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能否记录这美丽的夜色。沙滩,被风吹皱的江,城市的霓虹,树阴,相爱的人,快乐的孩子。
我觉得,那是少女才有的心境,纯真,充满向往。二十二岁年轻如我,再描蓦不出生命的美丽。这样思绪的时候,正靠在他怀里遥望彼岸的霓虹出神。夜色真的很美。美得让人轻松,感觉舒心与说不出的温柔。暂时忘却了工作的压力,抛开琐事的纠缠,偷偷享受片时生命最原始的欢愉。
这一刻,是什么都可以不予理会的。只有贪恋夜色的眼睛,清风中平静的呼吸,和着波浪起伏的心跳。
沙滩上的孩子有许多快乐的笑声,他们追逐,放风筝,玩跷跷板。宁静的空气中散发着让人觉得幸福的味道。和他牵手漫步在公园昏淡的路灯下,偶尔有几个孩子从身边挥着双臂飞翔而过,我脸上有羡慕的微笑。多快乐的精灵啊!他们如何知道世间悲伤哀愁。
他轻声问,如果时光能够倒流,还愿意回到童真的时候吗。
我沉默无语。太清楚时光不能倒流。即使曾经有过晦涩的童年,依然不愿意再来一次。如果一个人的一生是上苍早已注定的轨迹,过程是否痛苦与快乐又有什么重要。只要最终是幸福的,生命的本质同样应当是快乐的。
生命中有许多的不能强求。尤其是快乐二字。
能够和他在这座城市相识,在一起,纵然不会有结局,过程也是快乐的。
靠江的堤坝上,他与王通了近半小时的电话。听说王竞聘上某时尚杂志的执行总编。我们都为他由衷地高兴。同住的女友也说,是到了该多赚些钱的年纪。想起两年前初识王的时候,大家喜欢隔三差五地聚在一起喝酒聊天,有我这样二十岁出头一无所有的女孩,有三十岁依然独身的芬,有不惑之年的他和王,有年过五十的林老师。那时候王常挂嘴边的一句话是:“人活一辈子也就是醉生梦死!”说的时候总是堆着笑脸,酒喝得满脸通红,还要边说边和大家敬酒。那年我刚从学校毕业,前途未卜,不知道人生是否真的醉生梦死。
两年后,当初在酒桌上的这些人,不再轻易醉生梦死。两年间,他曾经酒醉后车子撞上公路间的铁栅栏,林老师曾经醉意醺然中摔伤脚骨,王曾载着他的妻从摩托车上摔下。人生真的不是醉生梦死足以诠释。如今,王在大家的期待中事业得志,也算是一场醉生梦死的思考后生命给他的回报。作为局外人,我不吝祝福,也有自勉。
还有爱着的他,什么也无法给对方,除了用真诚的心去对待。把玩手中他刚刚从公园摘下的花,放在鼻子旁闻了闻,没有香味。像和他之间的爱情,看似美好,唯有自己知道其中滋味。他还在和王通话,感觉得出来他是为王兴慰。二十年的至交,已经是生活上的挚友,工作上的重要支持。
风吹得我身上些许凉意,他把我往怀里拥抱,抚摸我的脸颊。我的内心充满平静,想要的生活不过如此,和相爱的人听孩子们的笑声,看远处万家灯火。靠在江边的栏杆上,再听他用福州方言给他母亲打电话。来福州六年了,仍然听不懂这里的语言。这个城市好像始终融不进生命里去。他的父亲病危,七十多岁的老母亲不愿意请护工,坚持起早摸黑到医院照顾老伴。身为孩子,他心疼父母,但是拗不过固执的母亲。
有一刻眼睛有些潮湿。像是两个世界,两条永远无法交错的平行线。我们生活在各自的轨道。没有让他看见眼中突然的潮湿。在他身上,我看到慵碌人生的琐碎,听到时光如流沙从指尖滑过。我像是他生命中匆忙的过客,短暂停留。听到他父亲快要去逝的消息,我只有始终的沉默。生命中有许多痛,是说不出的。
他还爱对我提他的孩子,那个因为害怕八哥而躲进洗手间不敢出来的小男孩。他说,他昨晚生气地捏了孩子的脸,因为愤怒孩子的胆小。孩子哭了。他说,他不是好父亲。
我依然只有沉默。树阴下有年轻的父母带孩子从我们面前走过,年轻的妈妈叫喊跑在前面的小女孩:“宝贝,快看,这就是香蕉树。”小女孩长长地“哦”一声。裙子在风中快乐地飘舞。
我想说些什么。可是不知道可以说什么。只能对着他宛尔,做一个安静的听众。我不想再探究生活真正的意义在哪里,为什么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不如意,等等。不会有答案。
只有沙滩依旧,孩子的笑声依旧,万家灯火依旧。美丽的夜色依旧。城市依旧。我的内心只有淡然。还有些许疼痛。我的生命似乎只为了完成一场倾诉。
回到宿舍,女友还没有回来。独自开了音乐,《2046》的主题曲,是伦巴舞曲版。一场短暂却执著的爱情。他回去的路上,打了电话给他,告诉他那一刻我真的很想他。
2005/8/26
------------------------ 上帝问:老妖,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要抛弃蛇么?
老妖问:上帝,千年之后会有男人愿意娶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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