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珠。我小时候喜欢的玩具,有满满一盒子。我不像其他人那样在一起打弹子然后比输赢,我舍不得,怕失去任何一颗,我只是喜欢在阳光下轮流举起每一颗眯起眼细细的看,那中间的颜色花纹各有不同,却都像极一只只狭长而冷漠的眼睛。
后来是糖果,小学时那些玻璃珠都不知不觉中散落何方,却又开始发疯似的吃起了糖,尤其迷恋巧克力,那时还没有这么多的品牌,德芙啊金帝啊费列罗的。能让小姑娘如数家珍,只记得一种“黑猫警长”的包装,里面是一层薄薄的锡纸,巧克力是淡淡的褐色大块上画着小小方框纹理,质地轻巧,口味清淡。并不像如今的巧克力这样醇厚丝滑。可我还是爱得不得了,老爸那时极为宠我,因为妈妈担心我的牙齿,不让多吃,他就想尽办法偷渡给我。有次他下班回来,神情自若的和老妈说话,背身偷偷递给我一个塑料袋,我心领神会的跑到远处打开看,哇,足足有二三十块巧克力啊,我坐在树下一边看云一边含糊的哼歌狠狠的过了一次瘾,那种温暖的幸福的感觉至今想起来还不禁微笑。直到一次含着泡泡糖睡着了,醒来发现满头的长发全被不知何时吐出的糖粘在了一起,小小的人儿站在镜子前急得哭了出来,最后一狠心用剪刀把所有殃及的头发都剪了,顶着无比奇怪的发型去上学,同学和老师集体笑场,把正在办公室批改作业的老妈引了过来,一顿痛骂之后,永远丧失了留长发的权利。最终是注定的厄运,满口蛀牙使得我的左边脸颊长期呈肿胀状态,整张脸有着不对称的奇怪美感,每顿饭全家人都在我无比恐怖的哼唧声中度过。老爸不得不带我去拔牙,纪念性的给我买了一大把大白兔奶糖紧紧握在手里,战栗的踏进阴森的牙科大门,痛苦倒都忘了,最后的记忆是我在手足无措的医生脚前翻转号哭,身边是散落一地的奶糖和神色焦灼的老爸。可笑的是,我从此以后,倒是真正对糖果漠然起来,再美味再精致的糖也只能换来我淡然的一瞥,甚至有人在我面前吃糖我的鼻尖都会窘迫的出汗,难以容忍。
接下来是少年,那些美貌的少年。我对男子的好感始终是现实的,能让我记住的男子通常不是因为他们多么聪明多么能干,而只是有一张令人记忆深刻的脸。对真正的美少年,我是宽容的,不在乎他有高尚的职业、看“红楼梦”或者会烧一手好菜,只要他们够好看,够赏心悦目,就足以令我一直怀念。然而,时光变迁,我爱过的那些少年他们都老了。我开始害怕爱,害怕抓住不放,害怕念念不忘,害怕两个人动情说爱,你侬我侬,最后倒戈相向,老死不相往来。我不要胜利之外的任何结果,可胜利又令我觉得无味。爱与不爱,进退两难。张爱玲说,爱情,长的是磨难,短的是人生。我应该庆幸自己从非人的磨难转向了正常的人生。可我反复的做梦,梦里都是以前的人,以前的事,我站在回忆的岔路口无休止的怀念离开我的人,我放弃的选择,对面的生活,别人说不该做的事。我想戒了爱,如戒了糖,我一直相信这两者之间有隐秘的关联。彼得潘的童话里说,藏在嘴角的亲吻是甜蜜的糖果,是的,半是蜜糖半是伤,美好的少年,美丽的爱情,总是让人同时有这两种对立而又交织的感觉。乔结婚了,她幸福的原谅了我以往的过失,她说那个男子的事我不再介意了,你也不要记得。她说,宝宝,什么时候你才能安定下来?嫁了吧,明多好,你多好。可我只想给他打个电话,跟他说乔结婚了,也许不久我也要嫁人了,这世上千般的女子最后也只能殊途同归,可几时我能喝上你的喜酒呢?站在话机前呆了半响我发现自己忘了号码,那个我曾经以为会刻骨铭心的号码,以为会记到海枯石烂的号码,可我还记得最后一次他送我的时候,月光下他的脸闪闪发光,我抬手去摸,满手都是温暖的潮湿的眼泪,那样不舍,也都过去了。是啊,太久的事了,都旧了。我们总是用新的人代替旧的人,用新的号码替换旧的号码,所谓爱情,不过是新欢敷旧伤。男人的名字是错误,女人的名字是犯错误,这条道路如此漫长,自古以来多少如花美眷在似水流年中前赴后继的死亡。多强的人,总有另一个人能不动声色的令她毒发身亡,总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细节令我们甘之如饴的陷落。时日一长,积水成渊。初见时乍惊乍喜,热恋时抵死缠绵,到最后相看生厌,有谁能脱开这生命和爱情的圈套,有知的,你告诉我,有谁?爱情,是女子心头的毒,身上的伤。
现在,我的新宠是香烟,我控制不住的写字,控制不住的抽烟,控制不住的哭泣。我想在浴缸里放满水,将头高高垫起在厚厚的毛巾上,在旁边放上我的三五,我的笔与纸,我的“松竹梅”和浮世绘风格的骨瓷杯,放声歌唱,卫生间洁净发亮,置身幽闭空间无法自拔。想一个人安安稳稳的过些日子,素面朝天,蓬头乱服,倒不是“自伯之东,首如飞蓬,非无膏沐,谁适为容?”的情怀,而是想看看能纵容自己到什么田地。若有人诧异的问,我就笑着答他,我如今疏懒,怕见夜间出去,只惯向帘儿底下,听人笑语。偶一妆扮,也在晚间,静静描,长眉入鬓;淡淡画,眼若横波。再点根烟,浅浅笑,缓缓抹去,我要收藏起我的脸,谁也不给看,避免别人将来与我一起残酷悼念。我的美与不美,好与不好,都固执的自私的只是自己的事。只是,只是,难免的好奇的想,接下来呢,接下来是什么,能代替我指间的烟让我沦陷?
从玻璃珠到糖果到少年到香烟,一个女子的原生态借助物质迷恋展露无遗,女人的自我完成永无止尽,何时我才能抛除外力相助,自由自在,无欲无求,于无限空间,浮游.
------------------------ 非淡泊无以明志,唯宁静可以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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