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母亲没有往常一样早早睡去。
　　一整天的忙，难得母亲好心境。儿子从书房钻出来，当着大人的面儿，小东西扭来转去，煞是可爱。
　　去年的夏天，儿子入托，母亲从河南老家赶来，如今，一年多了。
　　大抵不甚习惯南方的生活，尽管玉食丰衣，母亲却始终忧忧闷闷。一直以来，每每吃过晚饭，便早早地上了床，并无多余的爱好。小区的景致还算秀美，劝她出去走走，却说，都是些陌生人，比不得家里的。我当然不能说‘所有的故乡，原本都是异乡。’之类的话，怕触动她，又惹起她思家的情绪来。
　　或者她是想家了，我这样猜测着，跟妻子分析缘由。这也难怪，没有了故乡的大环境，心底终究是要寂然的。一个炊烟里薰烤了几十载的老年人，乍一到城市里，闻不到烟火的气息，孤独便冉冉而升了。我想也罢，等天气凉了些，接父亲过来，母亲自然会好起来。妻子认为有理，说，一定会有办法的。
　　又一天的下午，妻子来电话，说晚上会回来晚一些，叫我们别等她吃饭。饭刚上桌，外面下起雨来，噼噼叭叭，雨点溅在阳台上，不一会儿，紧了起来。母亲坐不住，嗔怒地自语道，钱是要挣没有错，也要顾着身体呀！儿子也惦着脚，望着窗外，不肯吃饭。我只得放下碗筷，准备给妻子拔个电话。
　　门铃响起，儿子飞奔过去。开了门，妻子一身湿漉漉地进了屋。母亲递了毛巾，嘴里却责怪她不该不打个电话回来。妻子连连道歉，说是去书城买点东西，耽搁了时间。儿子抢过妻子的包，他一定以为给他买了卡通书。而他只翻出一叠碟子来，略显失望地拿给我母亲。
　　母亲眼里闪出惊异的光。
　　端在母亲手里的，是河南的地方戏。有豫剧、曲剧、越调，约摸十几盘。母亲是个戏迷，早在我念初中的时候，母亲就能唱“辕门外三声炮如同雷震”段子。也只一声，唬得邻居家的叔叔大爷探出头，惊惊诧诧地以为马金凤下了乡。
　　这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那段子竟也许久没再听到过。
　　母亲暗下脸，花这钱干啥？她也许看到标签上标价不菲的单价。妻子说，不妨事，碟子打了折扣的。母亲这才缓下脸，径自说，搁老家，几块钱一盘。
　　母亲似乎好了起来。晚上，看那些碟子，反反复复，趣味盎然。儿子耳闻目濡，也能声情并茂地唱出“刘大哥讲话理太偏”的段子来。
　　我暗暗地高兴，妻子道出其中的秘密。说她一同事的母亲，衣食无忧，子女孝顺，老人依旧郁郁寡欢。那同事试过很多办法，收效甚微。后来托人从老家寄来几盘老人常听的戏曲，果然，老人有了事忙，精神也好了许多。我说，也是，电视也缺少适合老人看的节目。
　　妻子笑笑，说，碟子并没有打折。
　　
　　
　　2005-6-14于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