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远处碧空如洗的苍穹,目光迷离、泪流满面:“为了梦想,我来了,你知道吗?你可会对我微笑?原来我也那么勇敢。”
我是一个神经有问题的人,从小到大我的老师这样说,连我的妈妈也持同样的看法,但我的成绩却另她们吃惊的出类拔萃。因为我不像别的女孩一样,整天嘻笑玩闹,我总是躲开人群,静静的翻开一本书,从早上一直看到黄昏,连动也不愿动。
上课的时候我常常,盯着窗外的树叶发呆,数着叶子一片片落,日子一天天过。我的老师看我心不在焉的样子,常常出奇不意的叫我回答问题,当我回答的很圆满时,她又总觉得是哪位好事的同学提示了我答案。
一个学年下来,老师不由不怀疑我97分的高分是如何拿来的,专门优待我再进行一次由她亲自只监视我一个的考试。当我的答卷成绩比前一次更好时,她才带着狐疑的表情离开,我听到她对别的老师说我神经兮兮。我特别讨厌这个老师,却从未讨厌过她的课,我离人群更远了。
尽管这样,我的童年和学生时代是过得无忧无虑的,直到现在想起来,还是会这么说,这一切完全是因为赵尔凡。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尔凡哥使整个世界都如春天一般绚烂。
我和尔凡哥不仅同住一个小巷,而且两家共用一堵墙壁。旁边是一所荒败无人住的宅院,里面疯长着红红的草莓,高过一个人的冬青树,秋天挂满红枣的枣树和一棵比我们两个人加起来还粗的核桃树。因为几十年都没有人管,墙壁倒塌了一半,落下的没拣干净的果子又长成了树,总之,这里因为传闻闹鬼而没有人来,却成了我们俩的天堂。
那时我很喜欢吃核桃,尔凡哥会在一大清早就摘来带着青皮的核桃,每次吃过后,手上就留下洗不掉的黄泽,过一段时间就变成了褚色,引得家人总是责骂我们又去了鬼宅。
为了以后再也不用家人骂就能吃到核桃,我和尔凡哥两个人共同完成一个现在看来都可笑的工程。我们两个人去鬼宅挖了一棵掉在地上的核桃自己长出的小核桃树种在我家宅院的后面,并且一天天在期待能结出核桃来,我们是那么诚心期盼。
尔凡哥很宠我,玩过家家的时候,我总是他的新娘,当我闹着、吵着要他给我皇冠时,他总是像猴子一样的爬上树,这时我总是很崇拜地看着他。不仅有的皇冠,连手链、脚链都有的,加上不知名的花,戴满了全身。当我蹦着回家时,总被家人扯掉,我就哭个不停。
我们都长大了,不知不觉中尔凡哥长成了在女生心目中帅气的男生,而我也变成了亭亭玉立大女孩,有着清水一般的脸庞。虽然还是很要好,但多多少少都变得敏感了,也日渐疏远了。
鬼宅我还是去的,只是一个人时偶尔想起来时才看一眼。核桃也还是有的吃的,尔凡哥总是偷偷在我家后庭放一堆敲好的核桃。
庭院很深,除了居住的前院,后院是一片不太大的林子,被斑驳的下过雨后会长出木耳的木门隔成两半,家人几乎没有人会去后院,而我们的核桃树就种在后院,刻着我们两人的名字。
林子里很多鸟,我常常会带着一本书,偷拿家里的谷物喂它们,从小到大这些鸟几乎是陪着我长大的,当然还有尔凡哥。它们一点也不怕我这个人类,在我身边跳跃,鸣叫,跳到我的手心里一下下啄着米粒,甚至愿意让我用手轻轻的拨弄它们的羽毛。
我在墙角里用木板铺成了一个位子,因为林子里即使在夏天这样的日子里,湿气也是很重,所以我又在上面覆了层塑料膜。来时只要抹干净水泽就可以呆一天。这里本是我们的私人空间,尔凡哥总知道在这里就能找到我,只是长大以后他就再也不来了。
因为我总是这样离群独往来,妈妈不免又发表一番女儿是不是心理有问题之类的感慨,但我知道尔凡哥一定不会这么想,他是那么愿意倾听和理解我的所有想法。我是那么的敏感和早熟。
高考发榜了,尔凡哥理所当然的考上了他喜欢的地质地理专业,而我也如愿的考了自己喜欢的汉语言专业。就快要走了,我又一个人来到了林子里。
林子因为现在只有我自己才来,所以湿润的地面上长满了青苔,阳光从浓密的树叶间曲曲折折的照进来,在青苔上形成了一柱柱光影,闪着七彩的光,这光与幽暗的林子形成了一种奇妙的景观。我半蹲在泥土上,用手漫不经心的拨弄着一棵小草,直到看见一双鞋子。
尔凡哥拉起了我,这一瞬间久久的凝望的眼神就注定了终身……
尔凡哥走了,又回来了,回来时,恰逢冬雪初降。我们牵手走在白皑皑的路上,那天我穿着毛绒绒的红色洋装,不停地要尔凡哥背着我走,还把雪团放进他的脖子里,看他跳着往下抖,笑逐颜开。他做势要来打我,却把我抱在怀里,诉说着思念。
三年的大学生涯很快过去了,在尔凡哥来往不断的书信中和他寄来的一包包核桃中过去了,室友戏称我是“核桃妹妹”,我还是喜欢一个人到校园后面的草坪上,带一本书,拿一小包核桃,静静地看那一封封他写来的信。
在相处的日子里尔凡哥谈得最多的是西藏,那么狂热。而与他相反我对中国地图上那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色是那么恐慌和排斥。
在那二十万平方公里的茫茫土地上,没有人烟,该是如何荒凉!烧着臭哄哄的马粪的炊烟,短短的季节河里生命是如此疲乏,高原上的湖泊因为少了人,是多么的冷清和孤寂,裸露的土地上肆虐的暴风雪,昼夜温差极大的气侯条件,高原反应不自然的红黑色像桔皮一样皱的面孔,贫穷、困苦、饥饿和疾病……
总而言之,西藏是一个另人不知如何形容的地方!我极不喜欢!
