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从前(二) |
我不生长在那个年代,不知道在那个年代的人是怎样生活过来的。我所写所说的都是听别人说的,有妈妈的,有爸爸的,有奶奶的,还有村里老辈人的,很零散,也很难整理。我只代他们做一个书记员吧,回忆也好,现实也好,总得让我们对他们的生活有个了解,有个认识,有个评价。
妈妈说她们永远忘不了那个饥饿的年代。她的这句话我永远忘不了,也忘不了她的故事。
是啊,那是所有中国人都难忘的年代。三年自然灾害夺去了多少中国人的生命,你可以在战争中生存下来,因为你还有胜利的时候,饥饿不行,时时刻刻威胁着你的生命。
饥饿腐蚀了人性,为了一个黄菜团子,人们不惜用生命为代价来换取,偷、抢、夺,张牙舞爪之后还是解决不了问题。每天都有腐臭的尸体从各家各户抬走,静悄悄的被甩进沟里,没有哭喊声,没有以往热闹的唢呐声,人们一脸的麻木,习惯了,天天不都这样吗?没有丝毫的奇怪。肥肉颤颤的野狗每天围着阴沟跑来跑去,它们到是永远没有饥饿。白天夜里不断引吭高歌,歌声中似乎也夹杂着尸体的腐臭味。
当时十岁的妈妈天天面对的就是这些。
一个瘦弱的身体围着另一个脏西西的孩子转来转去。
那个孩子手中捧着小半个窝窝头,狼吞虎咽的吃着。
“姐,你吃一口吧,可好吃了呢。”孩子喃喃的说。“不,姐吃过了,肚子饱饱的,我看见你吃的这样香,姐心理高兴,快吃,快吃,小心点,沫沫撒了一地了。”
姐俩都迅速弯下要,双手胡乱在地上抓着,接着连土带草还夹着少许玉米面送进姐俩的嘴里。那个大一点的是我妈妈,小一点的是我小姨。
“没办法谁让我们赶上那个年代了呢。”妈经常这样慨叹。一家五口人,一天只给两个窝窝头,简直比珍珠还要贵重。姥姥和老爷舍不得吃,也不允许舅舅和妈妈吃,把两个窝窝头深深的藏在柜子里,加上锁,等最小的姨饿了拿出来掰一小口,剩下的再放回去。舅舅,妈妈只有看的份了。
白天一家出动,像狗一样去找食。黄花菜,花籽,树叶都成了饭桌上的美食,这样也不管饱,能有半饱已经很不错了。舅舅爬好高好高的榆树摘榆钱吃,村子里没有了去邻村,邻村没有了,就去更远的地方。每天十几个小伙子风尘仆仆的从远方来,肩上,手上,腋下都是重重的榆树枝。但树上的榆钱越来越少,越来越小,最后只能当柴火烧了。
野菜吃完了,吃书树皮,树皮吃完了,吃观音土。什么是观音土我至今也不知道。土也能吃吗?现在我都怀疑,但妈说,那时的人几乎每人都吃过。吃过这种土的人全身都浮肿,行动都很困难,双腿像腰一样的粗,怎么也迈不开腿,只有扶着墙根走,慢慢的往前蹭。这时死的人就更多了。
每天晚上,妈妈都会被老爷叫起来,虽然很想睡,但她还是很喜欢这样被叫醒,甚至是每夜期盼,因为每次醒来老爷都会带来好吃的,虽然不多,却是很难得的。什么玉米棒子生高粱,生豆秧子......青青的一咬就出水,咯吱咯吱的,磨得牙齿钻心得痛,一会功夫这些可爱的东西就被一扫而光,包括上面的叶子、皮、秧子。
“爸爸,哪来的这么多的好吃的的,队里发的吗?”妈妈终于好奇的叫起来,因为她是多么的好奇想知道这一切,希望天天会有这美好的一切。
“小声点儿,不想活了,吃还堵不上你的嘴,大人的事小孩子少管,记住不要对外面的人讲知道了吗?”姥姥慌慌张张的嘱咐着三个孩子。
三个孩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后来妈妈知道了这是半夜老爷在田里偷来的,偷也不是那么的容易,要是被人发现了命都有可能送掉,但听妈说当时偷的不止老爷一个人,有好多,但人们还都彼此保密着。即使在田里两个人碰在了一起也会溜溜的跑到一边去,心照不宣的接着偷,第二天再见面了,也装做昨晚没见过一样。
人多粥少,自然界的力量似乎永远都比人的力量大,渐渐的老爷带来的食物越来越少,越来越小,最后只有可怜的几棵玉米秧子。老爷总是先在地里吃饱然后再带点回家。就这样每当深夜,老爷就张着那被秸杆已经扎肿了的嘴小声的叫着三个孩子。
水深火热的三年,全家总算是熬了过来,而且是平安的熬了过来,老爷总是乐呵呵的看着炕上的人头,一个也不少,内心就会生出一种骄傲。是啊!多亏了他这些孩子才平安的活了下来。
妈妈讲这些的时候我看的见她的脸上始终挂着一种叫人说不出的恐惧,这么年都过去了,可过去的一切给她的创伤我相信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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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心玉壶 |
Re:回到从前(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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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04.16 18:3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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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水模糊中又想起了小时挑食时外公念叨的红芋汤红芋馍离了红芋不能活的话来.那岁月天灾也好人祸也好,对最底层的百姓来说,却时时上演着人间地狱修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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