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语:这是弘一法师圆寂前的偈语,华丽而苍凉,像他的那首“长亭外” 的词。真正的才子是这样的,并不以著作为意,鳞爪足以传世。只是很想问他,这尘世里的人,在终于来到云端追忆时是悲伤多些呢还是欣然多些?或许都是这样吧,年轻时我们看尼采,醉心于恣肆的无秩序的激情;而老来,我们读叔本华,承认快乐在时间中只是钟摆。枯燥的无味的。“悲欣交集”,悲是底色,而欣是点缀。回顾所来径呵,横着苍茫的翠微。似水年华。
前天接到了几个回音,比较选择一番下星期就可上班去了。
说来也怪,在家只觉百无聊赖,想到工作却又疲累。抓紧上网,没有时间看长篇著作了,找些朱品燕,榛生的短篇来消遣。以前无事时偶而也看生买的“南风”、“花溪”之类,冷眼看来终觉不合时宜,二十岁以后还轻易说爱并为之所伤,你叫人怎么同情?就像安妮宝贝的“白色衬衫,黑色蕾丝,卷发浓郁如海藻”事实上和郭敬明的“看着满天星星,忽然我流下泪来,其实我只是个孩子”并无区别,是小孩的把戏。但其中的英雄也还是有的,比如刘贞和绿妖,就是两个异数。冷淡疏离而略带嘲讽的笔触,不同于其他人的精致微甜却有直指人心的魔力。
昨晚看到绿妖的“告别的年代”,一边点开一边警告自己要小心,怎能不小心?越是美的东西越是不敢轻易靠近,害怕胸膛里的这颗老心不能承担,自此中邪。还记得半年前第一次看到她的“北京—喜相逢”,人生的冷雨飓风在平淡的字里行间扑面而来,令人震颤而不能释手,“三月不识肉味”,是这意思了。
果不其然,看到她淡淡的说“我很好,你也小心”;“谁不是,未知其去?”;看到她写年迈的爷爷非要塞给她一百块钱;看到她在给友人的信里说“最近我也学会了抽烟,常常独自站在阳台上点一根,一边抽一边笑,像看一场拙劣的戏”。心便揪然的疼起来。我看不得比我聪明的女子,比我美貌的女子,她们这样敏锐的不快乐。就像看“少年天子”,我简直是恨了霍思燕,她穿着白狐裘安静的迎风立着,脸上一抹姜黄色的胭脂,清逸出尘,是莲花初生时。她第一次见顺治时一直看那梦里画中的眉目,笑笑的掉下泪来;她和他共同写“悲辛无尽”,像一生的谶语;她在他怀里喃喃问,一口气不来,往何处安身?这样的女子,不负了顺治未见时的心中揣想而百般躲避;不负了他亲吻别人时抬头看她的墨迹;不负了他说“我的名誉如粪土,若是为了你,它便连粪土都不值”;他忘了自己的诺言“在重病的亲人面前,我们不可焦躁,不可悲伤,不可落泪叙说一己的情怀”,只能无助的喊,我没办法了。的确,“枉我是万人之上”。他流着泪答她,一口气不来,去山水间安身。这是我听过的最美的情话,像那年闷热的大观园里,亭台水榭,蝉鸣聒噪,宝玉忽然无来由的说,林妹妹,你放心。
而这样的女子,是注定的命运,贾母说“什么都好,就是福薄些儿”。是啊,你为什么要这么聪明?而为什么聪明了之后,又要让人知道你这么聪明呢?罪加一等。 随着年岁的增长,我越来越不敢以聪明自许并傲然,我爸劝我,一个女孩最好不要聪明的有超然凌云之气,只要世俗的安全的,我知道他的潜台词(有限的能取悦于人的)。我将文档的签名改成“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将手机的问候语改成了“从众矣愿喜乐”;将电脑的屏保改成了“人生忧患识字始,粗记姓名可以休”。我也正在改进,每次被伤害时习惯睁大眼眶转动眼睛将泪水逼回去。最后一次落泪是在一年前,为的是“剪刀手爱德华”,并且哭过后满心羞惭;学会微笑和不在人前沉思,维持尽量胖点好有圆润之感;学会淡定的对人说,是的,我爱你,但如果你相信,那么就请你,后果自负。