可尔凡哥喜欢,并且情有独钟!他说得最多的就是广阔的苍穹,神奇的冰川,拉萨的落日……
毕业后,尔凡哥和考察团一起去了他魂牵梦绕的西藏,答应在回来后就跟我家里人说娶我做新娘,这样他就完成了一生中最大的两个愿望。
可他忘记了自己的承诺,一去再也不复返了。
听到消息后,我在心里反复对自己和尔凡哥说:都说八大处的佛是最灵的,我跪了一百八十个台阶,一步一叩首,连膝盖都磨出了血,才为你求了护身符。
都说佛是最仁慈的,我在佛前苦心求拜你能平安归来,可为什么佛就单单遗忘了我的祈祷呢?
你还是飘走了,到了另一个我所不能涉及的国度……
远了,远了,一切都远了,我觉得自己像是被一个黑洞一点点往里面吸一样。
我拒绝所有人的劝慰,任何人也补不了我心里的那一片空洞。老宅很快要拆了,我们也进了新居到了城市的另一个角落,但我还是常常一个人去老宅。
推开木门,老宅里杂草丛生,踩在厚厚的落叶上,细细的雨浸入骨髓凉透指尖,拂着树杆,我泪流满面。那棵我们种下的核桃树已经长大了,但不知为什么,却从未结出一粒果。
在老宅终要拆掉了那一天,我抱着那棵核桃树,绝望地拒绝任何人的接近,但核桃树还是被砍掉了,林子里的树一棵棵被伐倒,惊得鸟儿四散逃飞,鸟雀凄惨的鸣叫,又有谁懂?它的家没有了,而我心灵的家也没有了……
我还是躲开人,拿本厚厚的书,从早看到晚。妈妈固执的更加以为我的脑子有了问题,她怎么能懂,那棵核桃树,那些触目惊心的推土机,到底摧毁了什么?
我讨厌心理医生那种故作友善,其实每个提问都包含了精心设计的伪装,看似漫不经心的谈话,其实充满着处心积虑的探索。我本就是一个心思不外露的女孩,喜怒全然不表现在脸上,收拾起伤心,用轻松合理的话语来对付心理医生和家人的“好意关心”。
我的气色还是一天天的差,妈妈是中医,我开始改吃中药了,我喜欢喝中药。每天三大碗的中药,在别人看来也许是苦差事,但我却乐意接受。中药弥漫的香味,对我有种奇妙的诱惑(很多人不这么认为,但我却真是这么认为)。我常常坐在黑暗的角落里,看着药锅下暖暖的炉火一跃一跃,然后静静地喝完那一碗又一碗苦苦又香香的中药汤。
是的,温暖包围着我、宁静包围着我,油墨香包围着我,中药的气息包围着我,我不需要任何防备。我偶尔会对着闪烁的炉火微微笑,那是不带一丝伪装,不含一丝勉强,久违了的笑!不为什么,只为了那昏暗的煎药房,跳着舞的炉火,那充斥着药香味的氛围。
老宅变成高楼了,鸟儿飞走了,核桃树死了,尔凡哥没有了,从此再也没有人能解读一个女孩曲曲折折如核桃的心事。
我在所有人的反对下去西藏,只带了一些药,羽绒服,一张地图还有一些稿纸和笔就走了。对于一个柔弱的女人来说,西藏似乎更属于有征服欲的男人……城市离我越来越远了……
坐在拉萨暖暖的日头下,藏族阿妈对我轻轻地说:啊吗呢呗呗哄……
啊吗呢呗呗哄……
注:‘啊吗呢呗呗哄’(藏语:保佑你一生平安幸福,同样也是藏传密宗的经文,六字真言)
原发:三十创想.
------------------------ 若言琴中有真意,
放入匣中何不鸣?
若言声在指头上,
何不于君指上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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