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二宝发誓要教训周宇龙，出口鸟气。为此，他不惜破费一次，请张小飞到川菜馆吃火锅。
　　牛二宝说，你别问，是兄弟的就过来。当然是兄弟，作为绿渊厂的保安队长，张小飞动用所有的关系，把牛二宝塞进厂，老乡们谁不知道呢？合上电话，张小飞急奔川菜馆。牛二宝早点了菜，锅已上座，炉火起伏蒸腾。
　　倒上啤酒，牛二宝也不多言，很豪气地一杯见底。是兄弟的干一杯，牛二宝揩了一把嘴。张小飞端起酒，说吧，什么事？牛二宝指指杯子，那意思是，先干了它。张小飞笑笑，一仰脖喝下去。
　　牛二宝骂了句，他娘的周宇龙。
　　周宇龙跟张小飞同一年进厂，在流水线熬了几年，鸟枪换炮地做了主管。牛二宝进厂那阵儿，张小飞跟他讲周宇龙的奋斗史，旨在激励他卧薪尝胆，干出点名堂来。牛二宝听得热血沸腾，好坏他也是个高中生，未必没有媳妇熬成婆的那一天。张小飞说那就正经干，好跟你爹妈有个交待。事有凑巧，牛二宝也就分到周宇龙的车间，他果真向偶像周宇龙看齐，不久竟做上了拉长。
　　牛二宝仿若忘了这一切，桌前的他咬牙鼓腮，恶声说，我要干掉他。
　　进厂一年多，牛二宝变化不小。张小飞都在意料之中，比如他染了黄头发，赶新潮，买了新手机，赶时尚。让张小飞想不到的是，这个不满二十、长着娃娃脸的老乡，也背着他人模狗样地谈起了恋爱。值班的保安告诉他，那晚在街上，牛二宝带个女仔，勾肩搭背地招摇过市。就是这个女仔，什么时候开始跟周宇龙眉梢传情，更在昨晚，她从他的出租屋里钻出来时，让守在楼下的牛二宝抓个正准儿。牛二宝认为，这绝对是比拉登炸毁世贸大厦还严重的事，倘不采取行动，他也太没尊严了。
　　张小飞呷了一口茶，拍拍胸膛说，行，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果然是部队里锤炼过的人，除了一副好身板，张小飞的智慧也让牛二宝钦佩。张小飞打算带几个保安部的兄弟，素装蒙面，在某个风高月黑的晚上，悄悄堵上周宇龙厂区外的门，这样敌人只有束手待毙。牛二宝连声说好，兴奋之至，一拳砸在桌子上，嗯，一定好好教训他！
　　君子不夺人所爱，周宇龙确实可恶,，张小飞不紧不慢。不过，情理上讲，你要拿出证据，证明那女孩儿跟你的关系。大家都是重情义的人，你不至于让一帮兄弟糊里糊涂地帮你砍人吧？
　　不是砍人，是教训，牛二宝强调。但他还是觉得有理，首先你得信任他，人家才会义不容辞地帮助你。牛二宝搓把脸，搜肠刮肚地找“证据”。数据显示，他们一起吃过三回霄夜，看过四次投影。但这似乎不够份量，如今男女工友之间吃个饭、约个会，像年底买不到火车票一样，平常且司空见惯。思前想后，牛二宝只好说最后一次去投影厅，他们接过吻。这能否算作证据，他并不确定，于是，渴渴巴巴望着张小飞。
　　张小飞点点头，不置可否。
　　那么，说说“教训”。你知道厂里的保安都是退伍兵，赤手对付三两人那是小菜一碟。你也知道周宇龙，干巴得能让风卷走。我这样说，是让你有个准备，敌我实力悬殊，战斗一旦开始，流血牺牲再所难免。张小飞不急不躁，让牛二宝有了深不可测的感觉。苗火正舔舐锅底，热雾氤氲。迷蒙中，牛二宝看见张小飞眼睛里溢出凶光，甚至他的言语里，也暗藏杀气。战争就是血惺和残酷，死个把人是可以理解的，张小飞如是说。
　　“教训”上升到“战争”的高度，牛二宝觉得事情闹大了。他读过历史，凡事沾上战争的边，联合国都管不了。张小飞不看他，自顾自地说，敢抢我兄弟的女人，一定是活够了！他把“女人”两个字咬得很重，仿佛唯有“女人”，才能说明发起这场战争的必要性。牛二宝垂首不语。周宇龙周身血红、苟延残喘的样子出现在他的意象里，还有神色冷峻的警察，扯上警戒线，紧锣密鼓地勘察现场。他夹在人群里，缩首畏尾，掩饰不住内心的惊悚。真相总有大白的一天，人们也会发现，他就是事故的始作俑者。
　　张小飞喝了一杯，然后满上。
　　春节回乡，牛二宝的爹娘邀他喝酒，顺带提出要他带二宝走的要求。张小飞不吱声，现在的年轻人，出了家门就变野。他也带过邻家的几个女孩，很老实的人，进厂不久谈起了男朋友，再不久就凭空消逝了，急得家人直把他抱怨。牛二宝记得清楚，爹娘见张小飞为难，当即叫过他，要他当面立誓，出外绝不惹事生非，给小飞找麻烦，不然爹妈也不好见人了。
　　有烟么？
　　张小飞递出一根特美思。
　　这事还要你配合。
　　张小飞说我们的职业是保安，做这种打杀的买卖确实不专业，难保不会留下蛛丝马迹。所以，张小飞停顿一下，很认真地说，你最好先离厂，找老乡避避，先躲过风声。也可以回老家，跟爹妈说工厂正放假，自家的孩子，他们不能怀疑你。如果，我是说如果，东窗事发，我来扛住。不过是入室行凶，够不上死刑，最多关上几年。
　　来，干一杯，当你提前给兄弟送行了。张小飞喝得干净利落，一点都看不出是将要进号子的人。最坏的结果，大家收不住手，不小心把周宇龙干掉，我给他抵命，谁让咱们是兄弟。
　　捧着杯，牛二宝僵如干尸。张小飞背上杀人犯的罪名，可是天大的麻烦，自己也会丢掉工作，沦为丧家之犬，代价可谓沉重。导致这些结果的原因，是自己想要“教训”周宇龙。终归是读过书的人，牛二宝很快得出结论：他们正在思谋一件愚蠢的计划。如此看来，自己跟周宇龙还是有差距。难怪人家做主管，牛二宝想。
　　喔……咱们，饶了他吧。
　　张小飞现出惊诧的表情，那可是夺妻之恨，哪能做罢。
　　不过接个吻，牛二宝大度地说，人家未必当回事儿。
　　呵呵，张小飞笑了。来，干一个。
　　
　　
　　2005-8-15定稿于深圳