现在问起别人对我的印象,保准都是善良的安定的,再没人知道我的暴躁我的任性我的不妥协。只在嘴角挂一个略带讥讽的笑,看这混乱的纷扰的人生,看这可留恋的世界不可敬的生命。打字时电脑跟我捣乱,无休止的自动关机,这要搁以往,我早拿出玉环步鸳鸯腿踹翻了它,然后就是瞪着它蹲下身来哭。现在,我只是静静的等它再次启动,然后接着来,自然也就好了;又比如他每次来合肥时找我,我从不揭穿他是来忙生意的真相,也从不为可笑的不可能的要求而动怒。何必呢,大家都不容易。我自己又不是纯洁如婴儿,哪来资格担当他人的道德评审者。你要说什么,做什么,只要自己不觉得过分,我尽力配合希望你领情,希望能弥补昨日之万一。人人都有捣乱的天性,而昔日的我则更是其中佼佼者,现如今,我只是不想,觉得没意思。如果有人再说爱我,不管他是哭着说笑着说诚恳的说随意的说,我只是抬头看,说谢谢。是的,谢谢你。但又如何,爱与不爱,有何分别,如果我不需要。现如今的我,提到爱情只会想到其副作用。眼角可能要新生皱纹,干燥疼痛,抹防皱霜还来不及呢,“为谁风露立中宵”?背个次把意思下就得了。我再不是当年的人,也只外表相似而已。
曾经,想找个我看他一眼就会膝盖发软热泪盈眶的爱人,不事耕织,诗酒度日。可现在的终极幻想不过是奔走一日后,家里能有一盏橙黄的灯和一碗温热的汤等着我,已足可救我贱命。曾经,想要专心学习古代汉语,在元曲中溺死。而现在,我毫不动容的将本科方向更改,心里并不觉得有任何疼痛。怎么比呢?当年我熬夜跳舞,穿着铁皮似的牛仔裤随便找个角落小歇,睁眼又是双目晶亮一条好汉;如今回家不变顺序便是换上睡衣拖鞋洗澡安睡,否则只觉元气大伤,超过十二点上床第二天准落魄似足鸦片鬼。一把老骨头了,你叫我不低头怎么可能?
“红到久时便成灰”,放肆,梦想,极度想要为所欲为的想法,像鼓胀到极点的气球,被针轻轻一刺,就破了。至于,快乐,我想每个成年人都并不理解这个词的意义或学会不去理解。是的,与沉重至逼人的生活比较,它似乎并不重要。菊说,你给“儿童乐园”写篇童话吧。我半晌无语,生活,对我来说,从来就不是童话。小王子回到了他的星球,这层层叠叠的云也使我再看不清去永无岛的航线。我艰难而无可挽回的长大了,翅膀丢在来时路上,就算乘着今晚这银白的月光,也找不到了。也许被哪个捉萤火虫的孩子捡去了,也好,他会高兴的。
北村曾在一篇小说中借主角“凯恩”之口说,每过一个季节,每过一个年,我都心存盼望,新的生活,我要的生活或许要开始了。可是一天又一天过去了,它反而离我好象越来越远了。尽管我也不知道,我想要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
只是,只是,总会有某个瞬间,与那些依然坚持的女子迎面相逢并被刺痛。就像此刻,我坐在这里,为着这个叫绿妖的女子浅淡而蕴涵着疼痛的每一句话,猝然低下头捂住自己的脸,回望,回望那些挣扎的过往。十五岁的我,对着心爱的人,在阳光里,言笑嫣然。彼时,云淡风轻,一切尚未开始,一切尚未毁灭,我尚未学会,屏息去听,时光危险逼近的足音。
------------------------ 这个世界真残忍,而我又是那么的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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