，用一种很纯净的目光望着我以及窗外的午后，而音乐，那首让人回想起逝去的美好时光的《昔日重现》又淡淡飘来，在人的心里产生一种怅然的情愫。人的一生中有许多事情似乎是那么地让人难以把握，而人面对失去的东西却总是难以释怀。
　　 结婚之后，每当有人说“我老公”，我第一个反应是我第三个男朋友。在我所交往的男人里面，其实对我最不好的就是我现在的老公，他还常向我发脾气。而他干什么我都看不顺眼，到现在为止我还是不爱他，只是日久生情，但不是爱。有一次去我家，我给他发了通脾气，我对他说咱俩离婚吧，他没当真，他以为我开玩笑，但我是下定决心了，我觉得我不认命，我觉得我这婚姻不应该是这样的。我怎么可能跟一个我不爱的人生活一辈子？太可怕了！虽然他也挺爱我的。
　　 闹离婚那段时间我想法很多，但我还是信了我妈的一句话：“一切都是命里安排的，让我不要刻意。”也可能老天爷不让我离婚，我还是没有离。
　　 今天我对你讲这些我没有哭真是奇怪，也许是今天天气好，也许是我们不熟悉。如果今天是阴天，我心情肯定会不好，也许我会讲着讲着就哭起来。我今天好像在讲别人的故事。
　　 往常我和我姐姐常坐在这里。我姐姐跟我说：没有经历的女人是最幸福的。就是什么都不懂，傻傻的，觉得找一个像我这样的婚姻就满足了，因为什么都没有嘛，所以是最幸福的。其实有时候我喜欢这句话。但我觉得像我这样也挺好，经历特别多，我也不后悔。
　　 我和珍妮还谈到了她的漂亮。她说漂亮给她带来了许多男人的宠爱，也让她的脾气变得有点坏，什么事情都要让别人顺着她，稍有点不合适，就特别难受，心里面不舒服。也许她的漂亮带给了她许多骄人的自然资本，让她经历了曲折的人生经历。也许她曾希求简单，希求一种“傻傻的”日子，但在现代社会，这种希求也许是一种奢求，可望而难以企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