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半身看，裘主任是个饱满的胖子，看下面却是两条短而细的腿。他那发达的肠胃所吸收的全部脂肪似乎悉数被憋在了腰带以上。老朱每次看见这特殊体形都会想起显克维奇笔下的古罗马皇帝尼禄。这每每让老朱觉得自己就是那个风华绝代的彼特罗纽斯。“连彼特罗纽斯那样的人也不得不拍尼禄的马屁，只因为他是尼禄的近臣。眼前的胖子就是我的尼禄，这就是生活。”老朱想。他笑眯眯地站起来，掏出口袋里的“中华”递了过去。
　　
　　 从今年上半年起，电视台的广告时段被挤得满满的，成了绝对的卖方市场。广告客户们一下都成了三孙子，要请客送礼才能安排上好时段。他们用了半年功夫就成功地把裘主任从昔日的那个小胖子喂成了如今的这个大胖子。
　　
　　 “抽着呢抽着呢，”胖子晃了晃手里的烟，“老朱什么时候回来的？”
　　
　　 姑娘们早已各就各位，除了小李在化最后几笔妆，其他人都开始埋头工作。小李和主任的特殊关系全台上下都知道。据说主任的老婆正和他闹离婚，也有人说主任想离但老婆坚决不干。
　　
　　 “昨天中午回来的。”老朱握住对方伸过来的胖手，“本来想约你出来坐坐，后来听说你住院了就没打搅。这不正打算去医院呢，路过电视台就顺便把小李托我捎的围巾给她送来了。出院了？什么病啊。”
　　
　　 “急性肠胃炎。拉了好几天肚子，吃什么药都止不住。”主任拍拍肚子放下手里的皮包，忽然发现少了人，“小赵怎么不在？”
　　
　　 “她家狗病了，带狗看兽医去了。让我帮她请半天假。”小李边回答边低头认真地锉着指甲。
　　
　　 “给狗看病请半天假？老朱你说现在的年轻人...　...”
　　
　　 “有人托我转交给你的。”小李轻声打断了主任，把一个信封交到了他手上：“半天都不一定够，据说那狗得住院。”小李直勾勾地看着主任。
　　
　　 小李此言一出屋里立刻鸦雀无声。裘主任接过信封后胳膊呈八字僵在身体两侧，那样子就象是准备赶一群鸭子下水。老朱注意到他手里的信封在轻微抖动，尴尬和愤怒两种表情轮番在那张胖脸上快速交替。屋里的其他姑娘都很懂事地低下头目不斜视。老朱忙起身告辞，裘主任及时抓住了这个下台阶的机会，坚持要把老朱送出去。在电视台大门口老朱掏出一盒“鹿茸海马回春丹”塞进了主任的口袋，裘主任说了声谢谢，摆了摆手里的信封表示再见。信封里是钱，老朱知道。老朱转身向西大街走去。早晨的太阳把他的影子投在脚下，老朱一步步把自己的影子顶向前方。快到十字路口的时候，他为了赶在红灯亮以前通过而紧跑了两步，不留神崴了脚。老朱呲牙咧嘴地站在路边揉脚脖子，这时候迎面看见正低着头匆忙赶路的小赵，老朱一把拉住她：“嗨！捡钱包呢？”
　　
　　 “老朱？什么时候回来的？别闹了，我迟已经到了。”
　　
　　 “我刚从你们那儿来，放心吧，小李给你请了半天假。记住，下午上班如果有人问起来，你就说你家狗拉肚子了，还有，一定要说一句‘吃什么药都止不住’。”看着满脸困惑的小赵，老朱哈哈大笑。
　　
　　 小赵走后，老朱一屁股坐在了马路牙子上，用力揉着已经肿起来了的脚踝，脸上残存的笑意使每一位从他身边经过的行人都相信清晨坐在马路边揉脚脖子是件挺惬意的事。渐渐的，微笑从他脸上褪去，老朱的两眼缓缓冒出凶光，象一条饥饿的狼。（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