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眉子打电话的时候，她哭了。电话那头很重的鼻音。她说，和玲在一起。上午去医院换了药，现在津泰路看报纸找工作。我跟她说：“海峡人才打电话过来，说福清有个贸易公司在招出纳，让你下午先到东大路去面试一下。”我让她记了地址和电话。
　　 每天早上，眉子和玲雷打不动地出门买份海峡都市报，在人才专版上勾勾划划，然后结伴出去面试。快两个月了，不断地面试，不断地没有结果。在人才交流中心投递的简历就跟打了水漂似的，杳无音讯。前两天，眉子被东街口利达大厦一家什么破公司骗去了五十块押金，再也要不回来。我就不明白，眉子有两年多的出纳经验，电脑也不错，脸蛋、身高都还说得过去，怎么就连个小公司的前台文员都通过不了？就因为一张中专文凭？
　　 前几天夜大新闻采写老师在课上谈到现在的应届毕业生都有面试恐惧症，她举了一个例子：有个中专毕业的女孩子，毕业时前后投递了79份简历，打电话通知她去面试的单位却只有3家，但是全部都没有通过。这女孩的父母还都是在机关单位工作。后来这女孩的性格突然之间就改变了，变得自卑，不爱和人说话，一提到面试就害怕，后来发展到要父母陪着才肯去面试。这个例子让我印象深刻，就在前两天，玲告诉我，她已经很害怕再去面试了，一提到面试就会紧张，透不过气，觉得现实是可怕的东西。
　　
　　 还有玲，学了个什么经济贸易专业，从去年六月毕业到现在，不是在哪个超市促销茶叶，就是给哪个厂家卖洗发水。玲找不到一份像样的工作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太胖了，不讲究穿着。就在上个周末，她来找我，很落寞的样子。她说，欢，我要回家了，没车费，你把眉子欠我的五十块钱先给我吧。她说，她把“后事”都处理好了，那台花25块钱买来的黑白电视已经答应送给同学了，那辆30多块钱的自行车打算送给宿舍一起住的女生，行李也打包得差不多了，就差给家里打个电话说晚上要回去。听玲说这些的时候，我一直沉默地炒菜。吃饭的时候，我问她，干嘛不提前打电话给家里，这么唐突地决定回去？她没说话，很久冒出一句：“我妈见到我肯定高兴死了，反正她巴不得我回家找个上门女婿。”我知道她根本没有勇气给家里打电话。
　　 “你脑袋有坑是不是！就你家那两间破瓦房，想找个外地民工上门啊！不知道你妈在想什么！”这两个月下来，眉子和玲都在我那不足十平方米的小屋子里挤着，一起吃一起睡。我感觉又回到在学校的日子，再次失去生活的方向。三个女生当中，玲也许是最灰心的，家境不好，没什么特长，外表不好，抱负远比我们要大，最后理想悄然幻灭，有着无以言说的疼痛。
　　 我说玲，乡下那个鬼地方是再也不能回去了，出来这么多年难道就是为了回去当个学历最高的工人么？
　　 玲幽然。为什么生活和想象中差距那么遥远。
　　
　　 和眉子，玲，从幼儿园就认识了，三个人家离得很近，是青梅竹马的好朋友。十年前，我们仨就约定，将来在同一个城市工作。十年后，真的走到一起，在同一个城市憧憬美好的将来。只是摆在面前的，并不是大家想要的。
　　 我1999年到这省城，在一所卫生校读了四年保健专业，2003年3月中专毕业。因为专业不好，工作难找，毕业后跟着班上的一个女生去了泉州，进了一家私企当起元接线员，包吃住月薪650，从早上七点半工作到晚上十一点半，还要兼做清洁工，一天到晚擦擦洗洗，受尽老板娘的压榨和白眼。
　　 两个月后回到这里，那时身上没有电话，跑大街串小巷地到处去问有没有招服务员、营业员。记得在白马路附近有家沙县小吃，有一天我走进去，问店里的女老板是不是在招小工。女老板把我上下都打量了一遍，微笑起来：“小妹开玩笑吧，你一看就不像是干这种粗活儿的！”那时是冬天，那天我穿了一件很洋气的黑色外套，因为瘦，一米六的个子显得有点娇小。我哭笑不得，充满无奈。这个繁华的城市，车来人往，每天上演纸醉金迷的奢糜与堕落。为什么中专生连一份洗碗的工作都找不到？
　　 那张盖着学校印章的中专文凭，耗费了我四年的时光，却轻如薄翼。我的内心无比沉重。
　　 我应该算是幸运的。在泉州当接线员的时候，借着闲暇时间写了一篇文章， 2003年9月，因为一个很偶然的机会，在省城一家报社发表。因为这篇见报的文章，我顺利地进了一家新注册的广告公司，文员兼着文案一起做。一年之后，我离开了那家公司，来到现在的公司，做起专职的文案。公司位置座落在城市最繁华的商业地段。我的办公桌旁，有可以看到明净天空的落地玻璃窗户。
　　 我的内心温暖，对那些扶持我成长的恩师充满感激。只是很长时间，隐隐还有疼痛。
　　 ……
　　
　　 中午，我说眉子，和玲中午过来一起吃饭吧，我请客。知道她们已经很疲倦，我能做的仅仅是鼓励和安慰，帮她们在人才网上投投简历。下班的时候，带她们去德克士吃了汉堡。看她们吃得很香。出来的时候，外面阳光很好，四月的天气不冷不热，让人觉得舒适。眉子说，她们先走了，下午还要去东大路面试。我微笑说好，不要心急，工作会找到的。看着她们离开的身影，我的眼眶有点潮湿。我心里轻轻问，这座城市能否给中专生多一点仁慈？
　　 我想起我们曾有四年上海之约，今年正是约定到期之时。只是约定的地点换成了南方这座省城。我想告诉眉子和玲，我们的梦想有一天还会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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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唯有淡淡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