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牙，男、三十八岁，他那尊容，仿佛北京猿人进化得太快：突额陷眼、巨牙爆露。有位看面相的术士神秘地说：“张大牙天生异相，此人有帝王之象，日后必大贵。”
　　张大牙目前是天皮镇党委书记，在天皮镇这块地盘上，他斜眼看天，高高在上，摇摇欲坠；天皮镇人民恨不得将他煮吃了。当然，张大牙非等闲之辈，他精通养生之道，与要紧的上级领导关系粘乎，上级领导像保护国家一级动物似地保护着他，妙不可言。
　　张大牙患有梦游症，一高兴就犯病，他犯病的时候，完全失去人形。深夜，他浑身上下一丝不挂，与某村的一条黑狗称兄道弟，哥俩蹲墙角共啃一块骨头，黑狗叫，他也叫。这种状态往往持续到凌晨才还原，第二天早晨，他非常准时地端坐在党委书记办公室，此刻的他，油头粉面，谈笑风生，没有任何迹象能够表明，昨晚他曾是一条狗。
　　去年八月的某一天，喜鹊喳喳叫。电话铃响，张大牙拎起听筒，是某领导的声音：“喂，小张，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现在是本县副县长候选人了，今天扩大会上推荐的。什么时候请我喝一顿？哈哈哈哈……”
　　张大牙一听，激动得几乎握不住听筒，他颤着嗓子说：“一定请……一定请，您老人家定日子，拣最好的酒店……”
　　张大牙搁下听筒就喝酒，然后醉酗酗地入梦。梦中，他翻过六座山，到了一个城堡，城堡里的居民不开化，全身毛茸茸，吃野果野菜。他给他们带去熟食和甜品，向他们传授语言。通过手段和努力，没多久他就成了这个城堡的最高统治者，于是娶妻纳妃，前呼后拥，子民们对他恭恭敬敬，向他请安，山呼万岁……
　　这样的梦做了无数次，每次都相同内容，他成了两面人，白天上班，晚上作梦，白天当书记，晚上做皇帝，他身体好，两边都演得入境。
　　忽然有一天，某动物园传出消息，说最近该动物园的猴展区发生了一系列怪事，猴子们先是咿咿呀呀摹仿人语，接着是集体绝食，拒绝进生食，抢管护人员的米饭和菜；最骇人听闻的是，刚刚一头白毛猴产下一仔，是人面猴身的怪胎。这个动物园距天皮镇五公里，只六座山之隔。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张大牙隐隐感觉到了什么，忧郁了几天，终于有一天，他没准时去上班。他没去上班的那一天，是因为梦太沉长了，不能及时转换角色。超时部份的梦很不好，他梦见自己因纵色过度而驾崩。
　　张大牙的尸体是在某动物园的猴展区找到的，管护人员发现他时他早已断气，一大群猴子齐索索地跪在他面前向他致哀，鸦雀无声，猴子们一动不动，他也一动不动，只有落日的余辉慢条斯理地，一点一点地抽吸他们映在地上的影子。一代帝王就这样撒手尘寰。（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